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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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那紈绔! 曹醒蹙了眉,“我記得張三郎是北京城出了名的紈绔,逗貓遛鳥,先前定了尚御史家的幼女,為了娶親,收拾了秉性,如今正閉關(guān)苦讀...” 曹醒臉色一沉,“潑皮!” 薛老夫人哈哈笑起來,指著曹醒,“看看這做哥哥的,就送了張拜帖來便急赤白臉成什么樣兒!” 曹醒眉頭緊鎖,面色不郁,“定了親,還與我們家姑娘來往,想什么想?!英國公府百年世家,張家那塊牌子歷經(jīng)五朝不倒,我一向有所敬仰。如今看來,可謂是名不副實,這紈绔家教不嚴,我找機會參他張家一筆,亦或是在漕運上扣了張家的船舶?!?/br> 薛老夫人伸手狠狠拍了拍曹醒,“莫犯渾!也不怕毀自家姑娘的聲名!含釧都說了,張三郎是個老饕,最愛的是吃食,與她是陽春白雪君子之交,‘時鮮’能開成人張三郎功不可沒...噢!尚家那門親事還是在‘時鮮’做的宴請呢!含釧這個做掌柜的,算是半個媒人!你跟這兒犯什么混!” 曹醒想了想,展顏笑道,面色如往日般溫潤如玉,“既如此...便叫庫房好好擬個單子,備上好禮,待三郎君高中之日,咱們曹家去好好賀一賀?!?/br> 英國公府的張三郎連打三個噴嚏,摸一摸發(fā)燙的耳垂,嘟嘟囔囔地從書海里抬了頭,露出兩只烏青烏青的眼圈。 第二日曹醒難得沐休,含釧就叫小丫鬟在庭院里支起了炭火炕爐,小雙兒帶著八寶粥去東郊集市買了兩捆紅柳枝,親拿彎刀割了羊腿子rou,大塊兒大塊兒肥瘦相間地串在紅柳枝木上,先拿茴香、孜然、山奈、八角、干辣椒磨成粉末放在牛乳里攪勻,再把串得大條大條的紅柳羊rou浸潤其中,待吸收夠味后,拿到炭火上烤制。 好的羊rou,本就自帶奶香,浸潤了牛乳與香料,愈發(fā)散出香甜的奶味。 油脂被炭火烘烤得滋滋作響,靠近炭火的那一側(cè),白花花的油脂早已烤得焦黃。 曹醒嗅著味兒過來,背著手看含釧打著扇子生火,不由得抿唇笑著。 這頭烤紅柳枝羊rou串兒,含釧那頭又烤馕餅。 曹醒湊近看,笑道,“這玩意兒我見過。北疆過來的人身上常常揣這個當做口糧。他們口音太重了,我聽懂叫做托咯西馕?!?/br> 走過南,闖過北的漢子是不一樣! 托咯西馕都知道! 含釧還是吃過拉提做的馕餅后,又在醒世迷夢錄里翻翻找找好一會兒才知道的。 含釧給紅柳枝羊rou串撒了辣椒粉、孜然粉、一層薄薄的粗鹽后遞了一串給曹醒。 “哥哥你嘗嘗看,祖母不樂意吃羊rou,叫咱們烤了別叫她,她自個兒回屋喝魚片粥去?!?/br> 曹醒就著紅柳木枝咬了一口羊rou。 唔。 rou質(zhì)好,手藝也好。 rou一點不膻,甚至有種淡淡的果木香,烤制的火候也恰到好處,外皮的油脂焦脆,里面的rou鮮嫩多汁,一口咬下去,辣椒的辣、孜然的香、摻雜著復雜香味的奶香一下子在嘴里迸裂開來。 曹醒笑道,“meimei的手藝真的不錯,北京城吃羊rou,最愛的便是清湯涮鍋,蘸上香噴噴的芝麻醬。這濃墨重彩的烤羊rou串兒,與眾不容,是北疆的味道?!?/br> “您去過北疆?”含釧啃了口馕餅。 曹醒斂了斂笑,隔了許久才說,“算去過吧。很久之前的事兒了?!?/br> 曹醒談興不高,含釧自然也不會追根溯源,同自家哥哥一起解決了一整只馕餅、二十來串紅柳羊rou串兒后,曹醒背著手去漕運使司加值,薛老夫人歇過午覺,便叫上含釧說出門轉(zhuǎn)轉(zhuǎn)。 薛老夫人從不拘著含釧,也沒那起子大戶人家做賬拿喬的模樣,逢天晴日好,老太太也是個閑不住腳的,牽了馬車,帶上含釧出門耍。 咳咳。 說是耍,不如叫報復性購物。 賣玉器的琳瑯齋、賣金器珠寶的賴記鋪子、賣泥人賣瓷器賣木材賣山地... 沿著寬街走,看的東西越發(fā)奇怪了... “京城的玉還挺有意思的,種水都還不錯,卻喜歡雕東西...什么福祿壽、八仙過海、五子登科...”薛老夫人挽著含釧笑呵呵地轉(zhuǎn)悠,“咱們江南不一樣的,種水好的東西,哪個師傅都不敢下刀子,害怕做毀了去?!?/br> “京城達官貴人多,凡事都要講個寓意彩頭?!焙A笑盈盈地回應,“就像咱們做菜,講究好事成雙,您可吃過單菜的桌席?” 薛老夫人癟癟嘴巴,“窮講究!” 含釧笑起來。 京城是講究,最講究的人分兩種,一種是位子爬得特別高的,一種是位子尷尷尬尬不上不下的,前者是就算自己個兒不講究,也有旁的人幫忙講究,后者是太把自己當人看,太不把別人當人看,為了講究而講究。 就像先前在掖庭,有些個位份不太高的小主,叫菜時姿態(tài)特別高,張口便是海參翅肚,吃得精光,下人卻說菜咸了淡了、不合口味了... 走著走著便走到官牙跟前來了,里面鬧鬧哄哄的,一派喧囂,不知在干嘛。 薛老夫人伸長了脖子往里瞅。 咳。 無論是北京的老太太,還是江淮的老太太,天下間的老太太約莫都有個共性——愛看熱鬧。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玫瑰糖棗糕(上) 官牙堂子寬著呢。 四面都擺著柜臺,職能分得很細,有登記買賣的,有做文書蓋章的,還單辟了一處地方,買家與官牙、買家與賣家坐下來慢慢磨價格... 如今正熱鬧的是,廳堂里在喊價。 “三千兩!” “三千五百兩!” “三千八百兩!” 薛老夫人眼睛朝上抬了抬,閃爍出充滿興趣的光芒。 含釧心下暗道一聲不好,剛剛這老太太要買一尊半人高的實心赤金彌勒佛時,也是這樣的目光... “官牙魚龍混雜,咱們又都是女眷,拉拉雜雜一隊人馬進去,總是不太好的?!焙A緊張地勸道,心里默默扒拉了算盤—— 買玉器四百兩,珍寶齋掃蕩了三套頭面一千二百兩,謝馥春買來玩玩、賞給丫鬟婢女的香脂粉霜七十八兩,還有剛剛下單、正往曹家運送的那尊實心赤金彌勒佛一千七百兩...還不算雜七雜八的絹花兒、小簪子、古畫、古書... 這么出來一趟,花了快... 含釧在心中緊鑼密鼓地算著賬,算來算去,沒算出個名堂。 算了! 含釧頭一搖! 太高估自己了。 有個算盤放在面前都扒拉不清楚,還恬不知恥地心算? 簡而言之,薛老夫人出來一趟,沒少花。 含釧是窮苦出身,花得心兒肝顫,如今看到老太太眼里熟悉的光,難免不寒而栗。 薛老夫人總的來說,還是個聽勸的老太太,聽了含釧的話,想了想,點點頭,“...行,那咱們...” 薛老夫人后話還沒說出口,官牙廳堂里傳出一道響亮的聲音。 “鳳鳴胡同六百六十六號!六六六大順!四進四出!前朝仁宗皇帝母家之居所!前院帶湖,后院看山,依山傍水,坐北朝南!出售出售!此房十年一遇!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鳳鳴胡同出售宅子? 還是四進四出的大宅? 含釧心頭一聲哀嚎——有種預感,她勸不動薛老夫人。 這宅子簡直就是比照著薛老夫人的需求設定的! 鳳鳴胡同! 距離皇城十個數(shù)的腳程! 大宅子! 前院有湖,后院靠山,風水寶地?。?/br> 果不其然,含釧看著薛老夫人邁著堅實的腳步,義不容辭地往里沖。 含釧嘆了口氣趕緊跟上。 不進廳堂還好,一進廳堂,喲嚯,烏泱泱的全是人頭。 還沒正經(jīng)進去,便被一個還沒留頭的小崽子攔住了,見這一眾女眷衣裳料子、氣度都不凡,笑呵呵地打了個千問福,“您幾位要買宅子呢?”手往里戳了戳,“您瞅瞅,好宅子吸人,漫山遍野都是各大府邸的管事,好容易開出一套品質(zhì)上佳的宅子,京城里頭達官貴人都想買...” 說著話,就是不讓進。 薛老夫人身邊的童嬤嬤看了眼那崽子,“是,在官牙里買宅子,難不成還有些個什么忌諱?” 小童咧嘴笑起來,露出大大兩顆門牙,“聽您口音,不是京城本地人家吧?自是有忌諱的!挨皇城近的好宅子,就這么些個,要不是圣人賞下的,要不是祖上傳下的,都是金貴東西。您瞅瞅,如今幾位皇子哥兒宅子在哪兒?一個在后海,一個在香山,一個在東堂子胡同,個頂個兒的遠!龍子鳳孫們尚且得不到離皇城近的好宅子,你自個兒想想有沒有甚忌諱?” 廳堂里喊價喊得如火如荼的。 薛老夫人手心里都冒著汗,笑了笑,“那小爺您說說這規(guī)矩,您說規(guī)矩,咱照辦。” 小童趕忙又福了個千兒,“您折煞我嘞!” 再抬頭,笑得狡黠,“真正的好宅子,都是皇家放出來賣的。若是單賞了哪家,便意味著冷了另幾家,不合適。故而將這宅子放在官牙里,由朝廷派人來作監(jiān)督,定個最高價,定個喊價,一炷香的功夫,想要宅子的人家派個管事來叫價,價高者得,公平公正又公開,誰也不能說皇家偏頗了誰。” 這分明是皇家想出的甩鍋的招兒... 縱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也得做好各大世家的平衡。北京城的老姓都不愿意出京,大家大族分家更是比登天還難,府邸里的人口只會越來越多,原先兩進的宅子、三進的宅子一定不夠住,不夠住就要換,有些排面的人家是不能接受換到邊緣地帶的,可皇城中心就這么大點地兒,你買了,他買不著,這就鬧得很難看了。 叫價,價高者得,這法子還挺好。 不僅能甩鍋,還能賺銀子。 京城世家之間相通,各家有幾斤幾兩重,各家都清楚,搶個宅子也是要權(quán)衡利弊的——比如,英國公府出價喊到了八千兩,勇毅侯府喊個八千二百兩,這擺明了是打英國公府的臉面。家里頭勢力弱些,或是當下有事要求人的,自然就退讓了。 含釧暗地里點點頭,心里在想她做生意,啥時候能用到“叫價”這一招,她啥時候就算是真成功了。 廳堂里沒一會兒價格就飆到了四千五百兩了。 薛老夫人有點緊張,面上險險克制住了,“如今這是喊了多久的價了?” 小童笑瞇瞇,“香剛點上呢!底價是三千兩,估摸著能飆升到一萬的賣價?!?/br> 薛老夫人揚了揚下頜,心里有了底兒,轉(zhuǎn)頭看向童嬤嬤。 童嬤嬤知機又懂事地拍了拍衣裳裹著的荷包:錢帶著呢! 薛老夫人笑意盈盈地問那小童,“既是已開,如今還能再進人嗎?” 小童抽出一塊木牌子,上面赫然寫著“出價驗資一千兩”,,笑道,“京城臥虎藏龍,咱就算是做這門子生意的,也保不齊哪位貴人都認識。驗個資,您存一千兩銀票在咱這兒,您若買上,這一千兩便充作房款,您若惜敗,這一千兩原數(shù)奉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