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柳婧望著車窗外,面色不改,心中卻越發(fā)煩躁起來了。 作為一個(gè)天級火靈根的修士,最討厭的東西,除了水靈根的修士,怕就是這樣沒完沒了的大雨了。 但柳婧卻知道,她的煩躁,卻并不僅僅是因?yàn)檫@樣的大雨。 就在方才,在留下那徐靈璧、藍(lán)昶兩人后,莫長歌毫不顧忌地從指間彈出一抹尖銳的金靈氣,化作劍光萬道,將那三十余武師盡數(shù)絞為rou沫,落入雨中,消失不見。 按理,這樣的事對于魔修來說,實(shí)則再平常不過了。 不說他人,光是死在柳婧手中的修士,死得更為凄慘的也并不是沒有。 但——那是修士。 可現(xiàn)在死在她眼前的這些人,不過是群普通人罷了。 甚至在死之前,他們還在看著她,眼中滿是信服。 雖說這樣的信服不過是她使的修士的小手段罷了,但在這群人化作rou沫后,柳婧卻依然覺得…… 無法忍受。 不是無法忍受這群人的死亡,而是無法忍受莫長歌! 莫長歌……莫長歌! 當(dāng)柳婧在心中輕聲呢喃著這個(gè)名字時(shí),一股洶涌的恨意、厭惡、怨毒,挾卷著破碎的記憶席卷而上,但還未被柳婧所察覺,就被無形的屏障攔下,阻隔開來。 縱然如此,柳婧卻依然似有所覺,微微皺了皺眉頭。 方才……是什么? 柳婧直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么,但還未等她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一聲輕微的“噼啪”聲卻在車廂內(nèi)響起。 柳婧向莫長歌轉(zhuǎn)過頭去,而莫長歌則是微微挑眉:“嗯?” 他從袖間摸出一個(gè)漆色的女子模樣的人偶,目光仔細(xì)地打量著這個(gè)人偶,不一會兒便發(fā)現(xiàn)了方才那“噼啪”聲的由來。 只見在這個(gè)惟妙惟肖的人偶手臂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正在逐漸蔓延開來。 看到這只人偶,柳婧神色一沉,道:“你竟將魔靈也帶來了么?” 莫長歌輕笑著,沒有回答柳婧的話,而下一刻,人偶上那道裂痕驀然擴(kuò)大,木制的手臂落了下來,無聲地滾到柳婧腳畔。 柳婧眉頭皺了起來,心中不解。 柳婧十分清楚,這人偶所代表的人,乃是莫長歌手下眾多魔仆之一,魔靈。 魔靈的修為算不上最高,隱匿逃命的手段卻是最好的。 而莫長歌既已把魔靈帶到斷海城內(nèi),在這修士寥寥的斷海城內(nèi),又有誰能夠使得金丹期的魔靈斷去一臂? 想到這里,柳婧不由得出聲道:“怎么了?” 莫長歌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道:“只不過是讓她去找一條小魚罷了?!?/br> “小魚?”柳婧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莫長歌唇邊笑意擴(kuò)大:“但我沒想到的是,不過一條漏網(wǎng)之魚,卻還有反擊之力……這可真是有趣啊,婧兒,你說呢?” 瞬間領(lǐng)會了莫長歌的意思,柳婧想到曾經(jīng)驚鴻一瞥的薛如玉,不由得微微搖頭,怎么都不認(rèn)為身為普通人的薛如玉有傷到魔靈的能力。 就算那薛如玉真的如同莫長歌所說,是同藍(lán)昶一般的山河圖中小界住民的后人,但他們體內(nèi)沒有靈力,也沒有魔氣,是個(gè)再普通不過的凡人罷了……既然如此,那魔靈又是怎么回事? 還未等柳婧想明白,莫長歌手中人偶竟又發(fā)出一聲“噼啪”聲,而這一次掉下來的,卻是那人偶的腦袋! 柳婧面色微變,坐直了身子,而莫長歌卻是放聲大笑。 “沒想到,這件事卻是越來越有趣了!” 莫長歌長身而起,撩起車簾,大笑著走出車廂。 雷光將莫長歌的臉照得明明滅滅,大雨傾盆而下,卻在離莫長歌一尺之處便被無形的魔氣彈開,就連莫長歌的袍角都無法沾染上去。 柳婧撩起車簾,仰頭望著莫長歌,道:“你要去何處?” “去何處?” 莫長歌雙手負(fù)于身后,微微轉(zhuǎn)頭,向著柳婧露出一個(gè)古怪的笑意。 “自是去找那一條……漏網(wǎng)之魚?!?/br> ☆、第二十七章 :欽定 “醒醒……” “不要再睡了……” “求你……醒過來……” 黑暗中,謝世瑜聽到有人這樣啜泣著。 他感到他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無盡的大雨自空中落下,砸在他身上,砸得他生疼。 他想要躲開,但四肢卻沉重得讓他挪動不了分毫。 ——這是……怎么回事? 謝世瑜的思緒有些混沌,一時(shí)間竟想不起來他究竟是為何變成了這幅模樣。 而就在這時(shí),那個(gè)女人的啜泣仍在繼續(xù)。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救我?” “既然你不愛我……那又為何這般維護(hù)我?為何要這么努力地救我?” 不同于雨水的guntang淚珠,滴滴落在謝世瑜的臉上,順著他的面頰滑落。 謝世瑜恍然片刻,思緒回籠,終于想起了方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是那個(gè)魔修……那個(gè)自稱屠靈殿弟子的魔修。 她……哄騙他屠靈殿與極蒼府有舊,而后乘他失神之際出手傷人,想要一舉殺了他。 是的……然后呢? 謝世瑜感到自己的頭十分地疼,就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敲打過……對了,他想起來了…… 他的頭,的確被重物敲擊過。 那是他將薛如玉帶出那座即將坍塌的驛所時(shí),一個(gè)沒有注意,被倒塌的房梁砸到的傷口。 ……咦? 中間是不是少了什么? 五感逐漸復(fù)蘇,謝世瑜茫然睜開眼,但眼中卻充斥著的那片血色卻模糊了他的視線,叫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頭上的傷口發(fā)疼發(fā)漲,讓謝世瑜整個(gè)人都暈乎乎的,但除了頭上的傷口之外,源自胸口、四肢,和全身各處傷口的疼痛也在叫囂著,兩廂疊加之下,叫謝世瑜的頭越發(fā)疼了。 眼見謝世瑜醒來,他身畔的那人大喜過望,但卻又怕吵到謝世瑜,于是也只能強(qiáng)自壓下自己的音調(diào),疊聲道:“你醒了?你終于醒了!你感覺如何?我……我不知道修士要用什么藥,但是我方才……我方才將我鏡月宮最好的藥都給你用了,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傷口還疼不疼?會不會有別的問題?我——” 唯恐這人一直說下去,謝世瑜苦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有氣無力道:“無妨……我……有些頭暈?!?/br> 而且……他是怎么出來的? 謝世瑜睜大眼,眼中的血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淡去,終于露出了這個(gè)世界的全貌。 只見兩人身后是一片廢墟,依稀能夠看出曾經(jīng)的驛所的模樣。曾經(jīng)在驛所的那些凡人早在他同魔靈交手之時(shí)就跑了個(gè)干凈,因此就算驛所坍塌也沒有造成什么傷亡,只除了…… 對,只除了他。 謝世瑜心中越發(fā)無奈,伸手想要摸摸自己后腦的傷口,但手在半途就被人攔了下來。 “小心傷口!”薛如玉驚慌地說著,望向謝世瑜的眼中似乎還有淚意。 但下一刻,那樣的淚意就被她用力眨去。她環(huán)首四顧,將謝世瑜扶了起來,道:“我們……要快些離開這里。” 薛如玉的聲音十分冷靜,面容也如同他們初見時(shí)一般冷漠無情,若非那雙紅腫的雙眼和方才那些哀聲哭泣,恐怕謝世瑜還要真的以為這薛如玉當(dāng)真這般鎮(zhèn)定。 謝世瑜迷迷糊糊地任由薛如玉將他扶起來,由于被砸到頭的緣故,謝世瑜此時(shí)倒是完全沒有想到害羞,甚至于連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都有些記不起來了,但…… 也不知為何,在謝世瑜離開時(shí),他仍是忍不住轉(zhuǎn)過頭來,望向了那棟廢墟,目光似是穿過了那些廢木,看到了廢木之下那個(gè)被他割斷了腦袋的魔魅女子。 謝世瑜覺得自己似是忘了什么,但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終于,他回過頭,隨著薛如玉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這里。 但謝世瑜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腰間,那柄樣式古拙的斬妄劍突然震了震,一層輕而薄的神秘星光覆在斬妄劍的劍身,轉(zhuǎn)瞬凝成一個(gè)不起眼的小珠,從斬妄劍上落下,跌入泥水中,慢慢地向著廢墟之下滾了過去。 · 隨著廢墟旁最后兩人的離開,這片土地沉寂了下來。 曾經(jīng)的人聲和燈火消失不見,唯有雷聲陣陣,余煙裊裊,在暴雨之下越顯凄涼。 但就在謝世瑜和薛如玉走后沒多久,一個(gè)身著鴉青色長袍的人從天而降,站在這片廢墟前,含笑望著這片廢墟,似是饒有趣味的模樣。 那人的面容極為俊美,但卻又極為危險(xiǎn)。 他的眉梢眼角,就像是從黑暗中浸染出來一般,帶著還未散去的魔氣,如同罌粟般蠱惑人心,既叫人因它的危險(xiǎn)而心生畏懼,又讓人忍不住被那魔魅所吸引。 他站在這片廢墟之前,凝視著這片廢墟。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他走動了起來。 他向前走著,似是完全沒有瞧見他腳下的這片礙事的廢木。 而令人驚駭?shù)囊荒怀霈F(xiàn)了,就在這人靠近這片廢墟的一瞬間,那些歪七扭八橫亙在他面前的廢木,竟是瞬間化作粉末,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了起來,而后又被這場大雨強(qiáng)硬地壓了下去。 就這樣,他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從容不迫,所過之處沒有絲毫阻礙。 但他卻并沒有走多久。 “公……子……” 微弱的呼喚聲從廢墟下傳來,他——也就是莫長歌——停下了腳步,拂袖一揮,那聲源處的廢木便化為粉末,而后又被他這一拂袖給遠(yuǎn)遠(yuǎn)揮退,露出了廢墟下的那個(gè)血跡斑斑的人頭。 莫長歌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gè)人頭,道:“你失敗了?!?/br> 魔靈人頭的面容上滿是慚愧,道:“魔靈有罪,有負(fù)公子所托!” 莫長歌微微頜首,對魔靈的請罪不予置評,只是道:“你遇見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