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人,總要經歷點毒打,才能成長。 他家主子爺啥都好,真的啥都好。 啥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又規(guī)規(guī)矩矩,一腦門子心思。 可就一條,凡事喜歡自己埋頭干。 你說這...這叫什么事兒? 自家主子爺賭上前程賭上名譽,甚至賭上了命運,就為干成這件事兒...偏偏,一點兒風聲都不給人姑娘透。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 就問哪兒有? 姑娘遲早要知道! 這一知道,豈不就是一番驚濤駭浪了嗎? 這不,如此看來,賀掌柜潑起來也不是吃素的... 小肅垂著頭搭著手,立在回廊口,一側頭卻見食肆那胖乎乎的小丫頭不情不愿地沖他招招手。 小肅埋頭過去,府里守夜的小內監(jiān)正焦灼地站在門口等他,便彎腰遞了只耳朵過去。 小內監(jiān)聲音壓得低低的,小肅一邊聽一邊點頭,攏了攏袖口垂頭小碎步快跑進了后院。 小肅聲音尖卻輕,“...好事,好事來了!主子爺,欽天監(jiān)燒起來了!” 含釧咆哮的聲音戛然而止,蹙了眉頭轉臉瞧見低眉順眼的小肅,眼光再一轉,死死盯住徐慨,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什么意思? 欽天監(jiān)燒了? 含釧頭移到東南方,透過郁郁蔥蔥的柿子樹梢,見不遠處的高山上躥起了裊裊明亮的火光。 徐慨與張氏的庚帖... 如今就放在欽天監(jiān)內... 含釧瞬時口干舌燥,不知從何說起。 第二百三十章 烤蝦段(中) 徐慨有些想走,可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含釧,伸手接過小肅手里的燈籠,沉穩(wěn)地點了點頭,“行,知道了,照原計劃行事?!?/br> 小肅低低應了聲是,下一瞬便又將自己隱沒在黑夜中了。 含釧垂眉不語。 徐慨剛剛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后,如今方得片刻喘息之機,想了想才開口,“我的錯?!?/br> 上來先認錯,總歸不會錯。 雖然不知錯在何處,但總歸不會錯。 徐慨偏了偏頭,將燈籠提提高,重復了剛才的話,“欽天監(jiān)燒起來了。” 夜里還算靜謐,紙錢旁點燃的蠟燭爆了燈花。 “回絕了張氏,還有王氏、李氏、陳氏、趙氏...皇子說親,禮部常備有三卷名單,這個不行還有另一個——皇子再差,也不能缺媳婦兒不是?”徐慨笑了笑,“與其治標,不如治本,說親的小娘子問題不好找,那便只有從我這處找問題了...” 含釧聽得發(fā)懵,陡然想起,馮夫人之前同她咬耳朵,說京城傳言秦王殿下性情暴戾,曾因言語過失,便將勇毅侯父子斬殺... 含釧滿腔的火氣被盡數泄干,猛地抬頭。 徐慨要做什么?! “我本就冷淡,在朝中在宮中,皆不是長袖善舞的個性,待自己親生母妃尚且不算親近,便常有傳言說我冷僻怪異?!毙炜f得很冷靜,“冷僻怪異,與天煞孤星,名頭上還算相配。” 含釧聽懂了... 為了拒絕親事... 徐慨要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搞到自己天煞孤星...命緣淺淡... 時人很信命的。前朝有位讀書人在寺中看相,和尚鐵口直斷他命里福薄,不足配以高位,這事兒不知何時傳進了當年春闈考官的耳朵里,考官放出一句,“既是命中福薄之人,那必定不能高中,否則便是違逆天數”由此放了此書生庶吉士,后補了八品縣丞的缺,一生確實無配高位... 讓自己背上天煞孤星、冷僻古怪的名頭... 含釧一下語短,手背在身后,心中五味雜陳,看徐慨的眼神有些心疼。 含釧態(tài)度上的變化,叫徐慨欣喜,松了一口長氣,伸出手熟門熟路地摸了摸含釧的腦頂,“...無事的,如此一來,一勞永逸。我一邊尋你的宗族親眷,一邊尋找機會再做布置。我徐慨從不說大話,說的話便如釘釘子,必定留痕,必定守諾?!?/br> 含釧鼻腔陡然發(fā)酸,抬頭看向徐慨,眼眸中有淚光。 你知道嗎? 你上輩子未曾守住諾言。 你死后,我還是被害死了,安哥兒也被教壞了,整個秦王府成了張氏的天下... 含釧輕輕開口,“你...你別娶張氏...” 一說話,憋了和剎一晚上的眼淚可算是淌出來了,跟決堤了似的,“張氏不好,真的不好。心如蛇蝎,不善良也不喜歡你?!焙A絮絮叨叨的,“張氏壞透了,心腸心眼都是黑的,小姑娘打小就壞,不拿人命當命,你別娶她...” 徐慨難得地勾了勾嘴角,輕輕點頭,“我不娶她,我誰也不娶,我只娶你?!?/br> 含釧哭得更傷心了,“還有,你以后做什么決定,得同人商量,全悶著不說!你不說,旁人如何知道?往小了說是不給人添麻煩,往大了說便是欺瞞...你得同我說呀...你得同你信任的人說說這些事兒呀...” 你別忘了你上輩子是怎么死的呀... 啥也不跟人說,死了,別人都不知道你死時的慘狀! 徐慨笑起來,隨口逗趣,“怎么判斷此人值得信任呢?” 含釧一邊哭一邊想,“你...你篤定他不會殺你的人...你要是篤定,你無論做了什么,他都不會殺你不會害你,你便可以信任他...” 太小孩子氣了。 徐慨嘴角彎得更大些。 “好——”徐慨的聲音隨著風輕輕柔柔。 紙錢堆燒完了。 徐慨這才注意到紙錢堆前放了谷果菜肴,想想今兒個臘八要做“紙馬”慰先祖——得抓緊找人,徐慨在心里這樣告誡自己。 回廊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肅聲音大喘,還未跑到身前,便急忙開口,“爺,宮里急詔您!順嬪娘娘急詔您!” 多半是因欽天監(jiān)起火一事。 徐慨點點頭,神色很平靜,以示知曉。 小肅四下看看,聲音壓得極低,“圣人也在承乾宮!”一抬身,訓練有素,“車馬已在門口備下,夜禁的條子也已簽署完畢,您...” 圣人??? 徐慨瞇了瞇眼,回頭正欲開口安頓含釧。 含釧連忙道,“你去!” 徐慨一拂廣袖,腳下帶風快走出后院。 “徐慨!”含釧轉身追上去,“你小心一些!” 徐慨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向東疾馳,沒一會兒拐過胡同末角,順勢消沒在夜色中了。 含釧心里“咚咚咚”跳個不行。 七上八下的。 含釧撐在門廊口往東邊看了許久。 小雙兒與鐘嬤嬤擔心地立在廳堂里,探頭出來瞧動靜,小雙兒怯怯地問鐘嬤嬤,“...圣人不是秦王殿下的親爹嗎?親爹要見親兒子...為何大家伙的都這么緊張呀?” 鐘嬤嬤摸了摸小雙兒額頭,若有所思地輕聲道,“皇家,先是君臣,后是父子。當今圣上,絕非軟爛性子...” 看圣人自上位以來,抓住時機便收拾了尸位素餐的老牌世家,流放了三戶,褫奪丹書鐵券兩戶,由此便可知圣人絕不是沒主見、耳根子軟的君王。 再看圣人待后宮諸妃的態(tài)度,從不長久獨寵偏愛,便可知這位君王心石如鐵。 夜里急詔,自古,便不是好事。 這話卻不能說出口。 鐘嬤嬤擔憂地看向含釧。 她家姑娘哦,怎么挑了一條最難的路走喔! ...... 徐慨一路疾馳,至內門利索翻身下馬,小跑入宮門。 承乾宮燈火通明,徐慨快步撩袍入內,見順嬪娘娘焦灼地看向他。 而圣人面目平靜,高坐堂首,一邊輕拂茶碗中的浮沫,一邊抬了抬眼,朝他頷首,“不錯,路上沒耽誤,來得快?!?/br> 徐慨垂眸,撩袍行禮,“兒臣問父皇萬安。” “起來吧?!笔ト撕攘瞬铚?,隨手放在案桌上,神色淡淡的,“吃飯了嗎?餓不餓?” 第二百三十一章 烤蝦段(中下) 徐慨埋著頭,摸不清楚圣人心思,悶聲道,“吃過飯了,兒子如今不餓?!?/br> 圣人坐在堂桌上,遙遙“嗯”了一聲,將茶盅遞給順嬪,隨口道,“明年讓內務府給承乾宮分點新茶,你這茶舊得都反潮了?!?/br> 順嬪趕忙雙手接過茶盅。 “今兒個聽幾省大臣述職,一個說沒錢,一個說沒人,還有個說又沒錢又沒人,吵鬧得朕腦瓜疼,晚膳就吃了一小碗枸杞山藥糊。” 圣人看向順嬪,神態(tài)平靜輕松,“有些餓了,順嬪你去看看小廚房還有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