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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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瓊玉對此真是啼笑皆非。 林宅便是再大,日日的出來閑逛那也是會逛膩的。倒不如躲在屋子里找些什么閑事來做做,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也是好的。至于說女紅針黹,在林太太的威逼下她是學(xué)過,但很快的也就拋到一邊了。 她又不是繡娘,不靠這個過日子,就是將這些練的再精又有什么意思?粗粗的知曉些也就是了。 自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只說那日林瓊萱雖說是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過后雖是較先前好些兒了,但對著什么事也總歸是不大打得上精神來的。 林太太見狀,心里一方面是有些憐惜她,一方面卻也是有些膩煩她了。 說到底,林瓊萱也不是她親生的,可現(xiàn)如今又住在一個院子里,早晚她過去請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日的見著她那張哀怨的沒有一絲笑容的臉有什么意思?沒的倒將自己一日的好心情都給弄沒了。 于是沒過多久,她便以萱姐兒大了,該是有個自己的院子為由,將她挪到了宅子里的另一個院落里去。 彩霞和小荷自然是跟隨了她去了。林太太為了表現(xiàn)出她對林瓊萱很上心,不辜負(fù)安彩萍的臨終所托,所以特意的又遣了兩個灑掃丫鬟,一個婆子也去了林瓊萱所住的新院落。非但是如此,往后但凡是有什么交際應(yīng)酬的,她也是帶著林瓊萱一塊兒去了。 嚴(yán)寒酷暑交替而過,轉(zhuǎn)眼又是六年的時光過去了。 林瓊玉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十歲的年紀(jì)了。 一日李太太遣了個婆子送了個帖子來,說是他們宅子里的梅花開了,特地的請林太太和哥兒姐兒們明日過去賞梅。 賞梅倒也是其次,畢竟像林家這樣大的一個宅子,哪里不會種幾株梅花的了?不過就是在家無聊,借著賞梅的由頭,大家一起聚一聚也就是了。 林太太接了帖子,留那婆子吃了中飯,賞了她五錢銀子,讓她回去多上覆她家太太,說是明日她一準(zhǔn)會過去的。 那婆子喜笑眉開的拿著林太太賞的五錢銀子,千恩萬謝的走了。 可巧這日傍晚的功夫天空陰沉沉的,到了掌燈時分,天空中就半雨半雪的下起了雪珠子來。 林瓊玉吃了晚飯過后還是賴在林太太的屋子里沒有走,此時正手中拿了一本晦澀難懂的易經(jīng)在那里翻看著。 林太太就笑道:“罷,罷。沒的才十歲的年紀(jì)就去看那個勞什子。你卻和你弟弟一般,看些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豈不是好?” 林瓊玉沒有抬頭,只是將手中的易經(jīng)翻過了一頁去,答道:“我比弟弟大一歲多呢。那些我去年里已經(jīng)是看過了?!?/br> 坐在她身旁的林承志聞言,抬起了頭,脆生生的就說著:“等我到了二姐這個年歲,不說易經(jīng),六子全書我都要看的。” 林瓊玉就抬起了手中的易經(jīng)來,作勢重重的舉了上去,卻是輕輕的落到了他的頭上,笑罵道:“你這個凡事不肯認(rèn)輸?shù)男宰右膊粫缘檬窍裾l。小孩兒,你怎不說等你到了我這個年歲就考個秀才出來?” 林承志就笑嘻嘻的伸手去摸頭頂,說道:“二姐明明不過才比我大了個一歲,倒動不動的就叫我是小孩兒,弄的自己有多老似的。秀才算個什么?往后我定然是會考個功名出來的,讓娘戴鳳冠皮霞帔。二姐,到時要不要也給你戴個鳳冠,披個霞帔?” 林瓊玉笑著呸了一聲:“左右說大話也是不用交稅的,你就可勁兒的說吧。小心牛皮吹大了,到時不好收場的?!?/br> 林太太在旁邊聽著他們姐弟兩這般的打牙犯嘴,一時只喜的面上滿是笑容。 “好,好,”她笑著輕輕的摸了一把林承志的頭,說道,“娘來日可等著志兒考上來功名,給娘掙個鳳冠霞帔呢。” 雖說林承志不是林太太所生,初時見著他林太太心里也是有幾分不痛快。但這些年下來,因著林承志身子瘦弱,時不時的就要病一場,林太太想著往后總是要有個兒子指靠的,說不得也只能盡心盡力的養(yǎng)著他。但一來是日久自然生了母子之情,二來也是林老爺拍拍屁股就走了,剩下她心中孤寂,少不得的也要尋些什么事由來打發(fā)日子,所以這些年下來,林太太倒是真的將林承志看做了自己親生的兒子,甚至有時候恍惚間都以為他真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的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了。 彩云此時正拿了銀簽子來剔桌上蠟燭的燈花兒,聞言就笑道:“我瞧著我們志哥兒是個有志氣的,太太額角崢嶸,天生就是個帶鳳冠的相。往后志哥兒少不得要掙個鳳冠來給太太戴呢。” 她這一番奉承話直把林太太給喜的雙眼都笑得瞇成一條縫了。 于是她趕忙的就吩咐著旁邊站著的小丫鬟:“還不趕緊的將火盆移到志哥兒身邊去些?這都下了半日的雪珠子了,冷著呢。仔細(xì)凍到了我們志哥兒的兩只手?!?/br> 彩云在旁聽得,忙就彎腰想去移屋子正中的黃銅火盆。 林太太一見,趕忙的就說道:“彩云你放著罷,讓小丫鬟來搬。你現(xiàn)下是有身子的人,輕易哪里能彎腰呢??梢屑?xì)自己的身子才是。” 彩云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有二十六七的年歲了,早兩年就是被林太太給指了個府里的小廝嫁了,現(xiàn)下已是有塊三個月的身孕了。 “哪里有這等的嬌貴了?” 彩云笑著說了一聲,但到底還是從善如流的讓小丫鬟過來搬火盆。 大夫日前也說了,前三個月是最重要的,稍有一些不慎就可能會小產(chǎn)的,所以她日常也是極小心不去彎腰,或是搬些重物之類的。 之所以還在林太太的面前這般殷勤,不過就是盼著來日林太太能對她的孩兒青眼一些就是了。 小丫鬟搬了火盆過去,又去拿了兩只暖手的銅爐小火爐過來,里面放了銀絲炭,外面又細(xì)心的包了一層緞子做成的套子。為著怕燙手,套子里面還絮了一層棉花呢。 林瓊玉接過了小丫鬟遞過來的小手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的就想起了紫鵑遣了雪雁給林黛玉送手爐,林黛玉語帶酸意的損著賈寶玉的那遭。 林瓊玉抿唇笑了一笑,決定也來學(xué)一學(xué)。 “娘,”她帶了撒嬌的口吻就說道,“你心里就只有弟弟一個人罷了,全然沒有我半分位子的。” “這孩子,怎么忽然這么說?”林太太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鞋,笑著就問了一句。 林太太身邊雖然有的是銀子,出去什么買不來?但即便是如此,這些年來,但凡林瓊玉和林承志身上穿的小衣兒,腳上穿的鞋襪之類的貼身物件,依然都是由著她親手來做的。這就是為什么林瓊玉在林太太處理周秀蘭的那事上明明是心里頗有微詞,但依然不減她將林太太當(dāng)做自己親娘的緣故。 說到底,當(dāng)初那件事兒,林太太也是為著自己和她找一個下半生的依靠罷了。畢竟林老爺若是長久的這般吃喝嫖下去,肯定不會是個長壽的人。難不成到時鄭姨娘見有個兒子在身邊,作為正房的太太身邊倒沒個兒子? “你看你就只惦記著弟弟看書伸出兩只手來冷,讓人移了火盆去他那里,怎地就不惦記我看書也是伸出了兩只手來,也一般的冷?可見你心里就只有弟弟,沒有我的。莫不成我不是你親生的不成?” 她話一說完,自己先被自己這撒嬌的口氣給膈應(yīng)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林太太那里卻是笑的彎下了腰去。 “你看我這玉兒,”她笑著抬手指著林瓊玉,對著正站在她身旁的彩云就笑道,“平日里看著小大人似的,只怕是什么稀罕物件拿了來都能不當(dāng)一回事的,這當(dāng)會卻為著這么點小事拈酸吃醋起來了?!?/br> 說罷,又調(diào)侃了一句:“玉兒,莫不成是晚上吃白切雞的時候蘸多了醋不成?所以這當(dāng)會說出來的話也帶了酸意了?” 旁邊的林承志這當(dāng)會立時就補(bǔ)了一刀:“娘,晚間二姐哪里吃白切雞來的?我明明只見她喝醋來著?!?/br> 林瓊玉徹底無語了。 眼見得現(xiàn)下她真的不是親生的了。 林太太和林承志將林瓊玉涮了一頓之后,林太太是再沒了做鞋的興致,林承志也是再沒了看書的興趣,索性最后是叫了小丫鬟拿了果盒過來,圍著桌子就開始嗑瓜子吃糕餅閑話家常了。 林瓊玉也忙湊了過去。 上輩子她是個微胖界的人士。每每見著漂亮衣服的時候,她也曾經(jīng)想著減肥來著,但餓的時候見著吃的又想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減個毛線的肥啊。所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下來,直到她穿越過來的那會兒,她依然是保持了158的身高,108的體重。 可是這當(dāng)會吃怕什么?她還是個小丫頭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再多也不會胖的。 于是林瓊玉就歡樂的抓了一塊桂花糖蒸栗子糕塞到了嘴巴里。 旁邊早有小丫鬟拿了泡的儼儼的茶過來,就是為著他們娘三待會吃完之后消食的。 林瓊玉吃了兩塊桂花栗子糕之后,聽著屋外雪珠子敲著屋檐越發(fā)的急了,便問著林太太:“娘,見著這雪珠子下的,怕不是今晚就會下一場大雪了。李太太明日里還邀了你去她家賞梅呢,你去不去?” 林太太喝了一口茶,回道:“去啊。為甚不去?” 林瓊玉就說道:“那你帶著萱姐和弟弟過去罷。這么冷的天,我是懶待動的,我就不去了?!?/br> “這孩子,越發(fā)的懶成精了。長天白日的,不去外面轉(zhuǎn)一轉(zhuǎn),只管待在家里做什么?” 林承志此時咽了塊玫瑰糕下去,騰出嘴的空隙來,忙忙的就說道:“我知道二姐鎮(zhèn)日的待在家里做什么。和大姐一樣,正忙著繡嫁妝呢。” 栗子糕是吃膩了,林瓊玉轉(zhuǎn)而抓了一把瓜子正在那里磕著。聞言她扔了一粒瓜子出去,正中林承志的眉心。 林承志裝腔作勢的哎喲了一聲,林瓊玉也不搭理他的,直接就是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林太太說道:“哪里沒有梅花呢?咱家花園里什么梅花沒有?想看梅花我自己就跑花園里看去了,還路近。做什么非得巴巴兒的跑他們家看去了?這么冷的天,沒的跑一趟手腳都凍僵了。那可太不上算了?!?/br> “你哪里知曉,若只是論起梅花來,他們李家的梅花原也算不得什么稀罕。左右便是再是名貴的金錢綠萼,美人梅,黃香梅之類的咱家也是有的。只是一樣,她李家那個宅子原是在郊外,依山而建的,她那個梅園里頭,卻是有一眼溫泉。便是這寒冬臘月天里,那溫泉還往上直冒著熱氣呢??汕涩F(xiàn)下要下雪了,明日積了雪,去她家看積雪后的溫泉水汽氤氳的,可不是好看的緊?” 她這話一說完,林瓊玉還沒答話呢,林承志就先在旁邊攛掇開了。 “二姐,你明日就隨我們一起去吧。不然這下雪的天,你一個人待家里也只是睡覺的事。仔細(xì)你日日的吃這么多,又睡的這樣多,最后變成了一頭豬。” 說罷,還鼓了鼻子,翹起了嘴巴,學(xué)著豬的樣直哼哼。 林瓊玉見著他這傻樣,掌不住的就笑了。不過手中卻也沒閑著,又是一顆瓜子扔了過去,正中他額頭,而后才笑罵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你只吃過豬rou罷了,幾時看到過豬來著?只怕真就是真見著了豬,還認(rèn)成了一頭老虎呢?!?/br> 不過話雖是如此說,她到底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次日一早,阿棠打水進(jìn)來的功夫兒,揭開了暖簾一角,林瓊玉就眼尖的瞅到了屋外一片銀白。 “玉姑娘,”阿棠將光可鑒人的黃銅水盆放到了洗臉架子上,笑著就對她說道,“昨日晚間我們睡著的功夫,不知道是下了怎樣的一場大雪呢。你瞧這外面,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呢。就這,現(xiàn)下雪還跟撒鹽似的往下飄呢?!?/br> 林瓊玉一聽,就有些后悔昨日晚間不該答應(yīng)今日去李家賞梅的事了。 穿越過來九個年頭了,日日的有丫鬟仆婦伺候著。初時她也覺得心中別扭的很,恨不能凡事都自己動手的好??扇嗽揪褪怯卸栊缘?,誰不喜歡被人服侍著呢?再加上日日的瞧著林太太被人服侍的,所以后來她也慢慢的習(xí)慣了。自然,人也就變得越來越懶了。 林瓊玉在心里自嘲了一聲,這可真是做剝削階級做上癮了。看來自己果真是不知不覺中就被這個時代給同化了。 就在她心中尚且還在后悔著昨晚輕易答應(yīng)的事的時候,阿棠已經(jīng)是在問著:“玉姑娘,今日你想穿什么衣裳呢?” 林瓊玉正站在洗臉架子旁低著頭準(zhǔn)備洗臉的,聞言也沒抬頭,只是說著:“你看著辦罷?!?/br> 阿棠答應(yīng)了一聲,而后便果真自己給她挑揀衣裙去了。 等到林瓊玉洗好了臉,阿棠已經(jīng)是將她今日要穿的衣裙都打點好了。 “玉姑娘,你看,”阿棠捧著衣裙,一樣一樣的拿給她看,“今日下雪天,外面望去都是白的,可不能穿的太素。這件淺金桃紅二色小襖,配著這件桃紅緞子裙,外面再披上一件大紅羽緞斗篷,顏色又亮,又不顯得太耀眼,最適合這樣的下雪天穿了?!?/br> 林瓊玉就著她的手一看,果然如她所說的那般,顏色又亮,又不顯得太耀眼的。 于是她便點了點頭:“好,就這幾件?!?/br> 阿棠放下了手里捧著的衣服,叫小丫鬟將林瓊玉的洗臉?biāo)肆顺鋈?,而后便服侍著林瓊玉梳頭發(fā)。 阿棠的年歲也不小了,前些日子林瓊玉還聽得林太太和彩云說阿棠年歲大了,要給她指個宅里的小廝成婚呢,讓彩云留意下宅子里可是有合適的。 所以林太太新近又買了幾個小丫鬟進(jìn)來,暫且都交由彩云調(diào)理著,等調(diào)理的差不離了就分發(fā)到宅子里缺人的地方去。 阿棠的手靈巧的很,不過片刻的功夫就給林瓊玉梳好了頭發(fā)。 論起來,她現(xiàn)下不過只是個黃毛丫頭而已,能梳多發(fā)雜的發(fā)髻?左右不是一邊一個包子頭的雙丫髻,就是兩邊各綰了一束頭發(fā)上去,弄個垂掛髻罷了。 今日阿棠給她梳的就是個垂掛髻,因是想著畢竟是要到人家去做客的,不好太素凈,便給她在頭上戴了一朵紅寶石做成的珠花,簪了一支小巧的赤金玲瓏簪。至于手腕上那更是不得了,直接就是左手腕上戴了一只白玉無瑕的羊脂玉手鐲子,右手腕上戴了兩根細(xì)一些的赤金的光面手鐲子,和一串紅瑪瑙手串。 林瓊玉就覺得,如果這當(dāng)會她去天涯上開個貼,標(biāo)題就是曬一曬現(xiàn)下你手上戴著的手鐲值多少錢,那她一定穩(wěn)坐第一把交椅。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有鐲子為什么不帶?難不成將它們整日的放在梳妝盒里不成? 林瓊玉自認(rèn)她不是個喜歡炫富的人,但她同樣也不算是個喜歡藏富的人。 阿棠將林瓊玉打扮好了之后,仔細(xì)的端詳了一端詳,便笑道:“我們玉姑娘果然是生的齊整呢。這般的一打扮,更是不得了?!?/br> 好話誰都喜歡聽,林瓊玉聞言,就有些得瑟的在鏡子里照了照,而且還伸手摸了摸臉頰。 她心里喜滋滋的想著,這張臉往后可千萬別長殘了才是。 實在是長殘的童星看多了,她未免就有些心有戚戚焉了。 她這邊正在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想著這些事,那邊廂門簾忽然就被人掀開了。 “二姐,你還沒打扮好呢?今兒個你又不是去見你未來的相公,做什么非得這么精雕細(xì)琢的打扮著?差不離就行了罷?!?/br> 這個小屁孩。 林瓊玉一頭黑線的轉(zhuǎn)過了身來,正對上林承志斜靠在門框上抖腿的場景。 林瓊玉就覺得,她這弟弟往后不定得變成個什么樣的妖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