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從那以后,他或許也會成為她的眾多面首之一,為她效命身前生后,再不復(fù)他原本的道。 她的確可以像這樣毀了他的。 但她卻不想這樣做。 她不想這樣做,甚至不想要他喜歡她,更不想要他靠近她。 所以她才會在方才那股莫名的怒氣的驅(qū)使下,一股腦說出方才那樣一點兒都不理智的話來——這一點都不像她。 因為她從不會將自己置于這樣的險境里。 她向來是一個理智大過情感的人。 而除了在關(guān)于莫長歌的事上之外,她從來沒有放任自己這樣感情用事,因為她十分清楚現(xiàn)在的她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而她面前的這個人只要他想,就能輕易置她于死地。 她著實不該這樣做的。 若他聽了她的話之后,氣怒之下想要?dú)⒘怂衷趺崔k? 此時的她又要拿什么去抵擋? 所以,她的確不該這樣說的。 而平時的她也決計不會在這樣的境況下這樣說的。 可是她依然說了。 這或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復(fù)雜的情緒,又或許是因為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依然能夠這樣篤定他絕不會……絕不會對她拔劍相向。 雪亮的劍芒照亮了柳婧的面容,而下一刻,謝世瑜卻又松開手來,長劍落下,沒入地面,直至劍柄。 “我本不該救你的……” 謝世瑜澀然道。 “但……我還是這樣做了……” “這是我的錯?!?/br> “我知道,既是我的錯,那么自當(dāng)改過才是……所以當(dāng)初既是我救了你,那么現(xiàn)在就當(dāng)由我來殺了你?!?/br> “但……我……” 謝世瑜沉默下來,眼睛越發(fā)紅了,但眼里卻干澀得什么都沒有。 良久,他終于開口道:“或許我是個懦夫……” “我到底還是無法糾正我的過錯……但我原本應(yīng)當(dāng)這樣做的?!?/br> 很久以前,他就曾聽人說過。 他聽人說,無論一個人曾是多么堅定,又或是多么灑脫不羈……但在他的一生中,總會遇到那么些他無法制止、無法挽回、無可奈何之事。 這是人力所無法阻止的,因為這就是人生。 人生本就是如此。 就好像當(dāng)年他無法阻止那魔修屠盡謝家滿門,就好像當(dāng)年他無法挽回師父的死亡,就好像他無可奈何地愛上不該愛的人…… 不,或許那并不是愛,只是離愛只差一步之遙的喜歡而已。 他喜歡她,一個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甚至不過相處了短短幾天的魔門妖女。 但這終究不是愛情。 雖然它離愛只有一步之遙,但卻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 或許……這是上天對他最后的垂憐。 而他無法阻止,無法挽回,無可奈何。 “但……” “我卻可以選擇不再繼續(xù)。” 謝世瑜平靜地說著,令自己不再去瞧那張臉,只是注視著地上那柄原本屬于他的劍。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手無寸鐵,神通也無用了……所以此劍留予你防身便是?!?/br> “我會離開此處。” “你……也自去罷。” 謝世瑜轉(zhuǎn)身,走出兩步,驀然又回過頭來,似是想要同柳婧說什么,但他卻終是什么都沒有說,大步離去。 柳婧望著謝世瑜的背影越去越遠(yuǎn),終于消失不見。 她將目光轉(zhuǎn)到身前那柄沒入地面的劍上,有些出神。 “真好啊……” 但到底是何處好? 柳婧卻是不明白。 ·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原本微亮的日光遍布大地,而后又漸漸暗去,化作漫天星光之時,柳婧才終于感到不適感緩過了些許。 她直起腰來,艱難地走到那人留下的劍的一旁。 柳婧瞧著那柄劍,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它,但卻并不將它拔起。 終于,柳婧轉(zhuǎn)開了眼,拖著有些沉重的身體,緩緩地離開了這里。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與他,既然不是同路之人,那么就應(yīng)該斷了干干凈凈,這樣……才不會…… ——才不會什么? 柳婧倏爾又停下腳步來,一個恍神間,眼前竟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面容。 她看著那人對她笑著,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魯莽和與生俱來的狡黠,道:“花叔花嬸說,我們這樣的就叫做夫妻,可是我們明明沒有成親啊……阿啞,你看,既然我給你吃給你住給你穿……要不你就干脆嫁給我怎么樣?” “阿啞,我會打漁,會做飯,會洗衣服……哦哦,阿啞你不是老是難受嗎?等阿勝叔回了村子,我就去跟他學(xué)醫(yī),這樣我就能自個兒給你看病啦!” “你看我這么好,你怎么就不肯嫁給我呢?我不嫌棄你的臉,不嫌棄你記不得以前的事,不嫌棄你不是斷海城的人……真的,我發(fā)誓,如果阿啞你嫁給我,那么我李易一定會努力打漁,努力賺錢,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讓你吃好喝好,一輩子都不用cao心。” “好不好?阿啞?” 那人笑著,向她伸出手來。 “阿啞,嫁給我,好不好?” 柳婧怔怔地瞧著,眼眶不知怎的泛出了微微的紅,心中卻像是吞下了一斤黃連般苦澀難言。 那人一步步向她走來,模糊的身影一點點清晰起來,而那面容卻一點點沾上了血,直到那血再次模糊了他的面容。 “阿啞……” “……阿啞?!?/br> 那人喚著她,腳下是觸目驚心的火和血。 “阿啞……對不起……” “我……不能再娶你啦……真是可惜啊,明明你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了……” “你快逃吧……不要再回來了……” “忘了這里吧,但……能不能……記住我?” 柳婧驀然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不知何時走出了樹林,走到了海灘邊上。 她站在這里,惶然看著周身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一切,心中忐忑。 月朗星稀,海浪聲聲。 分明這并非是寒冷的天氣,柳婧卻用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心中酸澀苦楚,身上忽冷忽熱,唯有眼睛燙得厲害,但卻又偏偏落不下一滴淚來。 她瞧著身前海浪起伏,將月色揉成一片粼粼星光,眼里卻是一片空茫,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終于,天又亮了起來。 漸漸地,柳婧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個人緩緩走來。 那是一張分明只有一面之緣,但卻又讓她感到莫名熟悉的臉。 他的面容稱不上俊美,但卻清爽干凈,唇邊含笑,臉頰的一個小酒窩讓人瞧見就忍不住心生親近;他的身形也稱不上健壯,但卻背脊挺直,好像什么事都無法將他壓垮。 他是…… 他是—— “阿易……” 柳婧眼中越發(fā)酸澀,但唇邊卻露出了一個輕而淡的笑意。 “阿易?!?/br> 輕微的呼喚消散在海風(fēng)之中,那人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半路折身向她走來,眼里略帶疲憊,笑容卻不摻雜絲毫雜質(zhì),道:“啊,是你??!姑娘,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兒?” 柳婧驀然回過神來,從那恍恍惚惚的境地中脫離。 她看著李易,心里頭似乎多出了什么,又像是終于放下了什么。 柳婧凝視著李易的面容,突然想要張開手,投入這人的懷中,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jīng)想要這樣做。 但柳婧終究只是站在這里,望著李易,微微地,微微地?fù)P起了唇角。 “你是個再好不過的人了。” 突然地,柳婧這樣說著。 李易一怔,似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直白夸過,臉上竟是浮出了微微的紅。 他有些不自在,有些笨拙地伸手撓了撓頭,笑道:“哪……哪里……” 柳婧又是一笑,道:“我對算命一道頗有研究,小哥,你想知道你的命運(yùn)嗎?” 李易毫無懷疑地相信了柳婧的話,于是一臉的慎重模樣,歪頭仔細(xì)想著,半晌才遲疑又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仙師能不能透露是好是壞呢?如果是好我就聽了,如果是不好的話那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李易說得頗有幾分掩耳盜鈴的意思,但柳婧卻只是笑著,道:“很好?!?/br> “你的命……很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