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壞豆腐在看什么?”她不依不饒地湊上來,從他身體空出的縫隙鉆了進去,把頭伸到了車簾外,東張西望,到處都是綠油油的大樹,有什么好看的?咦,這條路…… “胡鬧!”君泠崖大手一攬,把她丟回車內(nèi),力道重得都快把她龍臀砸出花來了,“若不小心摔出去怎辦!” 她受痛地揉了揉龍臀,扁扁嘴巴,不開心地道:“不是有你在么……” 君泠崖一愣,眼底剛逝過一瞬的光亮,又籠上落寞的神情,聲線也低得幾乎不可聞:“臣不可能陪您一輩子,您要學(xué)會獨立?!?/br> “噢,好吧?!彼牪欢鲅略捴兄?,又往車簾靠去,“我想看看外面?!?/br> 君泠崖讓開了位置,守在她身后,讓她處在能看到景致,又在自己保護范圍內(nèi)的位置。 外面的景不外乎就是樹和道路,其實沒有什么新鮮的玩意,但隨著皇興寺的逼近,宏偉的建筑露出高昂的脊獸,她突然驚呼地道:“啊,我想起來啦,我來過這兒,我來過這兒!” 君泠崖渾身一震,心口像被一口悶鐘擊中,心跳余音回蕩不絕,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不確信的音:“您……記得?” “記得呀,”她笑嘻嘻地回頭,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很很小很小的時候,父皇帶我來過這里,這里好多好多人守著我們,可壯觀了。” “原來您記得的是這個……”君泠崖的聲音有點失落。 她“啪”地一拊掌,又揚高了音調(diào):“啊,還有一個小男孩,他臟兮兮的,從墻角邊上跳下來,差點被侍衛(wèi)抓了,然后……” “然后您與您父皇恰好出來,見到了他。” “對呀對呀,”她欣喜地睜大了杏眼,好奇地歪著腦袋問,“你怎么知道呀?” 君泠崖眼里里涌動不明的光芒,垂著眸子低聲回道:“臣無所不知。后來呢?” “噢,”她頭腦簡單,也沒多想,麻利地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后來我見他好可憐,就拿了幾個小饅頭給他吃,他還一直感謝我呢,吃得可香了。我跟父皇要走的時候,他就追上來,說要報答我們,父皇沒理他,他就追著馬車跑,好可憐好可憐,我就讓父皇停下馬車,讓他上車了,他冷冰冰的,不說話,我逗他他也不會笑,可是他會陪我玩?!彼劾飳憹M了笑,過去的記憶就像一個甜蜜的罐子被她啟開,咕嚕咕嚕地往外倒,“他會逗我笑,會陪著我說好多好多小故事,他……” 可惜,話到意興闌珊時,戛然而止,只余一聲嘆息。 “可是那天之后,他再也沒出現(xiàn)了。我好想好想他,我問父皇,父皇也說他走了,壞豆腐,”她悶悶不樂地扯著君泠崖的衣袖,“你說他為什么要走,為什么不陪我玩,是因為我不乖么?” “他并沒有走,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著你?!本鲅碌穆曇艉茌p,就像被罩在一個看不見的殼子里,說不出的空蕩低落。 “真的嗎?”她雙眼綻放出期待的光芒,“那他什么時候回來陪我玩?你是不是認識他,你叫他回來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孤單?!?/br> “他會回來的,終有一日……”無奈涌上心尖,他記憶里的青蔥歲月恍然間又重現(xiàn)眼前。 ——“香噴噴的饅頭,給你,要吃飽飽哦?!?/br> ——“你陪我玩,好不好?” ——“我叫李千落,你叫什么名字呀?” ——“君……不,我沒有名字?!?/br> ——“那我怎么叫你?” ——“就叫無泠崖……” “啟稟圣上與王爺,皇興寺已到。” 侍衛(wèi)稟報的聲音,提醒他們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 掀開車簾,記憶中的寺廟一如多年前一樣,歲月不改容色,但看景的人卻是換了又換。 剛下馬車,她就跟脫韁的小野馬般,撒開蹄子奔到了大殿前,指著那面古樸得已經(jīng)落了漆的墻道:“快看快看,他就是從這里掉下來的,我還被嚇壞了呢?!?/br> 君泠崖收回方才的失態(tài),目不斜視,慢悠悠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低聲道:“圣上,這有數(shù)十雙眼睛在盯著,請您注意禮節(jié)。” “噢?!彼龕瀽灢粯返貞?yīng)著,偷偷朝君泠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又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繁文縟節(jié),好麻煩呀,一點也不自在。 住持早早出來殿門外迎接,一見這場面,怎一個“壯觀”能道盡,光皇室宗親就來了十?dāng)?shù)人,再算上侍衛(wèi)及伺候的人,就是用手指頭與腳趾頭一塊兒數(shù),也得數(shù)上一天一夜才將人數(shù)數(shù)完。 也怪不得大伙兒湊熱鬧跟來,誰讓君泠崖這條惡蛟近日將朝廷攪得天翻地覆,連許多深根扎進朝堂四肢八脈的老臣,都被他連根翻起,掀了個底朝天,鬧得人心惶惶。這皇室子弟中又有誰的池中水是清的?就怕一個不好,跟齊王、柔成長公主扯上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被惡蛟拿來下鍋,炸成一條條新鮮的泥鰍。因而有這種求佛祖保佑的機會,大伙兒自然擠破了頭腦,都要來拜上一拜。 住持忙喚人安排,該伺候的好生伺候,該款待的好好款待,忙得跟陀螺似的,隨時都能刮出一股奔波的風(fēng)。 皇興寺共分三大殿,依照大錦禮制,天子獨自一人進殿朝拜,待三大殿都拜訖后,再從等級由高至低者有序進行參拜,但他們只需參拜完一殿,后人便可進殿參拜。 此處是皇家寺院,本來身為攝政王的君泠崖是無權(quán)進入寺院的,但有誰敢將他掃地出門?幸而他還進退有度,只在外等候,不進去朝拜搶皇家子弟的福澤。 他特意提前叮囑住持,待她參拜完三大殿后,將那串他精心準備好的開光佛珠贈給她,并稱是佛祖的意思。 前段時日他確實太忙,希望這串她心心念念的佛珠,能彌補對她的虧欠。 然而神思飄到八荒之外時,他敏銳的雙耳突然捕捉到她的驚呼:“哎呀!” 作者有話要說: 小萌萌究竟發(fā)生何事?請看下章分解。 喜歡這篇文的,請收藏下作者吧~(≧▽≦)/~ 網(wǎng)頁地址: 爪機地址: ☆、27|第二十七章求佛 君泠崖反應(yīng)極快,足尖一點,風(fēng)流迅過時已闖入了廟內(nèi),緊張不已:“發(fā)生何事!” “啊呀,”她扯著衣裳東翻西找,把衣服頭發(fā)弄得亂七八糟,生生糟蹋了裝扮多時的打扮,“不見了不見了?!?/br> “什么東西不見?”看到她安好無恙,君泠崖胸口大石沉沉落下,也怪他太緊張,這四面都是他親手培養(yǎng)出的金剛鐵衛(wèi),她能出什么事?況且她那聲驚呼輕若蚊鳴,只是他耳力極佳才聽到罷了,若真出事,豈會如此小聲? “小紙條不見了,壞豆腐,快幫我找找?!彼钡锰_,眼看就要丟了儀態(tài)趴到地上,翻起蒲團尋找,君泠崖忙把她拎了起來。 “這等時候還找什么紙條,大家都等著你。” “沒有小紙條,我……我拜不了,紙條上寫了好多好多字,很重要很重要。你快幫我找找好不好?”她臉上的表情都快哭了。 “怎樣的小紙條?”君泠崖下頷一昂,便有幾位侍衛(wèi)低頭幫其尋找起來。 “就是一張寫了好多好多字的紙條,我出來前還帶在身上的,突然就飛走不見了?!?/br> 君泠崖銳利的目光在周圍掃蕩,也沒見到一丁點兒的紙狀物,眉峰一蹙,他邁出殿外:“臣出外找?!笨觳窖刂?jīng)過的地方尋找,最終在車廂內(nèi)找到了。 他尊重她,并不打算偷看紙條上的內(nèi)容,可是就像天注定一般,紙條在落到他手心里,調(diào)皮地展開了身軀,將她的“隱私”暴露得徹徹底底。 隨意掃了一眼,紙條上奪目的“壞豆腐”攫取了他的目光。 一條條細心列好的許愿清單,詮釋她的善良,而她給自己的祝福竟被排在最顯眼的第一位。 從自己到先皇,再到她身邊伺候她的人,每個人都安排好了對號入座的祝福,而每一份祝福都恰好是他們目前最渴望與最需要的。 雖不知自己為何能擠掉長期榮居榜首的先皇,但這份心意就像碗熱水灌進了君泠崖的心里,舒服得暢快淋漓。 君泠崖回去的時候,面帶一絲微笑,她打眼一望,糟糕糕,壞豆腐笑了,一定沒好事。 啊,他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小紙條??墒俏业男〖垪l沒說他的壞話呀,他為什么要笑? 難道他笑是因為很開心? 她一臉苦惱地掰著手指頭,點點點,壞豆腐開心,還是不開心? “圣上請盡快拜見佛祖,以免眾人等候多時?!蹦呐率抢浔闹噶睿矌Я藥追譁睾偷男σ?,君泠崖邁步往外走去,道,“臣先告退,在后殿等您?!?/br> “等等呀,”她叫住他,跑到他面前,揪著自己衣袖小聲地問道,“你告訴我一件事好不好?” 君泠崖面無表情轉(zhuǎn)身:“何事?” “就是……”她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看,確信沒人看她了,才踮起腳尖,手擋著嘴低聲問,“你剛才笑了,是因為開心,還是不開心?” 君泠崖緩慢地轉(zhuǎn)動眼珠,凝在她的唇上,他是不是對她用情太深了,不然怎么從來沒發(fā)現(xiàn)她這張嘴還有損人的潛質(zhì)?莫非只有不開心時才會笑么?將他想成什么人了。 “您猜?!眮G下一個千古謎題,君泠崖瀟灑離去。 她愣然看著那張笑臉,抓著頭發(fā)苦惱地點點手指,又笑了,他到底開心,還是不開心? “圣上,快些拜佛祖吧,若是遲了,佛祖便不理您了?!泵吩驴扌Σ坏玫負u頭,勸她趕緊收回心思,老實地朝拜。 她噢了一聲,拎起下擺跑到佛祖面前,看了眼手里的紙條,背熟了,才擺放好蒲團跪下,雙手合十,閉上眼默念她的祝福語:“佛祖保佑,祝壞……不,君泠崖身體康健、平平安安……” 三殿朝拜訖,住持依著君泠崖的安排,贈送了她一串開過光的紫檀佛珠,珠體圓潤泛光,粒粒飽滿,打磨得大小幾乎一致,木香幽幽傳出,在鼻尖打了幾個轉(zhuǎn),才匯入鼻中,舒服得心結(jié)都解開了。若是有行家來看,定能看出這串佛珠價值□□,若將太皇太后送的那串與它相比,兩者根本就是玉器與石頭的天壤區(qū)別。 她沒那識貨的慧眼,不知佛珠的好壞,但清幽而不膩的木香已將她收買了。在梅月幫她戴上后,她高興得將左手高舉,炫耀般道:“梅月,好看,好漂亮。”佛珠顆粒不大,正契合她纖瘦的手,沉木色將她的手襯得更潔白。 “圣上喜歡便好,快去感謝今日帶您來的王爺吧,若非他,您還沒機會朝拜佛祖呢?!泵吩挛嬷叫﹂_,再次當(dāng)起了紅娘。 “好啊?!彼刂攸c頭,與住持揮手道別,小跑著出去。 殿外的一株千年古樹,蒼勁如虬龍,張開樹冠的血盆大口,盤繞著沖天而去。相比古樹的張狂,君泠崖卻顯得內(nèi)斂得多。 他安靜地坐在樹下的石凳上,面前的白瓷水壺正冒著裊裊水汽,指尖小心端著的白瓷杯里,上好的龍井茶葉正在清色的水中飄漾,舒展卷起的葉片。日光穿透萬葉垂落在他身上,映照出精致無暇的面龐,恍然間她竟看得如癡如醉。 “圣上杵在那兒做什么?”君泠崖毫不客氣地揪出躲在角落里偷窺的人。 她吐吐舌頭,慢悠悠地從掩不住她的柱子后走出來,扯平凌亂的衣衫,扶好發(fā)上的金簪,整理好裝束才敢挪到君泠崖面前:“我來謝謝你?!?/br> “不必客氣。”君泠崖垂眸看著她腕上的佛珠,故意問道,“向佛祖求到了佛珠?” “嗯!”她開心地點頭,像得到新鮮玩具的孩子,得意地將佛珠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顯擺,“佛祖給我一串好漂亮的佛珠,你看看,有佛珠保佑我的愿望一定都會實現(xiàn)的?!?/br> “佛祖會保佑您的?!本鲅侣曇魷\淡,“坐吧,等到傍晚才有素齋用?!?/br> “噢?!彼怨宰?,愛不釋手地把玩手里的佛珠,越看越對她的心頭好,恨不得將佛珠都取下來按到心頭上,不用撫摸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君泠崖沒打擾她,細心地給她添茶倒水:“陳年龍井,宮里可嘗不到這個味道?!?/br> “真的?”她不相信,雙手端起茶杯,小心吹了吹茶葉沫兒,抿了一小口,舔舔被滋潤的紅唇,好似味道還真有些兒不同,說不上的清香與醇厚,釀在口中醇冽如酒,入喉時又甘冽如泉,“好喝。” “喜歡便好?!本鲅掠纸o她倒了一杯。 兩人一時無話。 君泠崖平日話不多,不必要時不會吐露只言片語,而她雖話多得堪比長江,但撞上堅硬如鐵的冰墻,縱是想開閘倒水也沒轍,只能將廢話都倒行回溯,縮回源頭去了。 你一杯我一杯地飲下,她肚子都撐成了一個大球,圓鼓鼓地圓潤起來。 “好飽好飽,喝不下了?!彼《亲?,戳了戳,不好了,好大好大,得去泄氣。再看君泠崖,面色淡然,也不像脹紅著臉忍著不去五谷輪回的模樣,好奇怪,他喝了好多茶,也不去茅廁。 記得梅月告訴她,那種事情不能忍著,忍著對身體不好。 她皺皺眉頭,跟授課的夫子一般,語重心長地道:“壞豆腐,那種事情不能忍的,忍了身體會壞掉?!?/br> “嗯?”君泠崖莫名其妙,“什么?” “就是不能忍那種事?!彼嵵氐貜娬{(diào),摸摸肚子,太飽了,忍不住了,“我要先去了?!彼玖似饋?,跟梅月示意要去上茅廁,臨走前,還特意轉(zhuǎn)頭對著君泠崖道,“你……不許跟來,要排隊,羞羞,等下再輪到你?!?/br> 說著,她丟下一臉古怪的君泠崖走了。 此時到來的宮人大都朝拜訖,正四處賞景閑逛,算算,還有半個時辰時間才到用素齋時,正好她肚子撐成了小胖子,吃不下東西,四處逛逛也好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