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半晌后,白狐似是終于放棄了,懨懨地趴在謝世瑜的手中,但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依然是可憐巴巴地望向北方的大海。 它到底在看什么? 謝世瑜順著白狐的目光望去,但卻也只能見到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 它又想要做什么? 謝世瑜皺起了眉頭,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將白狐帶回了海邊最近的城池中。 在這一天的晚上,在投宿的客棧房內(nèi),謝世瑜看著依然眼巴巴望著大海的白狐,心中嘆息。 “若小狐你能說話便好了?!?/br> 謝世瑜摸了摸白狐的頭后,闔上眼,開始吐納。 而在謝世瑜閉上眼后,一直凝視著大海的白狐耳朵抖了抖,將頭扭向了謝世瑜的方向。 ——若小狐你能說話便好了。 回想著謝世瑜的話,白狐歪了歪頭。 說話……么? 好像……也不是很難嘛! 這樣想著,白狐偷偷摸摸地將爪子伸向了謝世瑜。 ☆、第七章 :畢方(三) 這樣想著,白狐偷偷摸摸地將爪子伸向了謝世瑜。 當就在它的白爪子搭在謝世瑜的衣角上的那一刻,謝世瑜驀然睜開了眼。 謝世瑜睜開了眼,但他卻并未望向白狐,而事實上,他也并非是因為白狐的動作而醒來的。 只見謝世瑜睜開眼,臉上浮現(xiàn)出了似是疑惑、似是不解的神色,與此同時,他微微側耳,細心聆聽。 瞧見謝世瑜的動作,白狐瞬時也忘了它準備做的事,同樣也是豎起耳朵,想要聽到什么,但雖然白狐精通多種族語言,自身速度也是奇快,但在聽力這一項上,還真不是它的長項,所以竭盡全力也只能聽到附近低沉的腳步聲和海邊那嗚嗚低咽的風聲。 怎么了? 白狐不明白。 而不懂就要問。 所以它伸出爪子,扯了扯謝世瑜的衣角。 但也不知謝世瑜到底聽到了什么,在他被白狐扯了好幾下后,竟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在臉上維持著一個古怪的表情。 咦?竟然都不理它的么? 白狐圓溜溜的眼睛瞪大了,跳到謝世瑜的懷中,四腳并用,爬上了謝世瑜的肩,直立起來,用自己的兩只爪子拍著謝世瑜的臉。 拍拍拍。 回神啦!快理它一下嘛! 還真被這爪子給拍回了神,謝世瑜露出一個頭疼的笑意,伸手想要將白狐抓下來,但白狐只是一矮身,就跐溜一下躲過了謝世瑜的手,踩著謝世瑜的脖子,站在他另一邊的肩上,小小的狐貍臉上滿是興奮,眼睛亮晶晶地瞧著謝世瑜,似乎打算再來“玩”一次。 謝世瑜忍俊不禁,捏了捏白狐的小爪子,然后拍拍白狐的頭,示意游戲已經(jīng)結束了,然后便起身,推開窗,向下望去。 這個地方,名為聞水,是這一沿海地帶最大的城池,有著這一帶最大的人流、最大的港口,和最大的船。 謝世瑜猶自記得,在白天時,這個客棧的樓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現(xiàn)在已是三更了,街上的行人不減反增也就罷了,更叫人奇怪的是,這些行人嘴里竟都沒有發(fā)出分毫聲音。 謝世瑜凝神望去,只見月色下,這群人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但身著各種各樣的衣服,甚至還有穿著一身褻衣便出來了的。但無論他們是什么樣的人,穿著什么樣的衣服,此時此刻,他們都是同樣的目光呆滯,腳步沉重。 這一幕太過奇詭恐怖,又太過超乎人們心中的預期,若是被普通人看到,恐怕要嚇得三魂丟了七魄。 雖說謝世瑜并非凡人,可咋見這樣的一幕,也是嚇了一跳。若非月色下的他們還有影子和腳步聲,而他也還能夠感受到這些人身上屬于生者的生氣,恐怕謝世瑜還真要以為自己是撞了鬼了。 但……這一幕也依然太過奇怪了。 再加上他方才似是有聽到什么歌聲,盡管只是隱隱約約,但……莫非是錯覺么? 謝世瑜擰緊了眉頭,從窗戶跳出,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順著街上這些目光呆滯的人們的方向一路前行,準備去探查個究竟。 但謝世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前行沒有多久后,他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本是一縷黑風。 而最初之時,謝世瑜并未曾注意到這一縷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黑風,但當那一縷黑風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穿著玄色道袍,面容嫵媚多情的女子時,謝世瑜這才訝然發(fā)現(xiàn),那一縷黑風,竟是修士所化,而那個修士,他竟是也并不陌生。 ——魔靈。 屠靈殿的弟子,曾經(jīng)在幻境中試圖帶走薛如玉,后在同他交手時,他的斬妄劍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暴起,將她斬于劍下的那個金丹修士。 他……竟在此地遇到了她? 謝世瑜察覺到了魔靈,但魔靈卻并未察覺到謝世瑜。 她站在屋頂上,唇角含笑,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這件事同她究竟有沒有干系。 按理來說,就算現(xiàn)在謝世瑜已是相當于修士的金丹期,已然是不懼這魔靈了,但這魔靈到底是魔門弟子,出手時更是兇險狠辣,因此謝世瑜應當趁著這個時機先下手為強,早早出手殺了這魔靈才是——至少系統(tǒng)就是這樣想的。 但叫系統(tǒng)氣急的是,大敵當前,這蠢貨竟然走了神! ‘嚓嚓嚓!你磨蹭什么呢?還不動手?!別告訴我你這是憐香惜玉???你信不信你憐惜的那個香玉發(fā)現(xiàn)你后就一巴掌拍死你?。?!’ 被這系統(tǒng)一頓好噴,謝世瑜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苦笑一聲,喃喃道:‘我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xiàn)實?’ 曾經(jīng)在記憶的幻境中見過的人,竟一個接一個地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的他的面前,甚至于連容顏和衣飾都沒有改變……就算謝世瑜心智再怎樣堅定,此時此刻,他也未免感到了一分迷茫和動搖。 系統(tǒng)仔細一想,就明白了謝世瑜在迷茫什么,頓時一哂,道:‘你可傻了吧?修士壽命有多長?幾百年容貌不變的也多得是,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謝世瑜淡淡道:‘那么那凡人呢?’ 系統(tǒng)一怔:“啥?” ‘在登江城里瞧見的凡人,又該怎樣解釋?’謝世瑜道,‘從我瞧見那記憶幻境到現(xiàn)在,已是有了十余年了吧……就算那段記憶發(fā)生后沒多久,我就闖入了那個幻境,但現(xiàn)在已有十余年了,為何登江城中的那些凡人,卻都是面容未改?’ 系統(tǒng)啞然。 是啊,已經(jīng)有十四年了。 離謝世瑜闖入那個天魔構成的記憶迷城之中,已經(jīng)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對于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之間,不值一提,但對于凡人來說,這卻已經(jīng)長得足夠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長大成|人了。 那魔靈的面容未變,并不值得驚訝,可登江城中的那些凡人,為何卻依然是他十四年前在那記憶迷城中瞧見的模樣? 那時的他,來到的到底是代表著“記憶”的過去,還是到達了“未來”? 謝世瑜前所未有地迷惘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那魔靈卻是動了。 只見在這皎潔的月色下,魔靈微微笑著,從懷中抽|出一支短笛,湊到唇邊,開始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曲調(diào)婉轉動人,但就在這笛音吹響后沒多久,一聲含著痛苦的尖利叫聲便從大海深處傳了出來。 這樣的叫聲,既像是幼鳥垂死的哀鳴,又像是嬰兒驚醒的啼哭,叫聽著的謝世瑜不由得皺緊了眉。 可這僅僅不過是令謝世瑜皺緊眉頭的聲音,卻叫街上的凡人們身形一震,臉色漲紅,吐出一口黑血來,吭也不吭地軟到在地,失去了意識。 謝世瑜終于變了臉色。 ——這究竟是什么? 謝世瑜心中閃過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 而下一刻,他的猜測就成了真。 只見在街道的盡頭、港口后的大海上,一道沉黯巨大的影子破水而出,再一次發(fā)出了那聲宛如嬰兒啼哭的叫聲。 “咿——” 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夜空,但這一座白日里時無比喧囂熱鬧的城池,此時此刻竟然寂靜得如同鬼蜮,沒有一絲人聲,也不見一點燈火。 謝世瑜感到背后不知怎的躥上了一層寒意。 他望向了不遠處屋頂上的魔靈。 此時此刻,原本在街上的人們都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叫站立在原地的謝世瑜顯眼至極。 所以,按理來說,這樣的謝世瑜當是能夠叫屋頂上的魔靈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可事實上,魔靈卻并未注意到不遠處鶴立雞群般的謝世瑜。 因為此時的她,已然再也無暇分心了。 只見在那黑影破水而出后,魔靈唇邊短笛聲一變,原本悠揚婉轉的調(diào)子竟變得尖利起來,就像是幼獸的嘶叫,叫一旁的謝世瑜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在這樣的笛音下,謝世瑜的痛苦,是浮于表面的難以忍受而已,但海中的那巨大黑影,卻在這樣的笛音下近乎狂亂。 “咿——” 又是一聲尖利的啼叫,那巨大的黑影拍打著海面,巨大的浪潮席卷上來,瞬間將聞水城淹沒,那些原本躺在街道上的人們還有站在一旁的謝世瑜統(tǒng)統(tǒng)卷入海中,而那浪潮甚至化出了雙手,似是想要將魔靈卷入海中。 可魔靈只是笑著,那浪潮無數(shù)次淹沒過她的脖頸,但待到浪潮退下后,她卻依然衣不沾水,一塵不染。 “畜生不過就只是畜生罷了?!?/br> 魔靈唇邊笑容似譏似嘲,驀然揚聲道:“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只要你肯獻上靈魂,成為我的魔仆,我就放你一馬!否則,我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將你血rou盡數(shù)煉成丹藥,叫你千年修行付諸流水!” 魔靈狂妄地大笑著,但在這樣的狂語下,那巨大的黑影卻無計可施,只能聲聲哀鳴。 魔靈心中越發(fā)篤定,知道自己此行定是能夠大勝而歸。 可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由遠至近,如同雷聲在天上海上滾滾而來:“我倒要看是誰要扒我孩兒的皮,抽我孩兒的筋,還要將我孩兒的血rou煉成丹藥???!” 這一刻,魔靈駭然失色。 與此同時,在大海深處的斷海城中,阿婧突然扭過頭去,瞧著南邊,若有所思。 一旁吭哧吭哧地爬山的藍昶見阿婧停下,頓時心中歡喜不已,道:“你怎么停下了?莫不是你改主意了么?” “太好了!我就說我們作甚要去找那畢方,路遠不說還這么難爬山,可沒累死小爺我,照我說,我們就該——” 理也不理藍昶的抱怨,阿婧道:“繼續(xù)走。” 藍昶:“哈??。〔灰税?,阿婧我——” “走?!?/br> 阿婧伸手,一把提溜起藍昶的衣領,悠悠然向著大山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