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這位堂妹的性子粗俗不堪,咋咋呼呼,絲毫沒有貴女的驕矜,但就是她這樣的人,前世卻嫁給了六皇子沈鉉。 一想起臨死前,沈鉉那青白枯瘦的面色,衛(wèi)長安心里的怒火就一陣陣涌起。他那么清貴無雙的人,怎么敢有人如此對他。 衛(wèi)長安抿緊了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將心底咒罵的語言喊出來,指甲摳著掌心,深深地嵌進了rou里。 “你也住口,看看你養(yǎng)的什么姑娘!這種性子連鄉(xiāng)間野婦都不如?!毙l(wèi)侯爺抬了抬手,似乎想上去動用武力,但是一想起眼前這個是兒媳婦,不是他那耐打的兒子,就忍住了。 這回三夫人也跪倒在地,開始掏出錦帕哭了起來。 “我好命苦啊,明明生了一對龍鳳雙胞胎,都占了長的位置,卻要我兒硬生生讓出長孫的地位,還要被遠遠地送出京都求學。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只因為大嫂是侯門之女,而我是外官之女嗎?老天爺啊……”三夫人哭得好不凄慘。 她哭訴的話簡直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幾乎在場的人都能背出來,連個字眼兒都不帶變的。 “娘,二哥他在山上如何啊?”衛(wèi)長嬌自認為有親娘撐腰,母女倆抱頭痛哭,越哭越厲害。 衛(wèi)長安看著她們母女倆跟唱戲似的,一個哭得比一個好聽。臉上面無表情,心里卻是冷哼不止。 許氏的確是侯門之女,但是她嫁入衛(wèi)侯府不久,自己的父母就離世,甚至她都一病不起。一直沒有生育,直到三夫人入府,妯娌兩個一前一后懷上了,不過卻是三夫人先懷上了。 按照日子算,理應三房占了長孫的位置。三夫人年輕的時候,比現(xiàn)在更加嘚瑟,外官之女嫁入侯門,而且一進門在子嗣上就能壓長嫂一頭,可謂春風得意。 那個時候正是大房和三房斗得最兇的時候,幾乎全府的人都在等著看,這兩位夫人究竟誰先生下小公子。 或許是作為母親的堅強,又或許是身為妻子,想要替夫君排憂解難。許氏做了這輩子最冒險也最英明的決定,她決定吃藥強行先生下自己的孩子。 這才有了長安,可惜長安卻是個姑娘。大老爺當時被皇上派去救災地當欽差,十分兇險。甚至已經斷了許久的聯(lián)系,許氏大著膽子收買了接生婆,打點了身邊的人,將長安變成了衛(wèi)侯府的嫡長孫。 衛(wèi)長嬌兄妹則比長安晚出生一個月,但是卻失了先機,不占嫡也不占長。這也成了三夫人恨透了許氏的原因,許氏親手把三夫人從美夢的云端拉了下來。 或許是孩子給長房帶來了運氣,三房沒有再壓過去。 “夫人,你是長輩卻帶著這些小輩胡作非為,心里戾氣太重,該給你的菩薩多燒香念經了。如果閑來無事,就替長安多抄些經書燒給菩薩,大兒媳身子不適,你這個做祖母的應該關懷一下。二兒媳也是,如果真擔心長德,少哭些多給他抄經才是正理?!?/br> 衛(wèi)侯爺走到老夫人的身邊,雙手背在后面,極其不滿意地說道。 “長安,我們走吧。讓這些老娘們待在這里好好哭,不哭個夠不讓走!” 衛(wèi)長安早就不想待了,正好聽到衛(wèi)侯爺?shù)脑?,立刻就跟著他離開了。 衛(wèi)侯爺直接去了前廳坐著,大馬金刀的坐姿,像是要等什么人一般。而衛(wèi)長安原本準備留下來看熱鬧,卻被他給攆走了。 *** 衛(wèi)長安趕到許氏院子的時候,幾個小丫頭都被攆在外頭,竊竊私語。看見她過來了,立刻挺直脊背站好,不敢再說什么。 “大公子,您來得正好,夫人正鬧脾氣呢!”一個丫頭見她來了,喜出望外,立刻迎她進屋。 “夫人,您別再哭了,雖然鬧到了大公子的屋里,但是有侯爺在場呢!公子不會吃虧的。”衛(wèi)長安剛進去,就聽到有人在勸許氏。 許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手帕捂住臉,顯然是哭了,抽抽噎噎的顯得好不可憐。 “娘,您怎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有祖父在,她們怎么可能鬧得起來。老夫人和三嬸都被罰抄經書呢!”衛(wèi)長安從一旁的丫鬟手里接過錦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著眼淚,輕聲地安撫道。 沒想到許氏聽見她的聲音,哭得更兇了,甚至在她靠近的時候,一把抱住了她,不停地喊著:“我的兒,我的兒,娘對不起你啊!” 衛(wèi)長安見她這么激動,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揮手讓左右伺候的丫鬟退下。直到房門被關上,她才松了一口氣,順手摟住她。 “娘,您別哭,你哭了我心里也不好受?!?/br> “長安,是娘不好。娘鬼迷了心竅,好好的女娃兒怎么能去當男人?這侯府的爵位我們大房也不稀罕,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飽穿暖就行了。我怎么能那么做啊,害得你一直被她們罵,卻無力還口……”許氏哭得越發(fā)傷心了,甚至到最后都開始發(fā)起抖來了。 衛(wèi)長安從小被教導要像男子漢的樣子,所以一直知曉好男不跟女斗,對于三房那奇葩娘兒倆,一直是躲得遠遠的。 許氏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就怕事情敗露,又心疼她本該嬌養(yǎng)大的姑娘,卻像個皮實的小子被折騰。再加上還得處處讓著衛(wèi)長嬌,許氏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兒了,她想替長安爭口氣,偏偏她自己是這種性子,只能自己慪氣了。 “娘,你別怕。這些都不是問題,以后都會解決?,F(xiàn)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把三房扳倒,否則他們一旦知道我的身份是個女孩兒,那就沒有我們的活路了。您還記得二叔嗎?您不想讓爹也變成一縷冤魂吧?”衛(wèi)長安按住了許氏的肩頭,輕聲安撫著。 只是說到最后兩句話,卻是帶著幾分冷意。 許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忽然不哭了,更加用力地往衛(wèi)長安懷里鉆。 衛(wèi)侯府之前還有一房嫡房,是和大老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過當時卸了外任,往京都趕回來的時候,死在了路上。 這位二老爺曾被夸贊有大才者,不到三十歲就在外面歷練過一番,回來之后必定有大作為。可惜他沒有等到升官發(fā)財,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甚至也沒能為嫡房增加一片籌碼,就拋下嬌妻幼女,命喪黃泉了。 當初許氏硬生生地把長安變成早產兒,隱瞞她的性別,也是害怕大老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他們大房連個男孩兒都沒留下,恐怕很快就會被三房吃的骨頭都不剩。 作者有話要說: 要租房子住啦,又要燒錢啦,漂在外面的人房租就要占幾分之一,心疼! 公司食堂的飯菜是大學期間的兩倍,想哭…… 吃不起也住不起,更加死不起了!_(:3」∠)_ ☆、008 侯爺打人 “不,我不要你爹也那樣。沒了他,我們倆該怎么辦?”許氏連連搖頭,她說著話聲音又變得顫抖起來。 衛(wèi)長安抬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低聲哄道:“所以娘你一定不能慌不能亂,特別是在面對我的事情上。我是衛(wèi)長安,是你懷胎了七個月早產生下的兒子,是衛(wèi)侯府的嫡長孫,京都的長安公子?!?/br>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這幾句話,像是要給衛(wèi)氏洗腦一樣,不停地重復著她的男兒身份。 許氏趴在她的懷里,雖然眼淚一直沒有止住,但是卻跟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仿佛這樣就能變成真的似的。 “夫人,大公子,四姑娘來了?!蓖忸^的丫鬟輕聲通傳了一句。 許氏的精神已經好些了,聽說四姑娘來了,更是把眼淚擦干凈,勉強露出一張笑臉來。 衛(wèi)長安看見她這副樣子,不由覺得好笑。許氏永遠像個小姑娘似的,即使嫡庶房斗了這么多年,她這個娘親始終倚靠在丈夫和女兒身后。 “伯娘,大哥?!边M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姑娘,聲音嬌脆動聽,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 “長留,你這會子就敢出來了?”衛(wèi)長安看見身穿著一身嫩黃色裙衫的小姑娘,只覺得眼前一亮,陰沉的氣氛都散去了不少,不由得調笑了一句。 衛(wèi)長留就是二老爺?shù)挠着?,當初二老爺去世的時候,她才幾歲大。她的母親也是士族之后,其家族不忍她年輕守寡,想讓她改嫁,但是二夫人是貞烈的性子,當天把長留放在了大房,就三尺白綾掛在了脖子上,隨二老爺去了。 長留長留,留福留壽,留世間一切美好。 可惜二老爺對嫡女的期盼,似乎沒能如愿,她幼時沒能留住父母,就仿佛預示著她這悲慘的開端,只能留災留難一般。 “大哥又欺負我,我怎么就不敢出來了?反正大姐又不知道是我捉弄她。況且我聽說伯娘傷心了,特地來看看。難怪伯娘整日擔憂,有這么個欺負小meimei的兒子在,肯定每日都怕他捉弄我!”衛(wèi)長留撅起了嘴巴,一臉的不滿,故作嬌嗔地說道。 她的幾句話,讓一旁悶悶不樂的許氏,都直接笑出聲來。 衛(wèi)長留是大房帶大的,這屋里的下人經常都是直接叫她姑娘的,偶爾通傳的時候才加上排序。許氏也把她當親女兒看待,長安不能穿小姑娘的裙子,許氏就把打扮女兒的一腔熱血全部放在長留的身上,所以這小姑娘一向吃穿都是府里最精細的。 “你這個憨丫頭,想告你大哥的狀,當然得趁著他不在的時候,以后我找他算賬,也好把你摘出去。現(xiàn)在倒好,等著你大哥捉弄吧!”許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滿臉的慈愛。 衛(wèi)長留雖然是許氏養(yǎng)大的,不過性子卻一點兒都不像。相反古靈精怪、調皮搗蛋的,許氏曾說過,這一點很像二老爺。 之前衛(wèi)長嬌在樹下看書,忽然幾只蟲子落了下來。有的掉在書上,有的落進了她的脖頸里,當場就嚇得昏過去了,正是這小丫頭使得壞。 衛(wèi)長安揚起手,作勢要打她,衛(wèi)長留直接躲進了許氏的懷里,嬌聲道:“伯娘救我,大哥真的要打我!” 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外面候著的下人聽見許氏陰轉晴的狀態(tài),也都紛紛松了一口氣。說實話年紀越大的女人,矯情起來就越招架不住。 不過他們夫人就是這個性格,大多數(shù)時候連四姑娘都比她有決斷力。 “夫人、大公子、姑娘,外頭出事兒了!”青菊急忙跑進來。 衛(wèi)長安皺了皺眉頭,她身邊的四個貼身丫鬟梅蘭竹菊,都各司其職。青菊因為年紀小,所以經常會跑去跟外院打聽消息,聽她這著急的語氣,看樣子是出了大事兒。 還沒等人問,青菊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三老爺一回府,就被侯爺打了。一路打一路追,撿到什么都往三老爺頭上招呼,聽說可慘啦!老夫人和三夫人已經趕過去了,都攔不??!” 青菊的嘴皮子順溜,噼里啪啦就說完了。 她聲音脆響,像是過年時聚在一起嗑瓜子似的,熱鬧喜慶還招人喜歡。特別是在她說這段時,也不知是故意還是衛(wèi)長安多想了,總覺得這小丫頭在用一種等著看好戲的態(tài)度,甚至連語氣都是幸災樂禍的。 “這是怎么了?祖父可是很久不理事了,一出關就打三叔。三叔肯定是做了什么大壞事兒吧?”來湊熱鬧的又多了一個,衛(wèi)長留從許氏的懷里掙開,差點就要拍掌歡呼了。 衛(wèi)長安卻是猜到了,原來剛剛衛(wèi)侯爺在前廳等著,就是準備打三老爺。還把她攆走,是怕她這個晚輩看到三老爺?shù)碾y堪的吧?不著調的衛(wèi)侯爺,總算還能想起給兒子留點臉面。 不過這都打得全侯府都知道了,三老爺?shù)哪樏婵峙略缇筒辉诹恕?/br> “大哥,我們快點兒去看看!”衛(wèi)長留十分激動,直接就要往外面沖,卻被長安拉了回來。 她從桌上拿了一個糕點,塞到了衛(wèi)長留的嘴里,輕輕地瞪了她一眼:“吃的堵不住你嘴,去那么早作甚,難道還替他求情嗎?” 衛(wèi)長留眨了眨大眼睛,又乖乖地坐了下來。 *** “公公啊,你要打就打我,不要再打我們老爺了。是兒媳的錯,他明日還要去點卯的……” 等衛(wèi)長安兩人出來的時候,大老遠就聽見三夫人哀求的哭嚎聲。 過了片刻,他們就瞧見三老爺縮頭縮腦地往前跑,衛(wèi)侯爺就跟在他后面,手里拿著藤條,一下又一下劈頭蓋臉地打過去。 三老爺?shù)碾p手根本擋不過來,而且他也不敢真的跑開,就像是慢慢繞圈似的,一邊跑一邊被打。 看著他這副滑稽的造型,衛(wèi)長安險些笑出聲來。衛(wèi)侯爺這種打法,讓她想起衛(wèi)侯爺打小孫子也是這種架勢。三老爺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還不如他自己的兒子。 三夫人跟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追,嘴里不停地求饒??上l(wèi)侯爺根本就像是沒聽見一樣,絲毫不搭理她。 三老爺這頓打,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一場無妄之災,根本就是因為衛(wèi)侯爺沒辦法教訓兒媳婦,只好拿兒子來發(fā)泄怒氣。 最終這場鬧劇,直到大老爺回來才終結了。三老爺最后是在三夫人震天的哭聲之中,被人抬著回院子的。 衛(wèi)侯爺似乎動手打得舒坦了,火氣消了不少,慢慢悠悠地往內院走。很顯然是要去找明姨娘了。 “大哥,你說祖父把三叔打成這樣,明姨娘會有什么反應?”衛(wèi)長留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不由得悄悄湊了過來,低聲問了一句。 衛(wèi)長安搖了搖頭,自始至終明姨娘都沒有出現(xiàn)過。無論是三老爺被打得滿地亂跑,還是三夫人鬼哭狼嚎,都沒能讓這位明姨娘出面。 “大哥你也不知道嗎?明姨娘太神秘了,基本上都不跟誰接觸的,祖父每日都陪在她身邊,我想找她說話都沒機會,一靠近就被罵走。真有那么寶貝嗎?”衛(wèi)長留明顯有些失望,她撅著嘴巴,開始嘀嘀咕咕地控訴起老不修祖父來。 衛(wèi)長安忽然有些煩躁,上輩子的時候,她待在府里的時間太短了。似乎就是在這之后不久,寧全峰就跟她走得很近了,然后她就深陷其中,及笄后就嫁去了寧國公府。 正如衛(wèi)長留所說,這位明姨娘真的接觸不多,一切的印象都來自于據說。這種控制不住的感覺,讓衛(wèi)長安心里沒底,甚至有些驚慌。 *** “長安,跟我來一趟。”用完晚膳,大老爺便輕聲讓長安跟上。 父女兩人一前一后往書房走,衛(wèi)長安看著他那略顯清瘦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陣悵惘。 父親在她的眼中,曾是無所不能的代表。幼時,三夫人因為長安早產搶走了衛(wèi)長德的長孫之位,經常不管不顧地大哭大鬧,甚至還要搶長安。 那時候她不能反抗,好幾次都差點被人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個姑娘家,但是衛(wèi)霖身為父親總能及時出現(xiàn),救下她。手把手教她讀書寫字,起早貪黑地跟她一起蹲馬步習武。 她和衛(wèi)霖之間的相處,可以說除了她不是真的男人之外,他們儼然就是一對父子。望子成龍的父親,和敬仰父親的幼子。 “之前皇上讓幾位年紀稍大的皇子,各自從勛貴的子弟中選一位當幫手,進入六部中理事,而且皇上要親自考察。六皇子把名額給了咱們府,你恐怕要入宮?!毙l(wèi)霖坐在檀木椅上,神色一片昏暗,情緒也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