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

    一個聲音在謝世瑜心中竊竊地笑著，竊竊地說著：“多好啊……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是啊，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熾烈的血色再一次充斥了謝世瑜的雙眼，再一次化作魔紋從他眼角漫開，再一次支配了他的心，驅(qū)使著他用力地掐下去。

    ——殺了她吧！

    殺了她，她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他，永遠都屬于他了！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這一刻，謝世瑜驀然醒了過來，而下一刻，他就發(fā)現(xiàn)，他的手，正掐在如同夢境里一般的柔嫩的脖頸上。

    山洞里很黑。

    就像是夢境里一樣的黑。

    山洞里也很安靜。

    就像是夢境里一樣安靜。

    這一刻，謝世瑜終于想起了他在沽風(fēng)墓中所夢到的那一幕，也終于想起了他原本準(zhǔn)備要找的人，也想起了那一段話。

    『……殊途同歸……無非如此……』

    『……那遁去的命數(shù)，對你而言，是劫非?！?/br>
    殊途同歸，是劫非福。

    是劫非?！墙俜歉！?/br>
    究竟對他來說，柳婧此人是劫非福，還是對柳婧來說，他謝世瑜是劫非福？

    謝世瑜恍然怔立，沉入了那無盡的思緒之中，就連此刻的舉動都已然忘卻了。

    可柳婧卻沒有忘。

    柳婧微微一笑，那樣的笑容說不出是冷嘲還是淡漠又或是譏諷。

    她淡淡道：“你想要殺了我，對嗎？”

    這一刻，夢境重疊現(xiàn)實。

    謝世瑜怔怔地看著柳婧，心中涌動的是說不出的殺意。

    他知道，此時此刻，只要他動手，那么修為不如他的柳婧，是定然逃脫不了的。

    只要他動手，那么柳婧就會死在他的手中，就會永永遠遠地屬于他了。

    這樣一來，就不會再有難過，不會再有失落，不會再有痛苦了。

    多好啊。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因為他是這么愛她??！

    他愛她。

    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愛上這樣的一個人，但他知道他是這么愛她。

    他都為她放棄了那么多，為她改變了那么多，為什么她的眼里卻從來沒有他？

    謝世瑜不懂。

    謝世瑜不明白。

    所以讓一切終止在現(xiàn)在，讓一切都毀滅在現(xiàn)在，就像是那夢境中的一樣……不好嗎？

    ——不好嗎？

    謝世瑜輕輕一笑，心中的那個聲音狂妄而熱烈地喊著“殺了她”，但謝世瑜卻生生將自己顫抖的手強迫地松開，垂了下來。

    謝世瑜半跪在了柳婧的身前，溫柔地捧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后笑了起來。

    “不會的?！敝x世瑜喃喃著，“阿婧……我怎么傷害你呢？”

    他怎么可能殺了她呢？

    謝世瑜慘然笑著，赤紅的眼里落下血色的淚來。

    他愛著柳婧。

    但什么是愛？

    這一刻，謝世瑜腦中莫名地閃過了薛如玉曾經(jīng)對他說的那一段話。

    薛如玉告訴他，若當(dāng)真愛上了一個人，那么自己的整顆心都會牽掛在那人的身上。若那人高興了，那么就算自己再難過也不會感到難過；若那人難過了，那么就算自己再高興也不會感到高興……

    因為那個人的喜怒哀樂，就是自己的喜怒哀樂。

    所以……他怎么會殺了她呢？

    他怎么會……傷害她呢？

    因為若她會為了離開他而感到高興，那么……

    那么就算他再痛苦，再絕望，也會同她一起笑出來，因為……她是高興的。

    所以他也會高興。

    若是喜歡一個人，那么自然是全心全意地為那人著想，而不是罔顧那人的意愿，將那人強行留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喜歡對方，所以才想要對方永遠都能開心，就算那人的生命里沒有自己也無妨。

    這才是愛啊……若有一天他真的為了自己而罔顧對方的意愿，做出讓自己喜歡的人不快的事來，那么也只能證明他愛自己更甚于愛對方。

    這不是愛。

    而他卻真真切切地愛著她。

    謝世瑜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眼中的赤色逐漸消褪，而他臉上原本縱橫遍布的魔紋也黯淡了下去。

    這一刻，謝世瑜終于徹徹底底地醒了過來，但他卻知道自己清醒的時間不會太久。

    他沉溺于心魔的時間太長了，長到他已經(jīng)無法自拔，長到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他知道他做了很多錯事，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但還好，他總算在最緊要的關(guān)頭醒來過來，沒有犯下無法彌補的過錯。

    謝世瑜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柳婧，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地描繪著她的面容，像是要將她牢牢地記在心中，縱使是死亡也不會叫他遺忘。

    他露出了平靜的笑容，眷戀地看著她，輕聲道：“我不會傷害你的?！?/br>
    “因為我愛你。”

    縱然他愛的人，并不愛他。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這沒有關(guān)系?！?/br>
    因為他只要知道，他愛著她就夠了。

    “我不會傷害你……”

    因為傷害她，就是傷害他自己。

    “但是我不知道我還能清醒多久了。”

    “所以……”

    謝世瑜握著柳婧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貼近自己的心臟。

    他的心在她的手下鼓動，他看著她的眼睛澄澈而毫不設(shè)防。

    “所以，殺了我吧?！?/br>
    柳婧看著謝世瑜，怔立在了原地。

    她想要閉上眼，想要移開目光，想要不再去看著謝世瑜的眼睛……但她無法閉上眼，無法移開目光，無法不再去看謝世瑜的眼睛。

    她顫抖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謝世瑜卻堅定地握著，就如同他看著她的眼神一般，絲毫不肯放松。

    她想要喝罵他，想要告訴他入魔并不是沒有辦法的，想要同他說心魔并非是沒有解決之法的……

    他是謝世瑜??！

    他是謝世瑜?。。?/br>
    他怎么能死在這里？他怎么會死在這里？！

    他怎么能死在她的手中？他又怎么會死在她手中？！

    但柳婧卻說不出來。

    她只是看著他，強自壓抑自己顫抖的語調(diào)，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謝世瑜平靜地笑著，沒有曾經(jīng)的瘋魔，沒有曾經(jīng)的偏激。

    “我知道?！?/br>
    他說著。

    “我很明白，而你也不必感到愧疚，以后更不必記著我……因為我喜歡著你，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回報?！?/br>
    “我雖入了魔，做了很多錯事，給你添了麻煩，叫你十分為難……但這不是我的本意，只盼你不要生氣?！?/br>
    “我知道，到了此刻，我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了我自己了。我不知道我之后會做出什么樣的事來……但現(xiàn)在的我卻能肯定地告訴你，我無論如何都不肯傷害你的?！?/br>
    “所以……殺了我吧，讓我死在你的手中?！?/br>
    謝世瑜溫柔地說著，溫柔地看著柳婧。

    “就當(dāng)是成全我的一片心意，就當(dāng)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好嗎？”

    這一刻，柳婧終于潸然淚下。

    ☆、第二十章 ：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