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員外理了理情緒，為自己的失禮道歉，并再次請弘明法師幫忙。

    弘明法師略一猶豫，點(diǎn)頭：“老衲道行微末，但是愿意一試?！?/br>
    羅員外喜出望外，連連道謝。他滿懷期待，看著弘明法師設(shè)壇招魂，卻以失敗告終。羅員外眼中的期待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哀求道：“大師，您再試試，您再試試……”

    弘明法師歉然：“也許令愛已經(jīng)去了她該去之處。上天的安排，自有他的意圖……”

    羅員外怔怔的，仿佛一句也沒有聽進(jìn)去，滿懷失落，離開了慈恩寺。他的女兒真的回不來了么？

    不，他不愿意相信那個大師。那個大師明顯是偏袒著顧九九的。

    回到家中，見到獨(dú)自站在檐下的顧九九，他腳步一頓，直直地盯著她。

    她沖他點(diǎn)頭示意，羅員外卻悄悄攥起了拳頭，耳旁回響著顧小姐的話“她受了傷，后來我就回來了……”

    108|10.7

        轉(zhuǎn)過身的顧九九忽然察覺到不對，她猛地回頭，堪堪看見羅員外陰鷙的眼神。她不由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展露笑顏：“怎么了？老爹是累了嗎？”

    她眼中盛滿清淺的笑意，倒教羅員外愣了一愣，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他的碧玉孩兒。他回到家中，女兒迎上來問：“爹爹累么？歇一會兒吧？”

    他呆了片刻，緩緩松開了拳頭，慌亂地說：“沒有，沒有……檐下冷，你回房去吧?！?/br>
    他匆匆忙忙離開，生怕走得遲些，就回壓抑不住心里的沖.動。

    而顧九九卻盯著他的背影，疑惑地皺起了眉。直覺告訴她，羅員外不對勁兒，她稍一思索，邁著輕盈的步伐跟了上去，柔聲問道：“老爹今天去了哪里？怎么現(xiàn)下才回來？”

    她離羅員外近了些，隱約仿佛嗅到了檀香味兒，心內(nèi)越發(fā)狐疑。符紙?jiān)谒媲案‖F(xiàn)，面對一向善待她的羅員外，她第一次生出警惕之情來。

    羅員外只得停下來，將攥緊了的拳頭藏在袖子里：“啊，就隨意走了走?！?/br>
    顧九九點(diǎn)頭，表示知曉了。

    羅員外身體微微放松，長長吁了口氣。他拭了拭額上的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顧九九偏過頭，百思不得其解。往日羅員外夫婦見了她，臉上流露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哪怕是知道了她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夫婦對她的善意比起之前，也只多不少，甚至明明白白帶著討好。

    是什么原因讓他們發(fā)生了變化？方才，她分明感覺到了羅員外身上隱藏的惡意。他眼神中的冰冷，她絕不會看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不可能啊，羅員外一向很疼愛她啊。他不可能用那種眼神看她的。

    晚間，羅太太和小丫鬟一道做好了飯菜，布好碗筷，喚顧九九用食。

    顧九九瞥了一眼菜肴，心里有些不快。羅員外雖然在白水鎮(zhèn)也算是小有資產(chǎn)，可他們夫婦的確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這菜肴味道平平也就罷了，她也不是愛口腹之欲的?？闪_太太給她夾菜的舉動，著實(shí)教她無語。

    她今日心情不大好，神情中也微微帶了一些。

    她細(xì)微的表情變化，都教羅員外看在眼里。

    顧九九略微用了一點(diǎn)，就自稱乏了，要回去休息。

    然而她剛站起身，才移了一步，裙裾卻被掛住了，發(fā)出“嗤”的一聲響。——她的衣裙層層疊疊，裙裾迤邐，美則美矣，卻不利于行。

    她心下懊惱，迅速回頭，偏偏忙中生亂，不知道是誰推了她一把。她身子踉蹌，下意識按住了身邊羅太太的腦袋，想穩(wěn)住身形。

    羅太太“呀”地尖叫一聲，移開了自己的頭。

    顧九九失去支撐，身子一歪，撞倒了椅子，而她自己則摔倒在地，腦袋正好碰到了椅子腳上。

    羅太太大驚，連忙去扶她。羅員外卻搶在了她前面，連聲問道：“玉兒，玉兒……”

    顧九九只覺得后腦勺隱隱作痛，她慢慢伸手，輕輕摸了摸，腫起了一個大包，手上一片黏稠。她眼前滿是腥紅，茫茫然抬起眼來，卻意外捕捉到了羅員外眼里的期待和喜悅。

    她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還在想著，他為什么高興？

    再次醒過來時，已是白天。她環(huán)顧四周，床帳仍是熟悉的床帳，還是九里巷羅家。她心中冰冷一片。

    她這一次傷了腦袋，卻依然是羅碧玉。

    當(dāng)時有人推了她！她無比確定這一點(diǎn)。

    在場諸人，除了她，只有羅氏夫婦并一個小丫鬟，是誰人面獸心，想置她于死地？還是想教她出丑？

    她是在羅碧玉身體里啊，這對夫婦是憎惡羅碧玉，還是單純的憎恨她？

    羅員外夫婦就在她身側(cè)，見她醒過來，羅員外連聲問道：“玉兒，玉兒，你怎么樣，玉兒？”

    顧九九抬起眼來，不曾忽略羅員外眼中的期待。電光石火間，她猛地憶起失去意識前他的眼神。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脊背發(fā)寒，汗毛倒立，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做出了決定。

    “你們，是誰啊……”她一臉懵懂，眼神純真無害。

    ——她想，這方法雖然笨拙，卻是最穩(wěn)妥不過了。羅員外夫婦對她，并不像表面那般無害。她提前將底細(xì)透給了他們，太傻了。

    羅員外夫婦對望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里的驚慌無措。

    “我的頭好疼啊，啊，……你們是誰？”

    “你什么都不記得了？”羅員外顫聲問道。這是碧玉嗎？還是九九？抑或是旁人？

    顧九九眼中滿是驚恐：“你們是誰，我的頭好痛……”

    她翻來覆去，也只這么兩句話。

    羅太太的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了下來，哭道：“我可憐的玉兒……”

    羅員外倒還鎮(zhèn)定些，強(qiáng)自說道：“玉兒，我是爹爹，你是玉兒，是我們的女兒……”

    顧九九驚恐莫名，淚水漣漣：“爹爹？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