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留中不發(fā)。

    當(dāng)日下午，楊士清進(jìn)宮，向皇帝請罪?；实鄄⑽闯庳?zé)，依然好言好語地安撫了一番。

    凌峰就說：“楊家已不足為慮?！?/br>
    兩日過后，凌峰上了朝。

    斐浩然已被問罪，發(fā)配嶺南。斐袁氏則帶著兒子媳婦，離開了京城。

    至于小顧氏，據(jù)說病下了，就連那日起程離京，也不曾見到過本人。

    以一些對袁氏了解至深的人甚至猜測：“估計(jì)被斐家軟禁了吧，等離了京城，再讓她病死，小顧氏的嫁妝不就讓斐家得了么？”

    也有人提反對意見，因?yàn)轭櫦胰诉€沒死絕呢，雖說顧遠(yuǎn)山還呆在牢部大牢里，但顧夫人還在呢，如何能任由斐家這樣對待自已的女兒。

    又有人就說：“顧夫人現(xiàn)在日子也不好過。如今外頭都在傳，顧家能有今日之禍，全是顧夫人惹出來的。如今顧家族人正鬧騰得兇呢，要休了顧夫人。虧得陳王府出了面，不然顧夫人還真要被休。”

    “不過現(xiàn)在顧夫人也不好過就是了。雖未被休棄，但墻倒眾人推，也夠她受了。”

    眾人都在猜測，顧家有可能被毀券奪爵。畢竟火燒都察院，完全可以視同謀反的。

    連徐璐也是如此認(rèn)為的。

    過了幾日，有關(guān)如何定罪顧遠(yuǎn)山，朝堂上圣上征求大臣們的意見時(shí)，百官一致齊稱，毀券奪爵，貶為庶民。

    圣上又問了凌峰的意見。

    凌峰想了一會(huì)，道：“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懷保萬民，恩加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協(xié)億兆之歡心，用能統(tǒng)一寰區(qū)，垂寐奕世。蓋生民之道，有德者可為天下君。亂世重能，盛世啟德。顧遠(yuǎn)山逢于亂世，力挽狂瀾，威加四海，此乃不可磨滅之功矣。雖盛世之下，賢德者居之。然，臣以為，少盡力，老而棄之，此為不仁矣，收而養(yǎng)之，方顯我君慈悲矣。”

    圣上大為驚訝，沒想到凌峰居然還會(huì)替顧遠(yuǎn)山求情，于是就問凌峰：“卿與之素來有宿怨，何以求情？”

    凌峰回答說：“圣上性度恢弘，英雋異才。臣并非完美，亦有不足之處，而圣上卻能容納犬子，容納臣，臣銘感五內(nèi)。臣雖與顧遠(yuǎn)山結(jié)有宿怨，然，圣上能容納臣的不足之處，臣又有何不能？顧遠(yuǎn)山固然犯下糊涂事，然功不抵過，請圣上寬宥處之，亦不負(fù)圣上與顧遠(yuǎn)山君臣一場。臣此番所言，亦是盡臣之職責(zé)諫言，無關(guān)其他?！?/br>
    皇帝深深看了凌峰一眼，稱：“凌卿所言，甚得朕心?！比缓蟊Ａ袅祟欉h(yuǎn)山的國公爵位，只是收回了先前御賜的田莊，并責(zé)令顧遠(yuǎn)山閉門思過三年。

    不曾奪爵，也不曾治罪，也算是圣上的格外開恩了。對于一些深謀遠(yuǎn)慮的人來說，顧家就算不奪爵，但閉門思過三年，顧家三代內(nèi)休想抬起頭來。倒也不足為慮，于是朝臣三呼萬歲，呼得很是心甘情愿。

    徐璐很是不解凌峰的作為，埋怨他為何非要替顧遠(yuǎn)山求情，讓顧家貶為庶民不好么？

    凌峰笑道：“你是想讓我在圣上跟前對顧家落井下石么？”

    徐璐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想在圣上面前擺出胸懷寬闊的純臣模樣么？一個(gè)弄不好，就是偷雞不成了。

    凌峰又解釋道：“我若是對顧家落井下石，圣上也不會(huì)說什么。但我看得出來，圣上并不想治顧遠(yuǎn)山的罪。這才投其所好罷了。”

    徐璐很是迷惑：“顧夫人那番言語，圣上居然還會(huì)容下顧家？”

    凌峰笑了起來：“你就不了解圣上了，顧遠(yuǎn)山雖未奪爵，但閉門思過三年，還能有什么氣侯？更何況，顧遠(yuǎn)山早些年，確是幫助圣上良多，圣上是念舊之人。自然做不出免死狗烹的事?！?/br>
    君王心慈，到底比冷酷無情好些。

    －－－－－－題外話－－－－－－

    晚上還有一更。

    ☆、第162章 被搶

    ……

    四月初，官令宸的任命文書總算下達(dá)，福建總督，從一品的官位。

    消息傳至凌家，武夫人非常高興，連忙攜徐璐去了官家賀喜。

    這時(shí)候，前去凌家道賀的人幾乎要把官家的門檻踩破。徐璐也見到了凌蕓的婆母，官老太太。

    官老太太滿臉的雞皮疙瘩，頭發(fā)銀白，盡管穿戴得很是精神，卻依然掩蓋不了早些年勞作遺留下來的鄉(xiāng)村氣息。

    官老太太盡管想處處壓兒媳婦一頭，但在武夫人面前，卻只有陪小心的份。

    凌蕓懷著身孕，接待賓客的任務(wù)就落到徐璐肩上。

    前來道賀的賓客都很是識(shí)趣，徐璐倒也不曾受累。只是不大受得了凌蕓的小姑子，官令菲。

    官令菲來得最遲，卻是最聲勢浩大的。不但帶了四個(gè)兒女，連夫家小姑了也帶了來。這齊家小姑子生得倒是齊整，一身玫瑰紅繡折枝桃花斜襟褙子，水紅色十二福湘裙，看起來嬌艷可人，如鮮艷盛開的杜娟花。

    官令菲在徐璐面前倒是不敢托大，行禮，稱呼了句“舅太太”，徐璐還了一禮。

    官令菲又把自己的四個(gè)兒女叫到徐璐跟前，稱呼“舅母”

    幾個(gè)孩子，大的五六歲，小的也才一歲多，除了大的叫了一聲舅母外，其余小的都是吃手指頭的吃手指頭，亂跑的亂跑。

    徐璐依然笑得和氣，讓人各自賞了一把金豆子玩。

    官令菲又把小姑子齊麗綺拉了過來，向徐璐介紹了一通。

    徐璐從手上擼了個(gè)金鐲子，算是給齊麗綺的見面禮。

    齊麗綺接過，又往徐璐手腕上的羊指玉的鐲子掃了眼，笑道：“舅太太那鐲子倒是好看?！?/br>
    徐璐笑著說：“齊小姐廖贊，這是婆母賞的，自然好看?！?/br>
    齊麗綺有些失望，望了眼官令菲。

    官令菲就說：“meimei若是喜歡，改日嫂子送你一個(gè)。”

    “多謝嫂子，還是嫂子疼我?！饼R麗騎挽著官令菲的手腕，笑得親切。

    徐璐見過了官令菲，知道她與凌蕓不怎么對付，所以就格外謹(jǐn)慎起來。暗中打量了官令菲，普通姿容，大概是生多了孩子的緣故，身子發(fā)福了不少，粗腰肥臀的，不過頭上珠飾倒是精致，看起來很是嶄新，像是初次打造出來的。穿著靚藍(lán)色遍繪蟠桃對襟長褙子，下身是朱紫色的馬面裙，手腕上帶了數(shù)對刻龍鳳的套鐲。

    官令菲帶著孩子見過了徐璐，就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見官老太太去了。官令菲一進(jìn)得門來，就瞧到大著肚子迎上來的凌蕓，高聲大氣地叫道：“大哥現(xiàn)在可是福建總督了，大嫂如今婦憑夫榮，這通身的氣派，倒是與往日不同了?！?/br>
    凌蕓笑著說：“這是你大哥的本事，更是皇恩浩蕩?！?/br>
    官令菲笑道：“大嫂可真會(huì)說話，我聽說，大哥這回升官，親家夫人和舅老爺可是出了不少力？”

    親家夫人指的是武夫人，舅老爺指的是凌峰。

    凌蕓輕描淡寫地道：“你大哥是凌家的女婿，自然要幫的?！?/br>
    官令菲就說：“就知道大嫂娘家有本事，只是還請大嫂也疼疼我，也給你妹夫謀份差事做吧?！?/br>
    凌蕓笑道：“meimei這話可就讓我為難了。妹夫走的是科舉之路，將來可是要走清貴文官路線的。你大哥走的是武路子，恐怕幫不上忙?！?/br>
    “大哥幫不上忙，但親家舅老爺能幫呀。舅老爺可是掌管著天下官帽子，你妹夫的差事，還不是親家舅老爺一句話的事兒？”

    凌蕓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淡淡地道：“姑奶奶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替我兄弟招來禍?zhǔn)拢坷舨繉賳T考核，自有一套嚴(yán)格標(biāo)準(zhǔn)，哪能一句話就成事的，那把皇上當(dāng)成什么了？還有，我兄弟一向公正廉明，可做不到給人開小灶的事兒。姑爺?shù)牟钍?，恐怕無能為力，還望姑奶體諒?！?/br>
    官令菲臉色就不好看了，沉下臉色來：“大嫂，你可不能只顧自己呀，好歹也要拉拔下親戚呀?！?/br>
    凌蕓淡淡地說：“姑奶奶這話可就誅心了，姑奶奶若因我不能幫姑爺就這樣說我，那以前對姑奶奶的相幫，豈不成了一場笑話么？”

    屋子里還有不少客人，全都以帶有深意的目光看著官令菲，官令菲臉色騰地漲紅了。

    凌蕓不再理會(huì)她，又輕聲細(xì)語地招呼著齊麗綺，齊麗綺見識(shí)了凌蕓的厲害，也不敢造次，很是淑女地向官老太太行禮問安。

    對于女兒的小姑子，官老太太還是很客氣的，不但賞了東西，還夸獎(jiǎng)了一番。

    這邊，徐璐也招呼完了賓客，已經(jīng)是午時(shí)，正好開飯，等安排了客人后，這才回到正屋里來，賓客當(dāng)中也有相當(dāng)一部份人認(rèn)得徐璐，紛紛朝她招手，讓她坐過去。

    徐璐笑著婉拒了，準(zhǔn)備坐到武夫人這一桌，不過武夫人卻說，“去吃飯吧，我這兒可不缺人服侍?！?/br>
    徐璐笑著說：“就知道夫人最疼我，那您慢慢吃，我去吃飯了。”

    武夫人笑道：“去吧，你也累了，多吃些，爭取回本?！?/br>
    到底存了心事，午飯吃得并不多，徐璐喝了半碗雞湯泡飯就下了桌，而這時(shí)候，官令菲也下了桌，正在與客人說著話，看到徐璐后就笑了起來：“讓舅太太cao勞了，這會(huì)子舅太太也該歇息了，客人由我來招呼吧?！?/br>
    官令菲是官家的正經(jīng)姑奶奶，由她招呼客人再適合不過了。徐璐也沒與她搶功的想法，也就笑道：“那就有勞五太太了?！?/br>
    官令菲嫁給了齊家五房。

    徐璐仔細(xì)觀察趙婉兒，只見她溫婉地坐在齊麗綺身邊，穿著一襲淡青色的綠鄂梅花短褂，月白色繪紫荊花春衫，下身是淺紫色繡青斕邊湘裙，頭梳流云髻，別致的赤金梅花簪，杯口大的絲絨珍珠娟花，插在鬢邊的偏鳳釵，無不一別致玲瓏。整個(gè)人看起來婷婷玉立，如綻放在清晨露珠里的粉荷，散發(fā)些清新的光茫來。

    這是徐璐第四次見到這趙小姐，初次見面給她的印像只是高傲無塵，但之后卻是越發(fā)有清貴女兒家的矜持和涵養(yǎng)了。

    看來，趙夫人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這時(shí)候，就有人開始問起趙婉兒可有許人，趙婉兒臉色有些發(fā)窘，不過仍是羞澀地回答道：“讓這位太太見笑了，婉兒暫時(shí)還不曾許有人家?！?/br>
    只見眾人雙眼就亮了起來。趙九重是兩廣總督，地位與官令宸不相上下。趙婉兒出身家世也都顯赫，看起來也溫婉出眾，剛才瞧她與徐璐的對答如流，進(jìn)退得體，顯然也是經(jīng)過閨閣教養(yǎng)的，眾人看趙婉兒的目光里，就帶了些熱切。

    反觀齊麗綺，無論穿著打扮，還是容貌，皆勝趙婉兒，可與趙婉兒坐到一起，卻是無人問津。反倒淪為陪襯，不由暗恨這些婦人鼠目寸光，錯(cuò)把魚眼當(dāng)珍珠了。齊家如此清貴，這些人居然瞧上趙家那樣的門弟，一介武將罷了，有什么值得巴結(jié)的。

    客人們陸續(xù)吃完飯，都來到宴息處集合，但人太多了，身為主人家的哪能招呼得過來？所以一些低品秩的人很是自覺地結(jié)伴吃了午飯后就告辭。

    到了午時(shí)三刻左右，客人幾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些與官家交好的或近親女眷。

    趙婉兒也告辭離去，徐璐和凌蕓親自送她到門口，再一次問侯了趙夫人后，徐璐這才低聲對趙婉兒道：“剛才那位衛(wèi)所指揮史的魯太太，她是魯大人的繼室，她繼子都已娶妻生子了。魯太太倒是年輕，她的兄弟，想來年紀(jì)也不大。不過我覺得，meimei應(yīng)該配更好的?！?/br>
    衛(wèi)所指揮史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四品官，娶的年輕繼室想來家世也不怎樣。否則誰愿意把女兒嫁到有成年繼子的人家？

    這樣的家世，居然妄想打自己的主意，趙婉兒臉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不過她很快就向徐璐道謝，也多虧了徐璐的提醒，否則她若是當(dāng)真應(yīng)了魯太太的邀約去魯家作客，那才麻煩了。

    徐璐又說了某位丈夫是宣府總兵的太太，對媳婦很是嚴(yán)苛，每個(gè)媳婦嫁過去，身懷六甲都還要被立規(guī)矩。長媳婦都快四十歲了，雖主持中饋，卻事事都要讓這位總兵太太拍板定奪。又說起某位伯府的公子，前陣子才曝出在青樓與人爭粉頭大鬧青樓的事來。見趙婉兒臉色煞白，又趕緊說：“我覺得蘇家就挺不錯(cuò)，蘇家是金陵望族，世代書香門弟，族中子弟多有出仕，家風(fēng)正派，甚是清貴，蘇老太太還是奉安夫人，蘇家兩代子弟皆成器。尤其那位蘇家三位小姐，個(gè)個(gè)品貌俱佳，才氣過人，最難得的是，蘇家兩位小姐有皆嫁自書香世家，很是受婆家贊揚(yáng)。趙小姐自該與這位蘇三小姐多加結(jié)交才是。”

    小姐都是如此的教養(yǎng)，想必爺們應(yīng)該不會(huì)差了。

    趙小姐心里一動(dòng)，更是感激起徐璐。

    送走了趙小姐后，凌蕓悠悠地說：“什么時(shí)候與這些閨閣小姐走到一塊兒了?！?/br>
    閨閣小姐嬌貴，只需保持清風(fēng)雯月便成。而已婚婦人卻是些米油鹽等俗氣的代名詞，所以已婚婦人一般很少與閨閣小姐絞到一塊兒的。

    徐璐笑道：“這位趙小姐的父親，在團(tuán)哥兒出世后，曾替世子爺說過好話。而咱們家與趙家，向無往來?！?/br>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趙家與凌家少有往來，卻未曾落進(jìn)下石，未作壁上觀，卻是雪中送炭，這筆情，凌家肯定是記下的。

    凌蕓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嘛，你怎的好端端的與一個(gè)閨閣小姐說到一塊了。原來還有這么些名堂。不過弟妹注意到?jīng)]？這位趙小姐似乎一直都在模仿你呢?！?/br>
    徐璐愕然：“模仿我？”

    “是呢，剛開始我一見到她，就有些熟悉感。當(dāng)時(shí)客人太多，倒未曾想起來?？珊髞砬扑龝r(shí)不時(shí)望向你，尤其看到你用三根手指頭端茶，她也趕緊換上你那樣端茶的姿勢，這才有了些眉目?！?/br>
    徐璐驚訝了好一會(huì)兒，呵呵一笑：“只要能學(xué)我好的一面我倒是不反對，可千萬別學(xué)我壞的一面就是了。”

    怪不得她總感覺趙小姐一直在看她，原來是在模仿自己。徐璐說不得意那是假的。

    官令宸是武將，前來官家道賀的，幾乎清一色都是武官，只少部份是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