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薛如玉身嘶力竭地喊著,淚如雨下。 而謝世瑜,卻無言以對。 他會救她,并不是因為她是薛如玉,是因為他能夠救她;他會拼上性命去阻止別人將她帶走,并不是因為她是薛如玉,而是因為這件事就發(fā)生在他的眼前。 這與其說是為了薛如玉,不如說是為了他的道。 他的道便是如此。 他的性格亦是如此。 他會去幫所有他認(rèn)為應(yīng)該幫助的人,就好像他幫助薛如玉,也只不過是因為他認(rèn)為薛如玉是他“認(rèn)為應(yīng)該幫助的人”。 僅僅如此。 但……他又該如何同薛如玉解釋? 他又該如何才能……不傷了她的心? 謝世瑜悲憫無奈地看著薛如玉,就如同看著當(dāng)初的自己。 無言以對,無可奈何。 “其實……也沒什么……我早就想到了的……” 薛如玉低頭,用力擦著自己的眼淚,喃喃著。 “其實我早就想到了這一刻……所以……你知道嗎……” “在當(dāng)時看著你在那個屋子里昏睡過去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薛如玉顫聲說著:“我在想,若是你那個時候就死了,那該多好啊。” 薛如玉猛地抬起頭來,紅腫的眼里不知是恨是悲是怨:“若你那個時候就死了,那該多好啊?這樣一來,你就永遠(yuǎn)都是我的了,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我了,我也……永遠(yuǎn)都不會遇到這一刻了……” “謝世瑜……”薛如玉哽咽著,“我好想殺了你啊。” “我好想好想殺了你??!” “可是我舍不得?!?/br> “因為……我是這么地……喜歡你……” “我寧可你醒來后對我不假辭色,寧可你醒來后就要離開我,寧可你永遠(yuǎn)都不會愛我……但我也不舍得……讓你再也睜不開眼,不舍得讓你不開心。” “我是這么地喜歡你……” “為什么我會這么喜歡你……謝世瑜?” 薛如玉含淚望著謝世瑜。 在兩人的頭頂,天色蒼茫,在他們腳下,泥濘滿布。 他們面對面地站著,分明算不上遙遠(yuǎn),但卻又像是隔著天涯。 不知過了多久,薛如玉的哭聲終于消失不見。 她凝視著他,眼中干涸得像是流不出一滴淚來,但她卻終于笑了出來。 “阿娘曾對我說……我不懂愛?!?/br> “她告訴我,若我當(dāng)真愛上了一個人,那么我整顆心都會牽掛在他的身上。若他高興了,那么就算我再難過,我也不會感到難過;若他難過了,那么就算我再高興,我也不會再感到高興……” 薛如玉輕笑著:“我那個時候想的是……這怎么可能呢?” “這怎么可能呢?” “可是我現(xiàn)在……卻好像明白了?!?/br> 薛如玉將手放在胸前,感受著自己手下心臟的跳動,喃喃道: “我不會難過的。” “因為你若因為離開了我而感到高興,那么……我……也是高興的。” “因為我……” 薛如玉含淚笑著。 “因為我……早已經(jīng)將我的心……都給了你了啊……” 就像是一道驚雷劃破天空。 就在這一刻,隨著這句話的響起,一陣刺眼的白光降臨大地,竟叫謝世瑜都不得不在這一瞬間閉上了雙眼。 而待到謝世瑜再度睜開眼時,站在他面前的薛如玉身形竟是近乎透明,飄飄搖搖,就像是下一刻就會散去。 ——這是…… 謝世瑜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但下一刻,一道訊息卻從他腦中掠過。 莫非……薛如玉……她是…… 薛如玉笑著,滿臉淚痕,似是要向著謝世瑜走來。 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fēng)揚(yáng)了起來,將潮濕的氣息帶了過來,也將薛如玉原本就透明飄搖的身形徹底吹散,唯有那句微弱得近似于無的話語,傳到了謝世瑜的耳畔。 “記住我?!?/br> 一塊玉佩無聲落在謝世瑜腳下。 謝世瑜微微失神,怔立片刻,終于俯下身,拾起玉佩,仔細(xì)地擦去玉佩上的泥濘,悵然凝視,無聲嘆息。 “好?!?/br> ☆、第二十九章 :異族(二) 謝世瑜曾在那本《奇聞異志錄》見過這樣一個故事:多年前,有一個書生趕考,旅途中路遇一個貌美女子。在書生同那女子共處過一段短暫的旅途后,那女子向書生傾吐了自己的愛意,但書生卻以自己已娶妻的理由拒絕了。聽得此言,那女子大悸,痛哭失聲,而后在書生面前模糊了身形,化作輕煙散去,只余地面的一塊玉佩。 見得此景,書生駭然失色,只以為自己是撞了鬼,于是找到了一個得道高人,向那高人求助。 那高人聽完書生際遇,收走了書生的玉佩,留下一句“其為異族,不必?fù)?dān)憂”后,便飄然離去。 而謝世瑜所遇見的這薛如玉,正是“異族”! 那么,什么又是“異族”? 若是常人,恐怕也聽過“異族”之名,但知道這“異族”出處的,卻少之又少。 ——可謝世瑜卻恰好知道。 在羅拂留給謝世瑜的極蒼府的密錄中曾記載,這三千千界中,雖奇人倍出,但“奇寶”,卻唯有那么十件。 昆侖鏡,山河圖,唯惡幡……等。 而在這十件“奇寶”中,每一件里,都自成一個小世界,而既稱“世界”,那么里面自然有生命,也有“人”。 在一些機(jī)緣巧合,天時地利之下,他們便會從奇寶中的小世界里掙出,來到三千界中,同人們一同生活,與常人無異。 不過,這些人雖有著與常人一樣的身形面貌,甚至能與常人一樣生活,但若有一天,他們被被自己所愛的人拒絕,那么他們便會從這世間消散,只留一塊能夠通往他們小世界的玉佩。 而這些人,就是“異族”。 在這世上,異族很少,知道異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若非謝世瑜有羅拂留下的極蒼府密典,恐怕謝世瑜也會同當(dāng)年那書生般,只以為自己是撞了鬼。 但就算謝世瑜知道了這樣的異聞,他也從沒想到,他竟也有遇上這異族的一天——而且還是在這樣的一個世界中。 謝世瑜看著手中的玉佩,心中百感交集。 那薛如玉……可以說是他害死的。 他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但謝世瑜若能及早知道這薛如玉的真實身份,那么謝世瑜一定會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可…… 可事已至此…… 謝世瑜一陣失神,悵然長嘆。 終于,謝世瑜站起身來,打算離開此處,但就在謝世瑜起身的這一瞬間,世界突然在謝世瑜面前變作了另一個模樣。 謝世瑜詫異的睜大眼,喃喃道“這……這是……” 當(dāng)雨停下之時,柳婧早已在莫長歌留下的傀儡們的幫助下,帶著徐靈璧藍(lán)昶兩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斷海城的主城之中,坐在買下的小院窗前,呆呆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氣息自身后而來,伸手把她擁入懷中,將頭輕輕搭在柳婧肩上,低沉勾人的聲音道:“婧兒在想什么?” 柳婧驀然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道:“沒什么?!?/br> 莫長歌眉頭微揚(yáng),尾音上挑,道:“哦?” 莫長歌這一聲,曖昧輕挑,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之意,叫人聽得心頭發(fā)癢。 但落在柳婧耳中,卻不知怎的,叫她背脊一寒。 柳婧心中思緒電轉(zhuǎn),不動聲色的改口道:“只是在想……”柳婧急中生智,“……在想你為何會留下那兩人?!?/br> 柳婧未曾明說,但莫長歌卻知道柳婧定指的是徐靈璧藍(lán)昶二人。 莫長歌笑了起來,胸膛微震,道:“婧兒覺得呢?” 柳婧遲疑起來,原本只是用來搪塞莫長歌的話,此時竟然真的讓柳婧感到疑惑起來。 對于柳婧自己來說,她之所以留下藍(lán)昶,是因為需要藍(lán)昶來替她分擔(dān)進(jìn)入小世界的壓力;而留下徐靈璧,則是因為她需要徐靈璧的那一眾武師來替她解決一些瑣事。 可身為元嬰期的莫長歌,既不需要藍(lán)昶來“分擔(dān)來自小世界的壓力”的,也不需要徐靈璧的那一眾武師……既然如此,那莫長歌又為何留下他們? 柳婧想不明白。 看到柳婧的疑惑,莫長歌再一次笑了起來,不緊不慢道:“婧兒不明白?沒關(guān)系……因為婧兒在幫我做一件事之后,你便明白了?!?/br> 柳婧眉頭一皺,卻又馬上舒展開來,道:“何事?” 莫長歌輕柔道:“使那藍(lán)昶為你神魂顛倒,叫他為你……奉上性命。” 柳婧愕然。 雖說莫長歌說得好聽,但柳婧卻十分清楚,他要她做的,說白了就是勾|引藍(lán)昶罷了。 按理來說,柳婧不該感到這般驚愕,畢竟美色是為手段,她以前也未曾少用,那么為了莫長歌用用也不為過。 但此時此刻,柳婧卻依然感到了驚愕,原因無他——這藍(lán)昶,不過是一介凡人罷了,為何莫長歌還要柳婧以美色誘惑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