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里頭的人一聲懊惱嘆息,也不知道是遇見了什么難題,不滿道:“世瑜,你快來!” 這一聲嗔嘆越發(fā)綿軟動人,就像是往人心尖塞進了一片云,叫謝世瑜無奈搖頭,想起了小狐還只是一只小狐貍時做的各種蠢事,心下越發(fā)柔軟:“你啊……” 他推開門,門里的人背對著他,身上衣服嚴實厚重,只可惜顏色雜亂,既有原本托客棧掌柜買來的紅裙,又有十分眼熟想來是從薛如玉身上扒下來的紫衫,甚至還有其他幾種似是從床單上撕下來的布條!這些東西裹在小狐纖弱的身上,一層又一層,竟是把她卷得動彈不得,十分可笑。 謝世瑜驚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竟是從來沒想過有人能把衣服穿出這模樣。直到這時,回想起方才的話,謝世瑜才推測出,小狐到底對薛如玉做出了怎樣“喪心病狂”的事來。 謝世瑜臉有點發(fā)紅,輕咳兩聲,趕忙闔上門,免得叫別人看到這可笑的一幕:“小狐,你——” 未說完的話梗在喉間,謝世瑜看著小狐轉(zhuǎn)過身來,怔在原地,臉上表情一片空白。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玉雪為骨冰為魂”?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還是“纖腰之楚楚兮回風舞雪”?還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 不,這些都不是。 它們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萬一。 她的美,就像是耀眼的太陽,光芒曜曜,逼得人不敢直視,又像是誘人墜入深淵的魔域之火,要將人心的欲念與靈魂都與她一同焚燒殆盡。 三千界中,萬萬年來,又有多少人能像她這樣美得光芒萬丈,就像是焚燒盡自己的生命一樣? 有……還有一個…… 那是……他那么愛的人…… 這是夢吧? 這一定是夢了。 若非是夢,他怎的又會見到這樣的面容? 若非是夢,她又怎會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謝世瑜看著這張面容,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都被這夢境盡數(shù)抽去,叫他竟是連呼吸都不敢,就怕自己稍有異動,這樣熟悉的面容又會散去,叫他從夢里驚醒。 ——如果是夢……可否讓他遲一些醒來? 謝世瑜心中又酸又澀,神色恍惚,目光似是看著小狐,但卻又更為遙遠。 可小狐全渾然未覺,興奮地向謝世瑜揮了揮手。 “世瑜快來!”小狐輕快地說著,“我動不了啦!” 謝世瑜渾身一震,終于從回憶中掙脫。他臉色蒼白,望著小狐,半晌,終于壓抑下自己紛亂的思緒,走到小狐面前,扶著被裹得動彈不得的小狐在椅子上坐下,但他卻不愿抬頭,不愿去看那一張面容。 阿婧是阿婧,小狐是小狐。 謝世瑜這樣同自己說。 她們并不是一個人……謝世瑜,你該醒醒了。 謝世瑜在心中反復地說著,每說一遍,心中的苦澀就多增一分,心中的傷口也就更深一分。 “你怎么了?世瑜?” 溫熱纖細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謝世瑜望去,只見那熟悉的面容上是全然不同于他記憶中的神情。 她們是不一樣的。 他愛的那個人……那個心事重重,看似妖媚多情卻又心狠手辣的妖女,已經(jīng)死了。 而眼前的這個人,就像是一張白紙,喜歡撒嬌也喜歡耍賴,同那人唯一的共同處,也只不過是擁有一樣的面容而已。 她們是不一樣的。 謝世瑜又一次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他也又一次意識到,縱然世界浩淼,人如煙?!麉s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人。 謝世瑜默然無語。 唯有小狐勾著他的手,疑惑地看著他。 “不要難過?!?/br> 良久,一句話語似是嘆息似是悵然。 “世瑜……不要難過?!?/br> ☆、第三十一章 薛如玉很快就趕了回來。 因薛如玉到底是習武之人,因此她上樓的腳步十分輕盈,叫常人完全無法聽見她的腳步聲。 但房內(nèi)的兩人到底非是常人,因此他們很快回過神來。 謝世瑜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好像方才那一刻的失神只是小狐的錯覺。 他溫柔地拍了拍小狐的頭,轉(zhuǎn)身出門,而小狐則是直勾勾地看著謝世瑜的背影,就算謝世瑜闔上木門后,也沒有收回目光。 “世瑜……” 小狐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妖媚的臉上卻滿是孩童的稚氣和天真。 她歪了歪頭,一遍遍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感到心底有什么正欲破土而出,卻又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死死壓制。 那是什么呢? 直到這個時候,小狐才驀然發(fā)現(xiàn),它的身上竟還有一層不知從何而來的束縛,將她牢牢困住。若她不掙扎,那么她就算到死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層束縛,可若是她掙扎了…… “吱呀?!?/br> “哼!好了,這一回不許再搗亂!” 門推開的那一瞬間,薛如玉就大步走了進來,手上拎著個大大的包袱,也不知道里頭裝了什么。 小狐向薛如玉望去,只見薛如玉那神采飛揚的臉上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和蠢蠢欲動。 “乖乖換好衣服吧!” “喵?我明明一直都很乖呢!” “哼!鬼才信你……伸手!把你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扔了!” “哦……” 一邊乖乖地把身上層層疊疊的衣服、床單、桌布等東西扒下來,小狐一邊想著剛剛感受到的那層束縛。 ——那東西……究竟是什么呢? 遙遠的中天境,城主府的面前,一個紅衣女子突然捂住胸口,那攝人心魄面容上露出了難受的神情,眉頭微皺,如同西子捧心般惹人憐愛。 “唔……” 她輕哼一聲,叫城主府門口的守衛(wèi)頓時露出色授魂與的表情。 “這……這位姑娘……你……你怎么了?”一個年輕的守衛(wèi)心神失守,一時間忘卻了自己的職責,向這紅衣女子主動發(fā)問。 另一邊的老守衛(wèi)心神一震,驀然回過神來,剛想要厲聲喝止,卻見眼前那紅衣女子又露出一個艷媚的笑來,頓時張口結(jié)舌,連自己要說的話都忘了。 “奴家與城主有舊,因此今日前來想要拜訪城主……卻不知城主現(xiàn)在在何處?”那紅衣女子眼波流轉(zhuǎn),凝視著那年輕守衛(wèi),聲音輕緩,笑容柔媚,“這位小哥,你能否告訴奴家?” “城……城主大人他……他……他現(xiàn)在……不……不在府里……”年輕守衛(wèi)古銅色的臉竟瞬間漲紅,結(jié)結(jié)巴巴道。 “那城主去了何處呢?”紅衣女子聲音越發(fā)溫柔。 “國……國師……府……”年輕守衛(wèi)這樣回答。 “原來如此……” 紅衣女子眉頭微蹙,卻又輕笑一聲,長袖一拂,如同煙霧散去,徒留兩個守衛(wèi)目瞪口呆:“這……這是……仙師嗎?” 與此同時,在主城外不遠處的山上,一座廢棄道觀的后頭,謝世煜正等待著一個人的歸來。 可在他等的人到來之前,一個不速之客卻搶先到來。 “呿!這是什么破爛地方!” 一個身子婀娜的窈窕身影闖入了道觀的前殿,一邊地咒罵著這骯臟的環(huán)境,一邊不耐地用手揮去四周浮塵。 盤坐在后殿陰影處的謝世煜冷冷地看著闖入者,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關(guān)明佩,屠靈殿內(nèi)門弟子。 不入真?zhèn)?,不排輩分,所以就算是謝世煜,也不清楚這關(guān)明佩究竟是幾代弟子。但既然她至今仍未成真?zhèn)?,那么想來無論她是幾代弟子,都不值得注意。 于是謝世煜也不開口,不動作,只冷眼看這人,打算看她究竟來這兒是做什么的。 而那關(guān)明佩果然如謝世煜所料,完全未曾察覺謝世煜的存在。 她只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座道觀,然后從發(fā)髻上拔|出一根烏光長針,咬牙刺進心口,取出一滴心頭血。 哦?這是做什么? 謝世煜眉頭微動,第一次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只見關(guān)明佩手一揚,那滴心頭血便漂浮起來,與關(guān)明佩視線齊平,滴溜溜地轉(zhuǎn)著,每一轉(zhuǎn)后自身都會削減一分。 關(guān)明佩也不看它,手指微動,兀自掐算著什么,但也不知是她功力太淺,還是她所求太大,眼瞧那滴心頭血都快要消耗殆盡,可她卻依然什么都沒有掐算出來。 “可惡!” 終于,那滴心頭血徹底消失不見,關(guān)明佩肩膀一震,動作停了下來,臉色分外難看。 “明明……”明明應該是在這邊的! 但是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柳婧呢?! 一路上已經(jīng)損失了三滴心頭血的關(guān)明佩,眉頭直跳,心中發(fā)疼,也不知道這損失的修為多久才能再修回來。 到了這時,關(guān)明佩越發(fā)痛恨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暗怪自己奇門課和觀星課上屢屢走神,以致于現(xiàn)在的她明明已經(jīng)到了柳婧的附近,卻還是掐算不出柳婧的具體方位。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關(guān)明佩總覺得自己心神不穩(wěn),有種大難將至的感覺。 可是……為什么? 難從何而來? 接下來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