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謝世瑜茫然地想著,經(jīng)脈中那被灌入的多得恐怖的靈力此刻一點點掙脫了他的控制,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竄著,將才修復(fù)好沒有多久的經(jīng)脈又一點點毀去。 如同萬刀加身的痛楚在他的身上彌漫,但謝世瑜卻像是著了魔似地,只是怔怔地瞧著黑衣人,反反復(fù)復(fù)的念著“何以入道”。 他的皮膚開始皸裂,暴|動的靈力將他的皮rou都翻開,露出了里頭的骨骼,鮮血從他的七竅溢出,好不恐怖,就連系統(tǒng)都開始著急,不斷地呼喚著他,可他卻恍然未覺。 何以入道? 他為什么入道? 姓名是代號,榮譽(yù)是負(fù)擔(dān),皮囊是障礙……那么拋開了這一切,還有什么是他的呢? 恍恍惚惚間,謝世瑜感到他似乎再度走入了一片黑暗。 在那篇黑暗里,他感到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喚著他,一張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 “世瑜,你看,今天娘給你……” “混小子,你又想怎么……” “謝世瑜,我就是拿你做賭了又怎么了?” “謝世瑜……” “世瑜……” 但他卻像是什么都沒有聽到,恍惚地向前走著。 漸漸的,他似乎又走入了一片熟悉的星光。 在那片星光中,似乎蘊(yùn)含了強(qiáng)大而神秘至極的力量,一亮一暗地閃爍著,似乎在誘惑著他,迷人至極。 “你需要力量嗎?” 他好像聽到什么聲音在一聲一聲地喚他。 “過來吧,只要你想,我就能夠讓你縱橫辟闔,從此以后,世上再也沒有你辦不到的事,再也沒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再也沒有你保護(hù)不了的人?!?/br> “過來吧。!” 他恍惚地走過去,星光中伸出無數(shù)的手,但卻又從他的身體中穿過,怎么也抓不住他。 他走過去,經(jīng)過了那片星光,然后又穿過那片星光,再度走入了黑暗。 黑暗中,他踽踽獨行。 他不知道他想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他能夠走到哪里。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聲音道:“何以入道?汝道為何?” “何以入道?”黑暗中,他喃喃地問自己,“汝道為何?” 何以入道? 吾道為何? 驀然間,他大笑起來,眼前的黑暗如煙霧散去。 他站起來,仰天長嘯,蘊(yùn)藏在他體內(nèi)的浩大靈氣直沖云霄,沖散了夜空的烏云,露出皎潔的明月。 “何以入道?” 他長聲著。 “因為我想要入道,我便入道!” “吾道為何?” “‘我’便是道!道即使‘我’!吾心即為吾道!” 這一刻,謝世瑜感到壓在他心上這么多年的大石驀然消失,而那自出生就存在,但他卻一直未曾察覺的無形枷鎖和壓力也在此刻從他身上脫離。 而在柳婧看來,這個從第一面所見時就蘊(yùn)藏在少年眉間的陰霾在此時煙消云散,縱然他滿身恐怖血跡,但他卻是目光灼灼,眼神澄澈如明月之皎潔。 ——雖然年幼,卻已顯露出日后的一分風(fēng)華。 柳婧終于也笑了起來,眼中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欣慰。 “你已入道?!?/br> 她說著,手指一松,木劍落在地上,斜斜插|入泥土。 “拿上它?!?/br> 謝世瑜上前拔出木劍,而就在這一刻,木劍竟是寸寸碎裂,露出了外殼下澄亮如江海凝光般的劍身。 謝世瑜瞪大了眼。 “劍名驚濤,于萬年前鑄成,它本應(yīng)是神兵,但卻因其劍無靈,所以一直被人遺忘至今。”柳婧淡淡道,“不過于你來說,縱然無靈,卻也是綽綽有余。” 謝世瑜皺了皺眉,道:“無功不受祿,我怎能——” “拿著它?!绷翰蝗葜靡傻溃叭缓笪疫€有話要對你說。” 謝世瑜一噎。 柳婧道:“你一生坎坷,命劫無數(shù),雖總能遇上貴人助你逢兇化吉,但卻少親緣,少情緣,一生顛沛流離。但你若能夠在任何時候都堅持本心,那么你定然能夠排除萬難,得償所愿。所以我要告訴你的第一件事,就是無論何時,你都不能放棄,你可明白?” 想到九歲時得知自己與道途絕緣的絕望,想到死去的父母,謝世瑜眼眶一紅,但卻反而笑了起來,笑容如同光風(fēng)霽月,不見絲毫陰霾,堅定道:“我明白?!?/br> 柳婧眼神微緩,又道:“你性格中正平和,無太多爭強(qiáng)好勝之心,此事好也不好,你要知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既你已成為修士,那么一味退避有時反而會令事情變得更壞。你可明白?” 謝世瑜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我知道了?!?/br> 柳婧明白,謝世瑜雖然說“知道”,但如何做卻不一定會是她想得那般,但柳婧也懶得理會這種小花招,繼續(xù)道:“你既然已經(jīng)入道,那么就當(dāng)時時刻刻謹(jǐn)記你的‘道’。‘道’才是一個修士的根本,無論你以后走到什么地方,都不可被外物所迷惑。若有一天你被它們迷惑,迷失了你的‘道’,那么輕則修為大退,重則身死道消,你可記下了?” 謝世瑜肅然道:“我記下了!” “我要與你說的,便就是這三件事?!绷旱?,“既然事已了結(jié),我也自當(dāng)離去,至此之后不復(fù)再見——” 謝世瑜一急,打斷了柳婧的話,道:“為何不能再見?” “汝乃道,吾為魔,相見之時便是生死相搏之刻,你還期待見到我嗎?” 謝世瑜臉色一白,咬牙道:“不會的!” 不等柳婧說什么,謝世瑜向后退了兩步,長身拜下,“今日師徒之緣,世瑜永記在心!” 柳婧一怔,定定地看著這個面容依然稚嫩的少年,心中心緒起伏萬千,但最后她卻只是招出了藏在謝世瑜靈識內(nèi)的琉璃金光塔。 在琉璃金光塔離開謝世瑜靈識的那一刻,他本該察覺不到才是,但他卻莫名感到一陣悵然若失。 “我們并無師徒之緣,”柳婧聲音冰冷,“更無師徒之情?!?/br> “各自珍重。” “若有下次相見,當(dāng)是敵人?!?/br> ☆、第十八章 :變故 “若有下次相見,當(dāng)是敵人?!?/br> 這自然是謊話,但柳婧已不準(zhǔn)備再以那黑衣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謝世瑜面前,那么是真是假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謝世瑜已然入道,她也不必再一步不離地看著他,唯恐他在凡人之時便被她的干預(yù)而害得身死。 柳婧覺得,她該離開了,而易陽城究竟將要發(fā)生什么事? ——那又與她何干? 柳婧回到了清水鎮(zhèn),當(dāng)她踏入陣中時,發(fā)現(xiàn)清水鎮(zhèn)各道門弟子正忙得人仰馬翻,臉上也是一片愁云慘淡的模樣。 柳婧訝然,拉住一個小僮問他此間發(fā)生何事,那小僮見柳婧相問,老老實實地告知柳婧。 原來就在幾天前,那打傷了宋昭明的魔修再度來犯,卻被樊長老離開前布下的陣法困住,眼看就要被抓住了,但這時外出“巡邏”的無妄島弟子回來,卻不小心破壞了陣法。但宋昭明卻不甘魔修走脫,使用了無妄島秘法強(qiáng)撐著想要留下魔修,但最后依然讓魔修逃離,自己更是傷上加傷,性命垂危。 大怒的云長老狠狠罰了一頓當(dāng)時闖陣的無妄島弟子,更是嚴(yán)令其它外出“巡邏”的弟子速速將草藥尋來,讓她開爐煉丹,救治宋昭明。 經(jīng)過了這一番變故,出去尋找掌門愛女沈怡的無妄島長老們也曾經(jīng)回到了清水鎮(zhèn)中——畢竟宋昭明也是無妄島下一代最優(yōu)秀的弟子之一——但是最后不知為何又離開了,此刻的清水鎮(zhèn)又同先前一樣,只剩云長老一人坐鎮(zhèn),但那魔修想必已是不敢來犯了。 聽到清水鎮(zhèn)在這短短幾天里竟然出了這番變故,柳婧也是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若說這小僮還不明白為何無妄島的長老們來了又走,但柳婧卻是猜到七八分:無妄島長老們來了,那是因為對宋昭明的看重,是因為宋昭明極有可能是下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但如果這弟子已經(jīng)活不到他出色的時間,又或是他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那般出色了,那么無妄島的長老們自然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而再想到上輩子的她在易陽城事了出關(guān)后從未聽過宋昭明之名,想來她的猜測縱然不中,也相去不遠(yuǎn)了。 柳婧大步走回了分給通云門的院子,稍稍休整一下便去求見云長老。 向來不見外人的云長老這次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柳婧的求見,柳婧眼中微微露出訝然,但馬上又低眉垂眼地走進(jìn)去,一副恭敬模樣向云長老拜下,而后抬頭再看。 而就是這一眼,卻讓柳婧全身一震,不可遏制地露出了一種訝然之情。 ——樊伊雪? 不,不是她。 此刻的她應(yīng)當(dāng)還未出生才是。 想到樊伊雪此人,柳婧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即見到樊伊雪將她斃于掌下,但覺得此人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棋子,當(dāng)留下才是,可再一想又覺得樊伊雪是死是活與她其實也并不相干。 雖然柳婧立即回過神來,將這訝然之色壓下,但依然被那云長老所捕捉,不悅道:“通云門出來的小輩便是這般無禮嗎?” 對著這般話,柳婧也不氣,心中只是對云長老這張臉充斥著一股荒謬之感,讓她幾乎想要笑出聲來,又幾乎想要拂袖而去。 但最后她卻只是一副天真而羞慚的模樣,道:“長老太過美貌,讓弟子一時失態(tài),還請長老原諒?!?/br> 這話也并非只是單純恭維。 若說柳婧顏色極盛,讓人感到刺眼而又咄咄逼人,像是艷極美極的血中妖花;這云長老便是冷極傲極的雪中蓮花,而她又慣是一身白袍,更讓人自慚形穢,不敢親近。 云長老聽得這話,倒是一怔。 若這話出自一個男弟子口中,那么自然是無狀無禮,但出自柳婧這與她容貌近乎不相上下的女子口中,卻讓云長老的怒氣瞬間去了七八分,畢竟又有哪個女子不愛美? 這件事便算是就此揭過了,云長老此刻正是煩心之時,也不愿再在這種小事上多做糾纏,只是向柳婧問道:“早聽說你在煉丹一事上頗有造詣,不知是真是假?” 柳婧一怔,心中瞬息百轉(zhuǎn),只是臉帶自傲,笑道:“弟子不才,入門九年,不過初窺門徑罷了?!?/br> “入門九年?”云長老果然沒有忽略這一詞,抬頭上下打量了柳婧幾眼,皺起眉來。 修煉一途,切忌分心。 縱然柳婧天資卓絕,但入門九年能夠達(dá)到練氣大圓滿已是十分了得,又怎么可能在煉丹之道上有所建樹?想來“精于煉丹”不過是通云門為了給這柳婧鍍上一層金光而不顧實際地夸夸其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