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jié)
“去‘時鮮’看看?!焙A看看回廊里蹺腳排隊等食的人,“這么晚了,還有人排隊等入座吃飯,這放以前可是沒有的?!畷r鮮’素來是子時打烊,這個時候還這么執(zhí)著等著的...老客是不會這么干的,新客也沒這么執(zhí)著...我總覺得不太對。” 說話間,徐慨的身影已經走到含釧旁邊了。 徐慨眼目平和地順著含釧的目光看過去,聽不出語調,只說了一句,“走吧?!北銧恐A進了“時鮮”的店子。 里頭人山人海。 絲毫不夸張。 人山人海。 不大的廳堂,統(tǒng)共也就七八桌,每桌坐滿了人,小小的大堂至少擁擠了七八十個人,崔二滿頭大汗地穿梭在桌子與人潮中,阿蟬和鐘嬤嬤站在柜臺后,一個收錢記單子,一個算賬打珠子。阿蟬看見了含釧,顧不得和含釧打招呼,便被前來吃飯的食客喚走了。 含釧環(huán)視一圈,都不是熟客,面生得很。 人多眼雜。 徐慨牽著含釧徑直走到后院灶屋。 灶屋里也熱火朝天,拉提主廚,從曹家出來的那三個做副廚。 拉提聽見聲響抬起頭,咧嘴一笑,沖含釧揮舞鍋鏟,又從圍兜里摸了塊兒麥芽糖遞給小雙兒,遞完忙得連個眼神也沒來得及給,抹了把額角上的汗,又投入炒菜大業(yè)去了。 含釧偏過頭看小雙兒。 小雙兒自自然然接了,剝開糯米紙放進口中,一抬頭便看見自家掌柜的探究的眼神,這才后知后覺發(fā)現就自個兒一人有糖吃... 小雙兒尷尬地“嘿嘿嘿”。 含釧別過臉去,忍笑。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又到了...的季節(jié)...自個兒身邊這些個小姑娘小郎君的,倒是如夢初醒了... 沒一會兒,等到子時,阿蟬在堂前催促了好些聲“客官打烊了!”“打烊了!”“您明兒個再來吧!”... 無人回應。 照例是吃酒的吃酒,劃拳的劃拳。 阿蟬催促得狠了,反倒引來一些個食客的不滿。 含釧坐在花間,聽有個食客的聲音扯開放得很大,好似扯開了嗓門,能叫人見到他紅腫的喉嚨管子似的,“...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咱哥倆來你這兒,是沖著你這兒好吃來的嗎???啐!是沖著你家老板娘來的!聽說你家老板娘是皇子妃了?咱這輩子也吃吃王妃貴人的飯菜,不是!” 一聲叫喊,引發(fā)了哄堂大笑。 那人好似得到了鼓勵一般,聲音又大了起來,“今兒個,我少點了一樣菜!那就是豆腐!要是能吃吃皇親貴胄的豆腐,那可真是祖上積了德!” 含釧蹙眉,欲拉開簾子出去,卻感身邊一陣疾風,她還沒回過神來,徐慨將她一把摁下,低聲道,“甭出來?!?/br> 便一把扯開了簾子,面無表情地走到大堂正中間。 從北疆歸來后,徐慨殺伐之氣漸濃。 不急不緩地走到那人正對面,一句話也沒說,堂中卻立時安靜了下來。 那人莫名發(fā)憷,身形向后微倒,而后如虛張聲勢一般,朝前一傾,酒喝多了,喝得臉紅眼紅,比徐慨矮半個頭,看徐慨的時候,只能抬起頭來,氣勢瞬時少了一大半,“干甚!干甚!挑釁嗎!知道我是誰...” 一個“嗎”字兒還沒說出口,便被徐慨一拳打在了顴骨上! 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懵著翻了一轉兒,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徐慨。 還未待那人站穩(wěn),徐慨又是一拳! 這次打在了那人的左眼眶上。 那人身邊的全都站了起身,簇擁過來,將徐慨圍住。 其中一人喝得不多,尚存幾分理性,見徐慨衣著皆不是凡品,身量相貌氣度看上去也不是出身低的,心里思忖著許是京城哪家世族不懂事的小郎君,年輕氣盛又眼里揉不得沙子罷...這人趁拉徐慨的功夫,埋頭低聲提醒,“...您趁著他醉打兩拳得了...喝醉了的人哪里有理性?您就看在他爹是東南侯齊少白,剛從福建至京的份兒上,饒過他一次吧?” 徐慨頭也未抬,以一人之力將身旁眾人拂過,單手拽住東南侯齊家的少公子,膝蓋一提,只聽“咔嚓”一聲,那人的胳膊以極其詭異的樣子掉在了肩頭。 徐慨把那人一把拉脫臼了。 廳堂中靜謐得像是一片死寂! 隔了一會兒,方有人扯開嗓門嚷道,“這位可是東南侯家的大郎君!” “你是何人!竟敢當街傷人,該當何罪!” “留下名姓來!” “不許他走!” 一眾人烏泱泱地涌上來! 隔壁灶屋,拉提沉著一張臉想要沖出去。 含釧將他一把拉住,眉目平和道,“他不需要你的幫忙?!?/br> 徐慨確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就沖剛下的那起死手,就算被眾人圍住了,那些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也不敢輕易對徐慨動手。 徐慨環(huán)視一圈,輕聲道,“本人姓徐,名慨?!?/br> “若要單練,請出這個堂子,砸壞了桌凳,本人未過門的妻室會生氣?!?/br> “若不顧規(guī)矩,要全上,本人也奉陪,只是拳腳無言,若是將什么侯爺、世子、少爺傷到了,還請諸位不要怪罪?!?/br> 徐慨... 這個名兒有些耳熟... 醉鬼面面相覷。 等等。 未過門的妻室? 尚存有幾分理智的那人如夢初醒,一把將眾人攔住,著急道,“徐慨...皇四子!秦王爺!快走快走!” 第三百八十一章 荷包蛋(中) 想走? 放了屁就想走? 這他媽一整條胡同都是自家掌柜的! 從巷口的秦王府、到曹府、再到賃下的馮夫人的宅子... 去打聽打聽!在東堂子胡同,賀掌柜怕過誰! 崔二佝著腰,笑瞇瞇卻態(tài)度十分恭順地把門一關,做了個“請”的姿勢,“剛打烊請您走,您不走。如今咱爺有了興致,您想走?那可對不住了,沒門兒!” 堂中諸人縮著脖子向后倒。 若是其他世家子,打了也就打了! 他們人多! 不愁打不贏! 這他媽是皇子! 還是封了王、剛從北疆回來的皇子! 這就不是打得贏打不贏的事情了,這是他們敢不敢打的問題了! 那個尚有一絲理智的見逃跑無門,跪得最快,“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高呼道,“秦王大人大量!都是喝了幾杯貓尿,這才忘了身份!我們剛從福建來,若不是有人指點,又怎么會知道這地兒是王妃娘娘的產業(yè)!” 這是個聰明人。 含釧歪著頭在回廊聽。 像看戲似的。 小雙兒懂事地給自家掌柜的拿了只小杌凳,又順手抓了把瓜子遞到含釧跟前,“掌柜的,您說這群人知道是您產業(yè),為啥還來挑釁?” 含釧磕了口瓜子。 小拉提用五香、桂葉、糖和粗鹽翻炒得很香,含釧嚼著瓜子仁,探了個頭看外面,“誰知道呢?千里迢迢從福建進京給別人當刀子,不是蠢就是腦袋有包,這種人的想法,誰能鬧得明白?” 外面喧喧嚷嚷的。 這人一跪,有些個怕死的、膽子小的,跟著跪得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七八十個爺們,烏泱泱地跪了一地。 只剩下了兩三個喝得醉醺醺又膽子大到摸老虎屁股的刺兒頭,還愣生生地站著。 含釧又抿了口瓜子仁,低頭把皮兒吐了。 這是眼看著徐慨立了功、又得了賜婚,二皇子端王摔了腿,如今正治著,也不知是治得好治不好,若是就此瘸了,就算是中宮嫡子,離皇位也有八十八丈遠;大皇子閑云野鶴,吟詩作賦,分管在禮部,一看就是閑王加賢王的苗子;其他的八九十,還是豌豆苗兒,距離長成銅豌豆,還有些年頭。 如今正是買漲買跌的時候。 三皇子、四皇子,買定離手。 比起三皇子,自然是徐慨可攻訐的點更多、不那么光彩的點更多——母族卑微,順嬪娘娘的母家只是山西太原一家賣布的,她們曹家更完蛋,“黑”出身,混的是江湖,再看她個人,先是當奴才,然后做廚子、老板娘...可謂是在三教九流里混了一圈兒,比起那些個自小就打出名號端莊賢淑的豪門淑女,簡直是云泥之別。 含釧埋頭又磕了顆瓜子,眼神黯黯的,卻聽外廳徐慨不急不緩的聲音。 “剛從福建回來,不好好述職稟報,履臣子之行、展父母官之德,反而一頭扎進京中的是非圈子,是想要做什么?因這是本王妻室的產業(yè),你們便可放縱放肆???你們是看不起本王,還是瞧不起圣人親封的秦王妃?” 徐慨背著手憑立其中,面無表情地環(huán)視一圈,眼神落在了那個喝得搖搖欲墜的東南侯之子臉上,冷面閻王難得地笑了笑,“本王妻室產業(yè)售出的佳釀,便是圣人也夸贊過的。怎么?落到你們口中竟成了貓尿?難不成你們東南侯府中的酒釀比圣人喝的酒,都名貴?都珍稀?都好?” 徐慨冷冷地一聲“哼”,眼神從那個清醒的人臉上掃過,加重了語調,“齊世子,你說呢?” 尚存一絲理智的那人是東南侯麾下的一名校官,年歲不大,卻頗得重用。 如今聽徐慨這樣說,嚇得雙臂一軟,險些砸在地上! 這是什么意思?。?/br> 這是暗指東南侯家的東西,比宮里的都好!比圣人的都好! 這...這...這若放在前朝,先皇能把你的家給抄了! 校官姓王,瑟瑟發(fā)抖地抬手扯了扯自家世子爺的衣袖,低聲道,“您趕緊賠個不是吧!求您了!” 齊世子袖子一甩,脫臼的胳膊發(fā)出一陣劇痛,劇痛沖淡了他的醉意,見滿室跪著人,額頭上突然冒出一串汗珠子,卻不能認輸,一個廳堂滿滿當當的都是他的人!若這個時候他認了慫,在這京城里誰還會高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