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這番話一出口,不但柳婧愕然,就連謝世瑜也怔住了。 迎上柳婧探究的目光,謝世瑜狼狽地撇過頭,暗自懊惱,原本蒼白的面色又漸漸浮上微紅,在心中痛罵自己話趕話之下竟同別人說出這樣的話來。 柳婧瞧著謝世瑜的神色,心中一個猜測一閃而逝,但還沒等她來得及深究,便是面色一變,用盡最后的力氣用力推開了謝世瑜。 謝世瑜滿臉愕然地跌坐在遠處,而下一刻,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的裂縫出現(xiàn)在柳婧的身下,將柳婧卷了進去。 一切不過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謝世瑜只感到心跳聲在耳邊鼓動,一下慢過一下,就連時間都開始放緩。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謝世瑜撲了上去,死死抓住了柳婧的手,下一刻,就同柳婧一塊兒消失在那黑色的裂縫之中。 ☆、第七章 :天若有情(三) 仲沉界在眾多修士眼中,無疑是一個奇特的千界。 這里的天不夠高,地不夠廣,山不夠靈,水不夠深,就連修士都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 但它卻是唯一一個聞名三千界的中千界。 除了一些與三千千界斷開聯(lián)系的地方之外――就像是方覆界――沒有哪個修士沒有聽過仲沉界之名。 而這些,都是因為仲沉界里頭的一座城池。 斷海城。 不得不說,這座城池之名咋聽之下似乎與登江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但事實上,它們一個在南部洲陸上,一個卻在北部深海之上;一個在幾百年前因閱海閣而聲名鵲起,一個卻已經(jīng)在深海之上佇立了萬萬年……若要說它們有什么關系的話,怕是連仲沉界中人都是不信的。 斷海城廣。 廣得不像是城,甚至不像是國,而像是一州。 而斷海城中之人所踩著的也不是土地,也不是海水,而是白玉――近乎有一州之廣、一州之重的白玉。 它就這樣托著斷海城中的人民,漂浮在深海之上,與世隔絕。 多少年來,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要一探這斷海城,想要知道這斷海城究竟出自于萬萬年前的哪個大能之手,但他們都無功而返,因為斷海城有一個近乎一州之廣的結界,沒有哪個修士能夠闖入這個結界之中,甚至連大乘期的尊者都在這結界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更何況其它的修士? 于是一部分修士死了心,離開了斷海城,而另一部分修士則靈機一動,選中自己后代中那些無法修行的人,將他們送入斷海城。 但他們卻都有去無回。 就這樣,萬萬年下來,斷海城被籠罩上一層神秘而恐怖的面紗。 沒人知道里面究竟有著什么,也沒人能夠從里面出來,只能遙遙望見迷霧中浮出的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繁華景圖。 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境況將繼續(xù)持續(xù)下去,就像是曾經(jīng)的那萬萬年。 但就在這一天,無論是斷海城中之人,還是斷海城附近的修士妖獸,都瞧見一道流星劃破天空,重重撞上了那個看似薄弱的結界,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縫,墜入斷海城的南海域。 雖然那道巨大的裂縫轉瞬便合上了,與之前沒有絲毫異樣,但這個弱點卻留在了所有修士的心中。 瞧見的修士無不奔走相告,無數(shù)的修士開始走入空間陣,從各個千界各個地方開始向斷海城聚集,就連深海之中的那些妖獸也在它們相互的聯(lián)系下向著斷海城靠攏,徘徊不去。 山雨欲來,狂風將至。 斷海城城主大怒,一邊調集人手,加強斷海城的結界;一邊廣發(fā)通緝令,誓要將那闖入結界之中的東西或人給找出來。 也正是在這一天,斷海城南海域沿海的一個小漁村中,一個堪堪過了十八的小伙子正扛著他的漁具,掛著燦爛的笑意,一邊哼著歌,一邊向海邊走去,在心里頭盤算著今天該在哪兒打漁才好。 而他走的方向,恰好就是那顆“流星”墜落之處。 晨星漸暗,日光漸起。 海浪聲陣陣,微黯的天空偶爾劃過一只海鷗。 在這鮮有人至的海邊,突然的,一道紅影從海底冒了出來,大口地喘息著。 原本整潔的發(fā)髻不知何時散開,烏黑的濕發(fā)披散在肩頭,露出一張半遮半掩的面容――美則美矣,卻奈何面色蒼白,就連眉梢眼角都似乎布滿了疲憊。 她環(huán)顧四周,眉頭微皺,而下一刻,她就從水里頭拉出了另一個人來。 “咳――咳咳咳咳??!” 謝世瑜剛被柳婧從海底拉出來,就忍不住發(fā)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直咳得他兩眼發(fā)黑腦子發(fā)暈,如果不是柳婧扶了一把,想來謝世瑜咳著咳著怕就要把自己給咳得沉下海里了。 渾身發(fā)疼就算了,就連魔氣都被蝕魔印給吞噬殆盡的柳婧只感到疲憊一陣強過一陣,讓她恨不得就這樣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但奈何身邊還有個不會游泳的拖油瓶。 ――是的,她身邊的這個家伙,是個完全不會游泳的,一掉進水里連個浪花都沒有就直接往下沉,一沉到底的旱鴨子。 柳婧木著臉,瞪著謝世瑜,暗暗磨牙。 ――如果不是看這小子救了她一次,又在方才通過天外間界的邊緣時護住身無魔氣的她免于罡風侵襲,她才不想拖著累得要命的身體去海里頭把他給撈出來! 但不說柳婧心里頭不爽,謝世瑜也覺得自己頗為冤枉。 ――一個從小長在內陸、連條河都沒怎么見過的人,又怎么會水? 他又怎么知道那道裂縫的終點會是這片大海? 他剛剛都差點以為他會被淹死了好不好! 謝世瑜十分委屈。 眼看謝世瑜就要這么咳個沒完沒了,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的柳婧用力拍了拍謝世瑜的背,不偏不倚地拍在謝世瑜后背的傷口上。在收獲了一聲痛叫后,柳婧滿意地向止咳了的謝世瑜道:“別咳了,快上岸,我游不動了?!?/br> 柳婧的聲音嘶啞,原本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紅暈,把謝世瑜看得心中一緊。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終于回過神來,謝世瑜運轉靈力,跳上海面,再將柳婧一把抱起,踏浪疾行,沒一會兒就踩在了潔白的沙灘上。 謝世瑜松了口氣,靈力便緩緩從他周身散去,而非像其他修士一樣收于體內。 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柳婧狐疑地瞧了謝世瑜一眼,但卻沒有多說,只當什么都不知道。 沒有察覺柳婧的異色,謝世瑜輕輕將柳婧放在沙灘上,眉頭皺起,心下有些焦慮,道:“你現(xiàn)在如何?” 柳婧扯了扯嘴角,道:“還好,未死?!?/br> 謝世瑜不贊同地皺眉,想要說點什么,但最后卻又憋了回去。 若說一開始對他眼前的這個紅衣姑娘的相救,是出于一種莫名的直覺――就好像她身上系著什么重要的東西――而他本身實則不是十分情愿救她的。 但當這個紅衣姑娘沉入海底,勉力將他拖上海面后,謝世瑜對這個紅衣姑娘卻是有所改觀。 無論她對他的出手相助是因為“善意”,還是因為他救過她,會在那個自己也勉力支撐的時候救他,是不是說明她其實并沒有他想的那般無可救藥? 更何況,他到底是對于那個同她一模一樣的那人心懷好感的。 雖然明知她們兩人定不會是同一人,但面對這樣的臉,謝世瑜卻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在入浴時被他撞見兩回的姑娘,也不可避免地對這個人心軟。 這是不對的,她們并不是同一人,而他此刻面對的這人,更是魔門中“心狠手辣”的佼佼者。 他分明應當是討厭她的。 可他卻無法做到這一點。 為什么? 若是因為這張臉的話……可她們分明不是同一個人??! 謝世瑜心中掙扎不已。 柳婧倒是不清楚謝世瑜心中的糾結。她稍稍沉吟,而后指著一個方向,道:“往那邊走罷……我瞧見那里有個小村,想來應是有人,我們可以找個地方暫且住下。” 謝世瑜一怔:“你怎么知道?” 柳婧面無表情:“因為我不像一些一看到水就連自己是個修士都忘了的家伙一樣?!?/br> 一看到水就連自己是個修士都忘了的謝世瑜:“……” 他忍了。 謝世瑜抱著柳婧,一路向著柳婧指的方向疾行而去。 因為此地的靈力實在是出乎意料地充沛,因此一路上就算謝世瑜并沒有刻意吸收靈力,但那些靈力卻依然在他身畔徘徊,緩緩滲入他的體內,替他修復著背后那個瞧起來有些恐怖的傷勢。 于是意料之外的,原本傷重的謝世瑜竟是越走越快,越走越輕松,就算懷里抱著一個人也沒有絲毫拖慢他的腳步。 但他懷里頭的柳婧卻沒有這般好的運氣。 靈力與魔氣本是相互排斥的,而在她入魔后對于靈力的侵蝕更為敏感,就算她此刻體內絲毫魔氣也無,但她到底是用魔氣淬煉過身體的金丹修士,每一塊血rou每一塊骨骼都漫著魔氣,于是在這些靈力的包圍下,謝世瑜是越走越輕松,柳婧卻是感到身體越來越沉重,就連呼吸都變得越發(fā)艱難。 “停!” 終于,柳婧忍不住了,抬手拉著謝世瑜的衣襟,叫了停。 謝世瑜一怔,停下腳步,奇怪地看著柳婧,道:“怎么了?” 柳婧喘了口氣,面色越發(fā)難看,剛想要開口說話,神色卻又突然一滯。 而就在這時,一個清朗聲音帶著幾分涉世未深的天真語氣,道:“你們是誰?我怎么從未見過你們?” 謝世瑜一怔,抬頭望去,只見迎面一個扛著漁具的小伙向他們走來,雖然衣衫破舊,但卻面容清俊,目光清澈,舉止坦蕩,笑起來更是露出一口白牙和臉頰一旁淺淺的酒窩,一眼之下就令人好感倍生。 謝世瑜看著這個小伙,不禁也回了一個笑容,心覺投緣。 聽著這小伙的話,謝世瑜也未曾多想,張嘴就想要將他們的來歷說出來,但柳婧眼疾手快地一個手肘捅在他的肚子上,把謝世瑜的話給堵了回去。 謝世瑜瞪大了眼,不解地盯著柳婧,柳婧甚至覺得她似乎從這家伙眼中瞧見了幾絲委屈,好像在控訴她怎么老是打他。 柳婧啼笑皆非。 沒再理會謝世瑜,柳婧三兩句將這個似乎是附近漁村的小伙打發(fā)走了。 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就像是感到了什么,柳婧驀然回過頭去,恰好迎上了那個名為李易的小伙的目光。 這一瞬間,兩人都不由得心中一動,但下一瞬,兩人都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背道而馳。 柳婧閉上眼,眉頭皺得越發(fā)緊了,腦中閃過無數(shù)凌亂的碎片,脫口而出道:“是他……” 謝世瑜怔了怔,不由得扭頭瞧了悠然自得地走著的李易一眼,道:“你認識他?” “當然……”柳婧話語一頓,心中一滯,原本的篤定化作茫然,“……不?” 她認識那個凡人? ……不,她怎可能認識那人? 柳婧搖搖頭,道:“我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