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衛(wèi)長如這兩句不知何意的話，楊琪原本喜笑顏開的樣子，一下子就收斂了起來，忽然變得陰沉了下來。他的眼神之中帶著幾分冷意，像是對她這話有些不滿一般，嘴唇也抿了一下。

    “長如，你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你會好的?！彼ｎD了片刻，才低聲道。

    “不不，我好不了了，楊大哥。很感激你教會我很多，也照顧我很多。不過我還是覺得說清楚比較好，我把你當哥哥，我是你不用你娶回家的meimei。如果你真心疼我，以后清明節(jié)的時候，給我燒幾張紙就夠了?！?/br>
    ☆、第120章 沈鉉來訪

    衛(wèi)長如微微扯起嘴角，臉上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她的話語沒有故作悲傷，或者示弱的意思，只是語調(diào)平平，就是在訴說一個事實一般。

    但是她的這份無所謂，卻讓楊琪心里頭一緊，他的面色為之一沉，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卻被衛(wèi)長如再次制止了。

    “楊大哥，你這么聰慧，必定知道我想說的是什么?！?/br>
    楊琪閉上了嘴巴，最終點了點頭，沒有說出一個字，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擔憂。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楊琪重新開始烤魚了，衛(wèi)長如則陪著衛(wèi)長意玩兒了起來。

    “長意，你看那邊的就是瀑布，落下來的時候濺起好大的水花，嘩啦啦的。有沒有聽到聲音呢？”

    小娃娃似乎被她的聲音吸引了，跟著抬頭看向那邊，“哦——”他似是聽懂了一般，發(fā)出了一個單音節(jié)，口水再次流了下來。

    “哈哈哈，你看湖里面有魚哦，游來游去的。剛才你還吃了它的rou呢！魚——”衛(wèi)長如似乎覺得逗弄他十分有意思，還慢慢地拉長了語調(diào)，顯然是要教他說話。

    不過衛(wèi)長意并沒有跟在后面學，只是睜著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湖邊。

    “長意啊，你以后如果再來這樣優(yōu)美的地方，一定要記得告訴jiejie。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以后會有嬌美的妻子，乖巧的兒子。哈哈哈——”

    似乎覺得自己想得太過遙遠了，衛(wèi)長如不由得輕笑出聲了。

    冷風吹過，湖邊再次恢復了寂靜。楊琪專注地烤著手上的魚，暗想著烤好了之后，不能大聲嚷嚷，立刻先送給長如嘗一嘗，否則就要被長留那個饞丫頭搶走了。

    “長如，魚烤好了，快拿去！免得被人搶走了！”他沒有回身，只是將魚遞了過去，想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

    不過他連續(xù)喊了兩聲，都沒有手把魚接走，甚至連應承一聲都沒有。楊琪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子不好的猜想，他立刻轉(zhuǎn)過身去看。

    衛(wèi)長如輕閉著眼睛，微微側(cè)躺在毯子上，頭上插得步搖垂在一邊，櫻粉色的披風蓋在身上，更顯得她膚如凝脂，像是睡著了一般。衛(wèi)長意就坐在她的旁邊，手里抓著幾根草在玩兒，小家伙不吵不鬧，也沒有把東西往嘴里塞。

    楊琪看著這個畫面，忽然有些不敢打擾。周圍十分寧靜，除了偶爾有風吹過，帶來的沙沙聲，其余的美得像是仙境一樣。

    “長如?！彼p聲地喚了一句。

    少女依然沒有回應他，輕閉著眼睛像是進入了深眠之中一般。

    “長，咳，長如——”他再次喚她的名字時，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癢，不由得輕咳了一聲，伸出手來推了她一下。

    衛(wèi)長如被他推著動了兩下，甚至連頭上插得那支步搖都在顫動，但是當他的動作停下來之后，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壞的方向發(fā)展，他的耳邊一陣轟鳴。

    “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何必再去糟蹋別人的前程？”

    “讓楊公子放寬心，將死之人沒那么多忌諱?！?/br>
    “楊大哥，你會有妻子的，但不是我！”

    一字一句都是衛(wèi)長如說的話，此刻一下子全部都涌入了他的腦海里，好像小姑娘此刻還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慢吞吞地說著這些話。

    “jiejie，你說烤魚什么時候好啊，楊大哥是不是在偷懶呢？”衛(wèi)長留撅著一張嘴巴，極其不滿地嘀咕道。

    姐妹兩個在一棵樹下湊合擠著坐，因為是讓衛(wèi)長如和楊琪說話，所以兩個人也沒好意思去偷看，一直背對著他們。等到衛(wèi)長留這么說，衛(wèi)長安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一看一顆心都直接往下沉。她嚇得直接將手里的木棍扔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那邊跑。

    “別吃了，長如出事兒了。”

    衛(wèi)長留正準備抱怨，一聽這話，心里也感到拔涼一片。姐妹倆都匆匆地趕過來，就見衛(wèi)長如閉上眼睛躺在那里，楊琪碰都不敢碰她，只是一聲一聲地呼喚著她。

    “回府，馬車呢！回府！”衛(wèi)長安快走到跟前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就跪倒在地。

    她高聲尖叫道，周圍的下人見到她這副樣子，也都有些慌了手腳。幸好馬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很快就被趕了過來。

    “嬤嬤，去探探看?！毙l(wèi)長安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整個人還是嫌亂如麻，卻是勉強鎮(zhèn)定下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她抓住了一個年紀大的嬤嬤，沖著她使了個眼色，雖然她沒有說完整，但是那個嬤嬤卻是明白了。

    衛(wèi)長安沒有別的吩咐，其他人都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嬤嬤走上前來，將手放到了衛(wèi)長如的鼻子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楊琪也是緊皺著眉頭，安靜地等在一旁，一顆心也揪了起來，雙眼緊緊地盯著那個嬤嬤的手，似乎在期望有人告訴他，二姑娘還有呼吸一樣。

    那個嬤嬤將手放在衛(wèi)長如鼻尖上片刻，之后輕輕地搖了搖頭。幾個貼身伺候衛(wèi)長如的，此刻已經(jīng)忍不住哭了出來，嚶嚶的哭聲讓人心頭一陣抑郁。

    “啊——”衛(wèi)長留也忍不住叫出了聲，后來又連忙用手堵住嘴巴，但是睜大的眼睛一下子變紅了，鼻子酸得厲害，似乎眨巴兩下眼睛，眼里包裹的淚珠就能滾下來一般。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衛(wèi)長如弄上了馬車，衛(wèi)長安上車之前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楊琪，對一旁楊家的下人道：“照顧好你們主子！”

    幸好來的時候，不止一輛馬車。衛(wèi)長意被抱到另外的馬車上去了，本來衛(wèi)長留也該走的，偏生她死活不依，就要陪著衛(wèi)長如。

    衛(wèi)長安也上了馬車，車上還坐了兩個年紀稍大的婆子，衛(wèi)長留趴在長安的懷里，小聲地抽泣著。

    “大jiejie，二jiejie怎么說走就走了。她今兒的精神很好啊，是不是騙我？”她哭得不能自已，但是又不敢放聲大哭。

    原本衛(wèi)長如是在外頭沒了，這說出去就不好聽，所以此刻自然不好聲張。

    “她想出來散散心。”衛(wèi)長安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

    衛(wèi)長如的離開，幾乎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昨兒還在準備出來玩兒，甚至在外面游玩的時候，她的精神頭都很好，沒想到?jīng)]有一點點的準備，衛(wèi)長如就忽然閉上眼睛了。

    “姑娘，這世上有個詞叫回光返照。二姑娘瞧著小公子身體好，放下了心事兒了，估摸著也沒什么遺憾了。”旁邊一個婆子輕嘆了一聲，低低地勸解了一句。

    衛(wèi)長留往衛(wèi)長安的懷里鉆了鉆，明顯是更加失落，衛(wèi)長安朝她的手里塞了塊錦帕，感覺這丫頭都快把眼淚全部抹到她的身上來了，就怕剛到了衛(wèi)侯府，就被人發(fā)現(xiàn)她的衣襟全都濕掉了，那才難看。

    “早知道今兒就不出來了，讓二jiejie在家里——”衛(wèi)長留顫著聲音說道，只是這話還沒說完，她就再次泣不成聲了。

    畢竟是在一起住久了的姐妹，衛(wèi)長如留給她們的，完全都是好印象，后面這一段時間，衛(wèi)長留跟她幾乎形影不離，感情很深。

    衛(wèi)長安瞇了瞇眼睛，看向躺在一旁的衛(wèi)長如，小姑娘今兒穿得十分粉嫩，而且還仔細打扮了一番，瞧起來比平日里好看許多，好像早早地就準備下來了。因為今天是最特別的一日。

    “或許長如已經(jīng)料到這一天了?！毙l(wèi)長安拍著她后背的手一停，眉頭也不再緊緊皺起，相反臉上還閃過幾分悵然若失的神情。

    衛(wèi)長留一下子從她的懷里鉆了出來，滿臉的疑問：“大jiejie，你這是什么意思？”

    “長如不喜歡待在府上，她就想帶著長意出府來，看一看這山水。如果是我，如果府上沒什么值得掛念的，也不會愿意待在那里。她走的時候，最愛的人都在身邊，所以應該是沒有遺憾了吧?！?/br>
    衛(wèi)長安說完這幾句話，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頓時又覺得心里酸得很，甚至說著說著都想落下淚淚。

    衛(wèi)長留更是如此，她聽完這一番話，著實愣了好長的時間，忽而抬手捂住臉，嗚嗚咽咽的哭得更加凄慘。

    另外兩個婆子也不說話了，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一行人終于到達了衛(wèi)侯府，早有人騎馬回來先行通知了府里的人，進去之后到處一片忙亂，一些管事兒已經(jīng)命人準備白布、白燈籠等。

    “我的兒?。∧氵@是怎么了？怎么能忍心離開娘??？”當衛(wèi)長如抬進四房的院子時，四夫人一下子就沖了過來，幸好一旁有人攙扶著，否則恐怕四夫人直接就把衛(wèi)長如給撲倒了。

    衛(wèi)長如被抬了進去，府上再次變得忙亂了起來，衛(wèi)長安和衛(wèi)長留都被擠到了一旁。四房這邊的事情肯定是輪不上她們的，索性也不留在這里，免得添亂。姐妹倆相互攙扶著回了許氏的院子。

    ***

    忙亂了一整天，四夫人幾乎一直在哭，到最后連聲音都變得啞了，四房里無論有什么事兒都得去請示許氏，顯然四夫人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去做任何的主兒了。

    這幾日，衛(wèi)侯府都沉浸在低氣壓之中，衛(wèi)長安的心里頭也不好受，她每每想起那個聽話的二meimei，總覺得心里頭酸澀難耐。

    “哎——”她坐在銅鏡前，不知嘆了多少口氣了。

    “姑娘，姑娘！”青菊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臉上還帶著幾分又是驚訝又是欣喜的表情。

    “怎么了，這大晚上的，都要歇息了，你就不能小點兒聲？”青竹正在替衛(wèi)長安拆頭發(fā)，聽到青菊快速奔跑呼喊的聲音，眉頭都皺得緊緊的，臉上也露出了十分不滿的神色。

    “小不了啊，好事兒！”青菊輕咳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態(tài)，雙手捂住嘴巴偷偷地笑了。

    她的臉上眼眸里閃過一道精光，打量著衛(wèi)長安的模樣似乎帶了幾分戲謔。

    衛(wèi)長安眉頭一挑，這種時候能有什么好事兒？

    “說。”她的聲音有些冷，顯然是沒什么精神和期待感。

    青菊吐了吐舌頭，顯然看出了衛(wèi)長安不愉快的模樣，低聲道：“方才門房來傳話，六皇子在后門等著見您！”

    衛(wèi)長安正準備把自己頭上的金釵拔下來，聽到這句話忽然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輕咳了一聲。

    “收拾一下，準備過去?！彼吐暦愿懒艘痪?，幾個丫鬟各自對視了一眼，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笑容。

    衛(wèi)長安到了門口的時候，果然看見沈鉉的馬車停在那里。有侍衛(wèi)瞧見了衛(wèi)長安過來，立刻就回身通傳了一句，沈鉉就下了馬車。

    “你怎么來了？”衛(wèi)長安裹著披風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笑意，眼神匆匆地掃了他一眼，很快便低下頭去，她的掌心有些熱。

    最近一門心思撲在衛(wèi)長如的身上，跟沈鉉真的許久沒有見面了。

    “你們幾個留一個在這里守著，很快就回來?！?/br>
    沈鉉定定地看著她，卻只能瞧見她半邊臉，其余的基本上都被披風給遮住了。他的眉頭一挑，顯然十分不滿。

    幾個丫鬟被他忽然冒出來的話弄得一愣，完全不知道六皇子吩咐的這是什么意思。只是還不等她們問出聲來，就見沈鉉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一下子包裹住了衛(wèi)長安，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冬天到了，每個人都穿得比較笨重，衛(wèi)長安原本就穿著披風，再加上這一件裘衣，恐怕更重，但是六皇子抱起她的時候，卻十分輕松，不費吹灰之力一般。

    幾個丫頭眼睛都看直了，六皇子的裘衣原本就又厚又長，直接把衛(wèi)長安全部包裹進去，連一絲一毫都沒有露出來。她們幾個卻是被嚇得不輕，差點驚呼出聲，不過對上六殿下那警告的眼神，什么聲音都卡到嗓子眼兒里，說不出來了。

    衛(wèi)長安也差點驚呼出聲，沈鉉及時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她的腰上被男人強有力的手臂箍住，整個人都落在了他的懷里，裘衣上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不停地傳送到鼻尖上，帶著熾烈的溫暖，幾乎把她整個人都要殺起來了一般。

    她的臉通紅，等到進了馬車里，沈鉉終于把裘衣拿開，露出了衛(wèi)長安原本的樣子。

    ☆、第121章 你挨著我

    不知道是被厚厚的裘衣蒙的，還是她許久未見到沈鉉，一見面就被抱了滿懷害羞的。她現(xiàn)在整張臉都是通紅一片，就連耳朵尖都是發(fā)燙的，顯然十分窘迫。

    沈鉉看見她這樣，不由得輕笑出聲。

    因為衛(wèi)長如還未出嫁，連親事都沒定，所以發(fā)喪都不用大張旗鼓。衛(wèi)侯府已經(jīng)沉寂了許多年，相交甚好的世家也是寥寥無幾，大多數(shù)都是面子情，沒必要為了一個庶子的嫡姑娘去世，而大張旗鼓地做什么。

    所以這次的喪事辦得很小，基本上只是衛(wèi)侯府自己府里沉悶了些許。

    沈鉉之前不好來拜見，直等到衛(wèi)長如發(fā)完喪了，他才來拜會。原本就是于理不合的事情，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瞧瞧衛(wèi)長安，總覺得她這幾日肯定心里不好受，或許見了自己就會好受許多。

    “眼睛怎么都腫了，臉也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沈鉉仔細地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低聲地問道。

    衛(wèi)長安即使用粉撲過了，仍然可以看出眼睛周圍有些浮腫，而且這幾日她的確是沒什么胃口，下巴也比之前尖了許多，所以看起來就憔悴了些。

    “有嗎？”衛(wèi)長安一聽，立刻就抬起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