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他在最后幾頁日記里說,當食物和水完全被消耗完,他們?nèi)淌莛囸I和恐懼,又等了兩天,最后也忍不下去了。再這樣等下去,他們會被餓死,渴死。與其死的那么痛快,還不如去親眼看一看通道里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他在最后關(guān)頭退縮了,選擇繼續(xù)留守此地。最后一名同伴說,倘若能找到生路,一定會回來。但如果不回來的話……冬豆序扛。 其實他們倆的心里,都在想或許像前面兩人說的,通道里有逃生的路呢?至于為什么不回來報信,或許是因為逃生路太險,回不來? 看到這里,我不禁搖頭,這想法明顯是自欺欺人。就算逃生的路再危險,那些人倘若能離開,也會從墳山上垂落繩子把他們救出來才對。 可是,人在最絕望的時候,如果再不找些理由安慰自己,那可真是比死還難受。 最后的同伴,就這樣強行懷著期望,爬進了通道。日記的主人在事后記錄說,他聽到同伴爬了大概幾十米后,說有人的聲音。兩人都大喜過望,心想終于要逃出生天了! 然而,當他以最快的速度爬進通道時,卻聽到了同伴的慘叫,他受到了驚嚇,匆匆惶惶的順著通道爬了回去。 不久后,他再次回到那被坍塌碎石堵住的防空洞,并緊縮在山壁的一側(cè),望著那黑黝黝的洞口。 他很絕望,知道同伴肯定遭遇了不幸,而自己也要死了,所以,他只能在匆忙中,把這件事記錄下來。 日記本上最后的結(jié)束語,是八個非常潦草的字:我聽到了,它們來了! ☆、第九十四章 暫時的和平 這幾個字龍飛鳳舞,非常難以辨認,而且紙上還有被筆尖劃破的痕跡??吹竭@的時候,我不由抬起頭??聪蚰呛诎抵袩o法辨認方位的通道,心里的不安,猛然間大了無數(shù)倍。 通道的盡頭,究竟隱藏著什么? 它們來了?它們是什么?筆記本上寫的是動物“它”,很明顯,來的不是人,而是某種殺人的怪物。 墳山,這座埋葬無數(shù)尸體的小山,竟發(fā)生過如此可怕的事情!借著蠟燭的光亮。我望著黑黝黝的前方。不斷思考該怎么做。 這里的確是許久前遺留下來的防空洞,由于很少有人上來。長年累月之下,厚厚的松針把因地震產(chǎn)生的裂縫遮蓋住。我抱著洪厲滾下來的時候,剛好經(jīng)過這里,極大的震動,加上我們倆的重量,讓松針堆無法承受。所以,我們才會掉下來。 我相信,武鋒如果付出一點代價,是可以擺平那只僵尸的。之后,他也一定會來找我。但是。墳山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上方的裂縫被松針堆再次遮住,想找到這里來,并不容易。除非我時刻大喊,用聲音吸引他們的注意,否則要逃出這里。難如上青天! 等待武鋒他們來找,是一個好主意,但看過那日記本的我,對接下來的時間并不看好。 日記的主人從人工挖掘的通道爬回來,如果他是被餓死的,那我應(yīng)該能在這里發(fā)現(xiàn)尸體才對。但我之前已經(jīng)找遍整個防空洞,卻只找到這殘破的日記本。日記中最后那八個字,也清楚的說明,殺人的怪物是會到這里來的。這里既然沒有尸體,說明日記的主人被怪物拖走了,又或者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無論哪種結(jié)果,都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這時,我聽到洪厲發(fā)出低微的聲響,拿著蠟燭走過去,見他已經(jīng)睜開眼。在看到我的瞬間,洪厲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一下,然后迅速撐起手臂想要起身??此壑械膬垂猓抑肋@家伙如果起來,肯定會先把我打倒。 不過,我沒心思再和他打斗,要打,也是回到上面再打。 因此,我將那本破舊的日記本扔到他身上,說:“如果你想尋仇,我并不介意,但我覺得,你還是先把這東西看過再做決定?!?/br> 洪厲沒有去接那日記本,任由東西從身上滑落,他快速站起來,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從他疼到微微彎腰的動作來看,這家伙的骨頭肯定斷了好幾根。不過,他的心性極為堅毅,既沒有掩飾身體的疼痛,也沒有掩飾對我的怨恨。 我緩緩后退數(shù)步,與他保持足夠的距離,拿著蠟燭站在那不說話。過了一會,洪厲的視線微微下垂,他瞥了眼地上的日記本,問:“這是哪里?” 我說:“這里應(yīng)該是幾十年前挖出的防空洞,只是和普通的防空洞有所不同,它很危險。” “危險?”洪厲皺眉,問:“什么意思?” 我示意他看地上的日記本,說:“我的話,你估計也不會信,但那筆記本上,是幾十年前身處這防空洞的人留下的??催^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要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我,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如果我想殺你,你能活到現(xiàn)在?” 洪厲也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鍵,確實,我要是想殺他,他早就死了。所以,他沒再懷疑日記本是我設(shè)下的陷阱,微微屈膝,以很娘們的姿態(tài)把本子拿起來。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那樣的姿勢雖然不太好看,卻可以給他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 拿起日記本后,洪厲打開看了幾眼,然后伸手摸了摸口袋。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便把打火機扔了過去。洪厲伸手接住,冷冷的看我一眼,然后才將火機打著,對著日記本看了起來。 沒多久,他把整個本子翻了一遍,而神情,也逐漸凝重。 我說:“你是控尸人,我是養(yǎng)蠱人,但這里沒有任何能被我們所利用的東西。哦,對了,除了我身上唯一的一點土行蠱毒。我雖然不知道日記里記錄的它們是什么東西,但卻知道,能悄無聲息殺死那么多人的,必定不太好對付。如今我們倆都有傷在身,又身無長物,倘若再互相攻擊,萬一它們跑過來,就必死無疑了?!?/br> “你想和我結(jié)盟?”洪厲問。 “別想的那么好,我只是希望再離開這里前,保持和平。其它的事情,等上去后咱們再繼續(xù)解決?!蔽艺f。 這話聽起來有些強勢,但我并沒有打算用低姿態(tài)換取他的友善。洪厲砸了我那么多東西,又綁了方九,我沒當場和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已經(jīng)算很理智了。 洪厲也明白,與我并無和解的可能。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和我在這里拼命,哪怕有可能引來通道盡頭的它們。要么,保持短暫的和平,等人把我們救出去,再一是一,二是二的干上一場。 他有些猶豫,在這里打,他有極大的勝率。因為我身上只有一只本命蠱,身為控尸人,他肯定有對付蠱蟲的辦法。而近身搏斗,兩個我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的過他??删拖裎艺f的,如果在這打起來,很可能會驚動通道里的怪物,萬一我們拼的精疲力盡后,它們跑出來,誰都活不了。 但是出去的話……這是我的地盤,他洪厲在這里放個屁,聞起來味道都是陌生的。能把我們救出去的,只有武鋒和方九等人。等上去后,沒有僵尸護身,洪厲自知絕不是武鋒這位武學(xué)大師的對手。 我看出他在猶豫,心里立刻提高了警惕,同時嘴里說:“你如果真想打,那咱們就按死的來,大不了誰都活不成!” 這話已經(jīng)說的非常嚴重了,性子稍差的人,很可能因為這句話喪失理智,選擇與我拼死一搏。但我并不畏懼,就算洪厲能勝我,也要付出很慘痛的代價。 洪厲看著我,又不時掃過手里的日記本,過了一會,他終于做出了決定,對我說:“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在這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必要的時候,我愿意與你共進退?!?/br> 我有些驚訝,同時也有些佩服。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證明他并被仇恨沖昏頭腦。一個有實力,又能隱忍的人,無疑是可怕的。 我沒有搭他的話,而隨意找了處山壁坐下來,然后說:“他們想找到這里,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說實話,我并不相信你,所以你最好不要離我太近?!?/br> 洪厲嗯了一聲,并不在意我的態(tài)度,他也走到離我大約四五米遠的山壁緩緩坐下。 防空洞里沒有光明,能照亮四周的,只有我手中的蠟燭和他的打火機。為了節(jié)省資源,我張口將蠟燭吹滅,洞xue內(nèi)立刻陷入徹底的黑暗。這時,洪厲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們快點找到這里?!?/br> 我問:“什么辦法?” 洪厲說:“在松針下點火,燒穿它們后,自然就被看到了?!?/br> 我立刻說:“不行!松針那么多,一旦點燃,整座墳山都會被燒著。這里連接著稻田,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秋收,如果火勢蔓延出去,等火警趕過來滅火,方圓幾百里的農(nóng)作物都沒了,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干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br> “如果不燒,等那些東西跑出來,你認為自己一定能擋住它們?”洪厲說。 我沉默下來,這確實是個問題。其實他說的方法,早在我看日記的時候就想到了。不過,事情暫時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如果只因為可能發(fā)生的危險,就燒光幾百里內(nèi)的稻田,我真的做不到?;蛟S,這是因為我對事情的危險程度,并沒像想象中那么看重。 洪厲看出我的堅決,他哼了哼,沒再勸說。畢竟就算想燒松針堆,也得兩個人合作才行,否則四五米高的地方,我們倆誰也夠不著。 先前說過,我很不喜歡過于沉悶的氛圍。因此,即使很不喜歡洪厲這個人,我依然接著他的話說:“哼什么哼,你又不種稻子,哪知道農(nóng)民的期盼。人家忙活那么久,就是為了賺點養(yǎng)家糊口的錢。說不定這一燒,就把人命都燒沒了?!?/br> 洪厲帶著些許嘲諷味道的說:“沒看出,你還是一個喜歡cao心這些事情的人?!倍瑔嵊袆?。 我冷笑一聲,說:“你如果能看出,就不會神經(jīng)病一樣跑那么遠來找我尋仇了?!?/br> 洪厲說:“這兩件事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你不要混為一談。我找你尋仇,是因為你殺了洪濤?!?/br> 我說:“要我講多少遍,洪濤是因為中了情蠱,拼命放血,才刺激的小鬼反噬。要說尋仇,你們也該去找鬼王拉納,找我干什么,覺得我好欺負?” ☆、第九十五章 洪家的來歷 洪厲的聲音停頓數(shù)秒,然后才帶著些許驚奇味道,問:“你怎么知道那小鬼是鬼王拉納給的?” 我說:“因為那個老王八蛋和你一樣,都不問青紅皂白跑來找我報仇。我承認。那小鬼確實是我滅的,如果不滅它,以它被血引起兇性的模樣,還不知要殺多少人。為了這件事,拉納這個混蛋還殺了一個無辜的女人,并在她身上用了種鬼術(shù)。我雖然不知道所謂的洪家在哪里,但我只知道,你們這些外來人,一個個都沒人性。沒哪個是講道理的。都該被千刀萬剮!” “鬼王拉納找你復(fù)仇?”洪厲的聲音更加充滿驚愕,說:“你竟然還能活下來?” 我哪里會告訴他那晚的詭異。便說:“真以為我沒兩把刷子?” 洪厲沒有吭聲,在他看來,能從鬼王拉納手中逃生的,都已經(jīng)算很厲害的人物。我雖然是個養(yǎng)蠱人,卻還沒達到他心目中厲害的標準。因此,他對拉納來尋仇的事情很好奇,并追問種鬼術(shù)又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跟人發(fā)泄發(fā)泄心里的憋悶,就把劉茹的事情說了一遍。洪厲聽完后,說:“這件事,洪家并不知曉?!?/br> 我說:“你們知不知道有區(qū)別?還不是一樣要來找我?” 洪厲無話可說。他始終認為,洪濤的死就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必須要為這件事負責(zé)。至于劉茹和周紹勇,那屬于另一件事。我也懶得辯解,你覺得是。那就是吧,難不成還得求你原諒,大發(fā)慈悲放過我? 這種丟人的事,我才不會干! 過了會,洪厲忽然說:“關(guān)于種鬼術(shù)的事情,回去后,我會如實呈報。是否能為那位劉小姐討個公道,要看長輩的意思。” 我有些愕然,之前并沒有想著讓洪家替劉茹出頭,但洪厲卻主動說出這樣的話。我很是有些懷疑,他是否是在下套,為了能活著回去,才給我開這種空頭支票。 洪厲也明白我的心思,他說:“洪家向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劉小姐雖然引你去見洪濤,但整件事,也是因為洪濤自作主張把養(yǎng)蠱女帶出來。這件事,一定程度上算他咎由自取。所以,劉小姐并無大罪,但鬼王拉納卻因此殺她,實在有些過了?!?/br> 我冷哼一聲,說:“假仁假義。” 四個字,讓談話暫時終止。我們倆誰都沒有再吭聲,各自在心里起了不同的心思。 我始終在思考,洪厲說的話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周紹勇想找回鬼童的希望,就大了幾分。就算洪家不幫他報仇,倘若愿意出面討要鬼童,說不定鬼王拉納會給幾分面子。 能把這件事兵不刃血的解決掉,是我短期內(nèi)最大的心愿之一。 不過,洪家的底細我并不清楚,以鬼王拉納的無法無天,是否會給面子,實在說不準。想到這,我轉(zhuǎn)動腦筋,過了會,開口問:“說起來,你這人跑那么遠來找我尋仇,是你的主意,還是你家長輩的主意?” 洪厲說:“自然是長輩指派?!?/br> 我說:“不問事情來由,就派人來尋仇,你們洪家也夠厲害的。我還真不知道,有哪個洪家這么囂張?!?/br> “天底下,只有一個洪家?!焙閰栒f。 我說:“吃錯藥了吧?姓洪的多了去?!?/br> “這個洪,是洪門的洪!”洪厲說。 我頓覺愕然,洪門的洪?洪家? 而后,在我的詢問下,洪厲講了些關(guān)于洪家的事情。 原來,洪家的祖上,正是創(chuàng)立了洪門的殷洪勝,又名洪英。其遍尋名人志士,組建武裝力量,試圖反清復(fù)明。然而清朝已坐穩(wěn)天下,哪是那么容易反的。這位洪門的創(chuàng)始人在安徽省境內(nèi)抵抗清兵,連敗數(shù)場,最終兵敗被殺。而他的五位門生,蔡德英、方大成、馬超興、胡德帝、李式開,也就是電影和小說中都曾提到過的少林五祖,繼承了其遺志,前往臺灣投奔了鄭成功。 并在后來受鄭成功之命,投入少林寺門下,結(jié)果因為有人告密,上演了一場火燒少林寺的慘劇。在幾百年前,經(jīng)由電影為眾人所知。 洪厲說,當初祖上兵敗之時,其實并沒有死,只是風(fēng)頭太緊,不得不詐死來躲一躲。后來潛入當時還是一座荒島的香港,暗中休養(yǎng)生息,并組建三合會,號稱天時,地利,人和。三合會只是對外的稱謂,對內(nèi)依然是洪門。 而要對付如日中天的清廷,只靠拳頭和刀劍是不可能成功的。因此洪英又四處尋訪奇人異士,希望能借助術(shù)法的力量完成反清復(fù)明的壯舉。 只要是打仗,死人肯定多,洪英學(xué)了許多術(shù)法,最終認為,只有控尸才是最適合洪門的。所以,他將這術(shù)法作為根本傳承下來。 反清復(fù)明,當然不可能成功,那些電影中經(jīng)常提及的名人,如陳近南,洪熙官,方世玉等等,都已是昨日黃花,成了電影中的偶像派。時至今日,所謂洪門已無實質(zhì)性的意義。甚至在民國時期,淪落到與青幫,歌老會并稱為三大幫會。不過,雖說從一個抵抗清廷的武裝組織,轉(zhuǎn)變成了民俗幫派,但洪門還是有不少底子留了下來。尤其是那些始終跟隨洪英的人,都以洪為姓,在戰(zhàn)爭中,憑借控尸術(shù),混的風(fēng)生水起。 到了后來新國建立,牛鬼蛇神盡數(shù)被掃除,洪門因為不愿放棄控尸術(shù),只能全線退出大陸。從此,雖不得天下,只能偏安一隅。 我可沒想到,所謂洪家,原來是這個洪。 來頭確實有些大,難怪洪厲那么狂妄,雖說死去的洪濤,只是與他八竿子都接不上關(guān)系的人,卻也一個人就敢跑來大陸尋仇。為兄弟復(fù)仇,這是洪門自古以來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得知洪家的來歷后,我才明白,為何明知洪濤的死與我關(guān)系不大,洪厲依然不愿放手。 對這些帶著極強幫派色彩的門戶而言,人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有一個交代。否則今天被殺一個,明天被殺一個,都找不到兇手,那面子往哪擱? 不過,洪家的來頭越大,我反而越是欣喜。因為這代表著,倘若洪家真愿意替周紹勇討要鬼童,就算是鬼王拉納也要給幾分面子。 我沒有輕易表露自己的心思,第一不想無緣無故給洪厲送去抵抗的籌碼,第二日記本上的事,也讓我分出了不少心思。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我們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沉默,繼續(xù)沉默。冬嗎有號。 時間,往往在寂靜和黑暗中過的很慢,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忽然聽到幾聲異響。側(cè)耳傾聽,頓時臉色大變,因為那聲音,竟是從正前方傳來的。要知道,為了提前發(fā)現(xiàn)動靜,我所坐位置的正前方,就是那處人工挖掘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