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棚在后院，里面堆放著陳年的稻草飼料，房屋很陳舊，四面漏風(fēng)。冬天的時候更是冷得恐怖。靈犀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頭發(fā)早就散了，臉上也凍得發(fā)青，身上沒有什么傷痕，果然是沒人敢碰她。

    海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又慢慢地蹲下來，抓住她的頭發(fā)往后拽。

    “阿桃呢？”靈犀被迫與她對視，語氣非常厭惡冷淡。

    “埋了?！焙Ｌ哪曋难劬?，又笑道：“你還有心情關(guān)心別人哦?！庇炙砷_了她，有點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直接殺了呢，太便宜了，用零碎手段折磨呢，海棠到底是年輕女子，腦子里并沒有那么多毒辣手段。

    “海棠，阿桃是你殺的嗎？”靈犀問。

    “不是。”海棠笑道。

    “那兩個孩子呢？”

    “他們是被你殺的?！焙Ｌ亩⒅难劬?。

    靈犀冷笑了一聲：“世上竟有你這樣的女人?！?/br>
    海棠無端惱火了起來，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厲聲道：“什么叫我這樣的女人。你覺得你很高高在上？”霍然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兩步，忽然指著外面四五個男仆，朝靈犀揚了揚下巴：“把她的衣服扒下來！”

    靈犀大怒，搖搖晃晃地退到墻角：“你敢。”

    海棠瞇起眼睛笑笑，又對仆人說：“扒掉一件賞銀一千兩，你們一輩子也賺不了這么多?！蹦菐讉€人聽了，果然慢慢地踏進(jìn)屋子里，一步步朝靈犀走過來。

    靈犀死死地抱著臂膀，冷淡的眼睛里頭一次露出了惶恐，她哆嗦著指向那些人，聲音有些發(fā)抖：“你們是顧府里養(yǎng)的奴才，顧少爺待你們一向不薄，你們就是這樣待我的？”

    “這你可錯了，他們是我新買的仆人，只聽命于我?！焙Ｌ恼驹陂T口，冷漠地解釋。

    靈犀眼看那幾個人的手已經(jīng)伸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不禁尖叫了一聲：“不要碰我！滾開！”瘋狂地推搡那些人，又崩潰似的捂著臉，嘶喊著帶著哭腔：“不，走開……”

    海棠起先只是低低地笑著，直到靈犀崩潰了，她才忍不住扶著門狂笑起來，又拍了拍手，叫那些人退到一邊，好容易才止住了笑聲：“我還真當(dāng)你有三頭六臂呢，原來也就這點膽量。”頓了頓又說：“我也不是趕盡殺絕的人，這樣吧，我給你三個選擇，要么叫這四五個男人一件一件地剝光你。要么你自己脫。要么你給我下跪磕頭，就像那天在花園里我給你下跪一樣。你選吧?！?/br>
    靈犀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渾身哆嗦得厲害。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把手掌劃破，血水順著手腕緩緩地流下來。

    “哦，你不選？”海棠點點頭，對那些仆人一揮手：“繼續(xù)！”

    靈犀猛地站起來，因為身體虛榮還搖晃了一下，她看了海棠一眼，目光里冷森森的，她輕聲而緩慢地：“我自己來?！?/br>
    她低頭將腰間懸掛的粉色香囊、金黃色鈴鐺解下來放在地上，手伸到背后解開了腰帶，將白色的襦裙脫下來，里面是白色的里衣和長褲。

    簡陋臟臟的房間里，隱約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時間仿佛靜止了似的，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靈犀把手放在里衣領(lǐng)口，手指哆嗦得厲害，她強行關(guān)閉了自己的視聽，假裝自己看不見，也聽不見，假裝周圍的那些目光，并不來自于人類。雪白的里衣掉落下來，只剩一件抹胸，上面還用銀線繡了水仙花。

    裸|露的肩膀被風(fēng)呼呼刮著，靈犀滿心的恥辱和憤怒，她沙啞地開口：“夠了嗎？”

    海棠饒有興致地笑著，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會這樣狠毒下流。她舉起手，一字一頓地解釋：“繼續(xù)脫呀，我的意思是，全部脫光。就像你跟顧庭樹上床時的那樣，這個你應(yīng)該很熟練的。”

    靈犀注視著她，慢慢說：“你會死得很慘?！?/br>
    海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揚手對那幾個男仆說：“她是你們的了。”頓了頓又說：“日落之前，把她的尸首處理干凈?！闭f完這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款款離去。

    靈犀像一只掉進(jìn)狼群的兔子，她驚恐而憤怒地靠著墻壁，盯著那五個陌生而強壯的仆人。

    “一萬兩?！膘`犀大聲說：“每人一萬兩。我可以付現(xiàn)銀?！彼鶋抢锟s了縮：“凡是海棠給你們的，我可以十倍加付。”

    其中幾個人果然遲疑了，但是為首的那人沉聲說：“我們犯了這么大的罪，不敢留公主的性命?！?/br>
    “我可以饒恕你們！”靈犀尖叫道：“只要你們別碰我，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br>
    “您饒過我們，少爺也絕饒不了。何況……”他盯著靈犀的身體，目光里露出yin邪的光：“您這樣的女人，我們這輩子也不會見到第二次了……”

    靈犀唰地從頭上拔下簪子，抵在喉嚨上，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我要死在這里了嗎？真是莫名其妙，我什么也沒做，怎么會這樣。

    “公主！”一個響亮得幾乎是嘶喊的聲音從窗戶口傳來。屋子里所有人都轉(zhuǎn)過了臉看。

    秋兒一手搭在窗欞上，一手執(zhí)劍，笑道：“少爺回來了！正在前廳找你呢，你在這里干什么？”

    靈犀瞪圓了眼睛看她，旁邊那幾個仆人面面相覷，唰地一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他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踏入京城這片土地，但是如果他們稍微動一點腦子，就知道這是個拙劣的謊話。

    秋兒翻身進(jìn)了窗子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跑。靈犀慌忙中抓起自己的衣服，喊道：“讓我把衣服穿上??！”

    整個將軍府里，一半是海棠的耳目，另外一半則遠(yuǎn)離爭斗中心，始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即使這樣，將軍府也待不住了。

    靈犀跟著秋兒跑到一處略低矮的圍墻處，這還是上次兩人翻墻的地方。他倆連滾帶爬地跳出了將軍府，一頭鉆到了路口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跑到一戶低矮的四合院里。

    大門關(guān)上，兩人彎著腰呼呼呼喘氣，靈犀這才有時間系腰帶，整理衣服，頭發(fā)也凌亂地披散下來。

    秋兒呆呆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

    “您……沒事吧？”秋兒想起了之前在馬棚看到的不堪的一幕。

    靈犀慢慢地整理頭發(fā)，眼睛黑沉沉的，忽然又看向秋兒：“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我本來是為阿桃換衣服，忽然來了一群婆子，說您犯了事被抓起來了，她們也把我關(guān)起來。不過我半夜跑出來了?！鳖D了頓又說：“其實姨太太進(jìn)馬棚的時候，我就躲在暗處了。但是我怕救不了您，只好等她走了才出來。”咕咚一聲跪下，流出了眼淚：“公主您受委屈了。”

    靈犀倒是沒哭，只是問：“這是哪里？”

    “是我舅舅家。他們一家去南邊做生意了，房子一直空著?！?/br>
    兩個人一起進(jìn)了屋子，里面陳設(shè)簡陋，地上床上落滿了灰塵。秋兒把外衣脫下來，擦拭了一遍靠墻的土炕，荊條編制的席子顯露出一點本來的面目。

    “您先將就著坐一會兒?！鼻飪河X得很尷尬：“這里太臟了，我去打水。”又悄悄看了靈犀一眼，很擔(dān)心她會忽然哭出來，畢竟就算那幾個下人沒把她怎么樣，這種羞辱也是讓人難以忍受的。

    靈犀嗯了一聲，慢慢坐在席子上。她只覺得又困又冷，身子一歪，很快就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劇情需要，但是這樣虐女主我也是很不忍啊

    ☆、雷霆萬鈞

    靈犀反應(yīng)有點滯后，她睡了一覺，夜里醒來時，驟然回憶起在馬棚里的情形，不禁委屈又惡心，抱著膝蓋一直坐到了天亮。

    秋兒一早上爬起來，從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幾枚銅板，跑出去買了兩碗米粥。她回來的時候，看見靈犀正站在井口邊，當(dāng)即嚇得變了臉色：“公主，不可！”跑過去把她拉了過來，哭著勸道：“公主不要這樣啊，您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靈犀虛弱地解釋：“我不是要自殺，我想汲水?！?/br>
    井邊的轱轆上果然吊著一只水桶。

    “哦?！鼻飪核闪艘豢跉?，轉(zhuǎn)過身把米粥端回來，呈給了靈犀，又好奇地問：“您還會汲水呀？”

    靈犀捧著飯碗，并沒有胃口，輕聲說：“我是在冷宮里長大的，有什么不會的?！毕肓讼胗职炎约旱耐脒f給秋兒：“你自己吃吧，我沒有胃口。”

    秋兒擔(dān)憂地望著她：“但是，您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要是少爺沒有回來，您先病倒了，豈不是讓府里的那個賤人稱心了?！?/br>
    靈犀聽了，只好胡亂吃了兩口，又扶著墻壁回到屋子里了。

    整個房屋已經(jīng)被清掃了一遍，但依舊非常寒酸。炕上只有床板，窗戶紙也破了幾個洞。靈犀有些發(fā)燒，但是因為沒錢看病，只好忍耐著。

    秋兒在外面忙碌了一陣，端了一個木盆進(jìn)來，用涼水絞了一把毛巾，輕輕放在靈犀的額頭上。靈犀打了一個激靈，抱怨道：“涼。”

    秋兒坐在床邊，按住她的手，低聲說：“這是退燒的土辦法，咱們沒有藥。”

    靈犀閉上眼睛，氣息很弱，但是很樂觀：“我死不了的。小時候在冷宮里發(fā)燒，也是躺了三天，后來自己爬起來了。”

    “原來您以前真的是在冷宮啊?！鼻飪汉荏@訝。

    “我以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膘`犀沒好氣地說。

    “不是。”秋兒連連搖頭：“雖然府里有謠傳，但是大家都不太相信，畢竟您氣質(zhì)高貴，學(xué)識淵博，待人寬厚，天真可愛……”

    靈犀睜開一只眼睛看她：“夠了?！?/br>
    靈犀身上沒有任何金銀飾品，秋兒把自己的兩支銀鐲子當(dāng)了，去外面買了藥和一點米。兩天之后，靈犀身上的燒退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大概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精神也總是萎靡不振。

    皇帝的御駕總算是回來了。當(dāng)天整個京城街道被羽林軍把守著，明黃色的帷帳鋪了十幾里，車馬浩浩蕩蕩地走了一上午才停歇。

    秋兒在街上瞧見了，忙一溜煙跑回院子里，火燒火燎地跟靈犀稟告：“老爺和少爺都回來了。公主，咱們可以回去了?！?/br>
    靈犀正坐在小板凳上淘米，聽見這話想了一會兒，搖頭說：“顧家要有一場暴風(fēng)雨了，我們還是暫且避一避吧。”

    “但是，”秋兒蹲在她面前，很虛心討教的模樣：“難道任憑那個賤婦在老爺面前胡說八道嗎？她可是把所有的罪責(zé)都栽贓給你了。”

    “她既然已經(jīng)羅織好了罪名，難道我自投羅網(wǎng)嗎？”靈犀慢慢地把米碗放在井臺上，語氣很輕松：“你瞧她在府里張狂地厲害。其實不過是見識淺薄的婦人，她那套拙劣的把戲，連我都瞞不過，何況顧庭樹、顧克天呢？顧克天以前在大理寺斷案，是出了名的酷吏。我們且瞧著吧?！?/br>
    兩個人照例在家里熬粥做飯，艱難度日。

    顧家三口人回到家里，才驟然得知了阿桃難產(chǎn)而死、胎兒被殺、公主畏罪潛逃的消息。

    屋子里跪了滿滿一地的傭人，垂首不語。海棠保持著一貫平淡謹(jǐn)慎的語氣，將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顧太太先是哭暈了過去，丫鬟們簇?fù)碓谒磉?，拿藥打扇子，又忙著傳大夫?/br>
    顧克天和顧庭樹站在廳堂上，一起沉默著，好像被釘死在了地上。

    海棠匯報完畢，見沒人發(fā)話，只好垂下頭。

    空蕩蕩的庭院里，冬天的風(fēng)呼呼刮過，顧太太嘶啞絕望地哭泣，哭自己未見面的孫兒，又咒罵靈犀的陰狠惡毒，哭了一陣又暈過去?！?/br>
    過了很久，久到海棠的膝蓋都跪麻了，而顧太太也早已經(jīng)被攙扶到了內(nèi)院。

    顧克天，終于開口了：“你再講一遍，從頭到尾。”

    海棠直起腰，無意間瞧了顧克天一眼，宛如被利刃割到似的，她自進(jìn)門以來，似乎從來沒有認(rèn)真與這位長輩交流過，她也不知道眼前的這位是何等厲害的角色。

    照著之前編造好的天衣無縫的謊言，她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滴水不露。又指著身后眾丫鬟：“這幾個下人可以作證。”

    顧克天點點頭，一雙鷹眼掃過地上的人，問道：“還有其他人嗎？從阿桃生產(chǎn)那天開始，所有經(jīng)過見過的人，全帶上來?！鳖D了頓又說：“這屋子里地方小，我們?nèi)ピ鹤永??！?/br>
    一群人潮水似的涌到外面，顧克天龍行虎步的出去，經(jīng)過顧庭樹時，忽然兜頭一巴掌，鐵掌似的力道幾乎把他打翻在地。

    “廢物！”顧克天冷冰冰地扔下這句話。

    顧庭樹踉蹌了一下，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跟著父親一起出去。

    院子里陸陸續(xù)續(xù)地進(jìn)來傭人，跪在地上描述那日的情景：“公主掐死了兩個嬰兒，又帶著秋兒逃走了。”

    顧克天大概看了一下，院子里約有四五十個人，他看了一眼海棠，聲音波瀾不驚：“再講一遍?！?/br>
    海棠無端地驚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也不由得哆嗦起來，只得強打精神又講述了一遍。

    然□□院里又陷入了寧靜。顧克天低聲吩咐了身邊的侍衛(wèi)，不一會兒，一大群手執(zhí)兵刃的官差沖了進(jìn)來，那些下人沒見過這個陣仗，登時亂成一團。

    顧克天吩咐道：“將這院子里所有的奴仆押到大理寺，一句話不準(zhǔn)問，先從下半截開始打，到皮開rou綻為止，去吧。”

    那些人哭喊著果然被拉走了。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海棠一個人。

    “你是顧家的媳婦，治家不力，致使出現(xiàn)這種禍?zhǔn)拢厝ラ]門思過?！鳖櫩颂鞂λ故菦]有多說什么。

    海棠答應(yīng)了一聲是，要站起來時，竟覺得腿軟，好容易才爬起來，踉踉蹌蹌地離開。

    “我整天忙著外面軍務(wù)，沒想到家里竟有如此狠毒卑劣的事。”只剩下他們父子兩個時，顧克天才沉痛地說。

    顧庭樹神情僵硬，半晌才說：“公主是磊落的人，不會做這種事?！?/br>
    “最好不是。”顧克天嘆氣：“否則真是一樁麻煩事?！鳖D了頓又說：“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你成年了，要懂得齊家治國才能平天下的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