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你上午不該出去的,看你臉都傷了還往外跑,也難怪良子又跟你發(fā)火動手……”元母說著,看著江寧緊閉的雙眼,嘆息道:“不過,你也別怪良子,男人向來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你事情辦的不對,落了他的面子,他自然生氣?!?/br> “所以你以后啊,不管何時何地,發(fā)生什么事,一定要時刻提點自己,要做事穩(wěn)妥顧全男人臉面?!?/br> “至于良子那邊,我剛才也勸他了,讓他以后別再老跟你動手了,畢竟,你身子骨弱,我也還指望著你給我添個孫子呢!” 江寧聽見這話,忽然很想笑,而她也的確笑了,緩緩睜開了眼,目光里盡是冰涼,絕美的容顏上笑容凄涼又絕望,輕輕的說了一句:“讓他別再跟我動手?不可能的……他不會改的,或許早晚有一天,我就會死在他手里……” 元母立即搖頭:“不會的,你別瞎想,什么死不死的多難聽。其實良子就是脾氣差點,真要太過分的事他也做不出的?!?/br> 做不出?他怎么做不出? 一發(fā)起火來,不管不顧的就動手,下手那么狠,心也那么狠,她真的覺得自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為這鎮(zhèn)上第一個被丈夫打死的女人。 可再想想,死有什么好可怕的,與其這樣憋屈痛苦的活著,或許還不如死了呢…… 元母也是勸她太多次了,該說的話早就說了個遍,此刻看著她心碎木然的樣子,沒別的辦法只能繼續(xù)哄她好好過日子:“小寧啊,真的,聽娘的,別記恨良子。他也只比你大三歲,也還是個孩子,還不懂事呢。但你相信娘,他不會一直這樣的,等他懂事了,你們的日子就一定能和和美美的過了!” “等過兩年,你給他添了孩子,他也做爹了,就一定不會再貪玩了,就會收心了。到那時候,咱們家有船,他帶人去出海賺錢,你在家照顧孩子,那小日子定是美滋滋的呀!” 元母說的真好聽,說的她自己都激動了,目光期盼欣喜的望著外面,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幾年后,元良變得懂事又勤奮的模樣。 可江寧聽著她的這些話,眼神卻是一片死水,波瀾不動。 婆婆想去盼望那一天,就去盼吧,她覺得會有那一天,就去等吧……而她,對于那個男人,早就絕望了。 第5章 只要她一日不死 巧巧是第二天下午來的…… 巧巧是第二天下午來的,江寧還在床上躺著,頭上的腫包明晃晃的,能下床走動但是動不了太久,會天旋地轉(zhuǎn),估計還要躺幾天才能徹底好轉(zhuǎn)。 巧巧關(guān)上廂房門,看著江寧頭和臉上的傷比昨天還嚴重就知道又發(fā)生了什么,嘆口氣將手里的藥瓶塞進了江寧的手里,小聲的囑咐她:“這個每回事后吃一個就行,什么時候不想用了停下就可以了。不過你可要千萬藏好了,萬一被你婆婆還有那混蛋發(fā)現(xiàn),你絕對要遭殃的?!?/br> 江寧自然明白,下了床將藥瓶塞進了床底下的破瓦罐里,又拿了破布塞進去之后,才躺回床上,小聲的說:“銀子等我傷好了能出門,再慢慢還你?!?/br> 巧巧一聽急了:“不過才幾個錢你不用掛在心上,倒是你,看看你這頭上的包,沒個十來天怕是根本下不……”正說著,廂房門突然被推開,那一聲響,嚇得屋里的兩人心都差點跳出來! 扭頭一看,是元良。 只見他穿著一身淡灰色衣裳,雙手環(huán)胸撇著嘴不屑的看著她們二人,道:“大白天的關(guān)什么門?” 江寧心狂跳,手心瞬間都是汗,想著幸虧早一步把藥藏起來了,若是晚片刻,怕是剛好就被他撞見了! 巧巧也是嚇得身上汗毛直豎,深吸口氣后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們女人家說兩句體己話罷了,你這么兇做什么?” 元良聞言哼一聲,瞪了一眼床上的江寧:“什么體己話,怕是說我的壞話吧?” 這個混蛋倒是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巧巧拿著帕子扇了扇風(fēng),笑道:“你一個七尺男兒,就別打聽我們女人的私己話了。倒是我還想說說你,瞧你把小寧弄成這樣了,她得有好幾日出不去門,我那兒可是缺了個好幫手呢,你是不知道,你家小寧干起活來可是利索呢!蘇大嬸她們可沒少夸你有福氣,娶了個能干的好媳婦兒!” 軟和話誰都喜歡聽,元良也一樣,聽了巧巧的話,剛才肚子里的疑神疑鬼已經(jīng)消失了,臉色也不那么陰沉了,咂咂嘴道:“能干有什么用?還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我這算有什么福氣?” 江寧聽著他這些話,默默的垂下眼,心中冷凝,孩子……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別想有孩子。 巧巧呵呵笑著,“哎呀良子,小寧這才嫁過來半年呢,你真的不必太著急,該你當?shù)臅r候啊,那孩子自然就來了!只是,你也真該聽嫂子一句勸,心疼點你媳婦兒吧?!?/br> 元良翻個白眼,轉(zhuǎn)身走了:“我們家的事兒,我心里有數(shù),嫂子你坐吧,我就不在這兒礙你眼了?!?/br> 巧巧見他走了,才擦擦頭上的冷汗長長舒出口氣,說:“這幾日,你也別再出門了,好好躺著養(yǎng)傷,家務(wù)事都先丟給你婆婆做,自己可別逞強?!?/br> “我知道的,婆婆對我還是好的?!敝皇?,跟她的兒子比起來,那她就什么算不上了……她想著,又笑笑:“你家里估計忙,還是趕緊回去吧,我這里沒事的,你不用cao心我?!?/br> “那你好好歇著,我得空了再來看你?!鼻汕烧f著指了指床下,提醒她收好東西后,便走了。 巧巧走后不過片刻,元良就過來了,站在床邊冷聲問:“你們剛才關(guān)著門,都說了我什么?” 江寧緩緩的坐起來,也不看他,只搖搖頭:“真的沒說你什么,她只是說我頭上的傷看起來怪嚴重的,問我有沒有去找大夫來看。” 元良瞇著眼,看著低著頭受氣小媳婦兒樣子的江寧,哼一聲:“諒你也不敢跟她亂說什么!”言罷,倒也不再多糾纏,直接走了。 江寧松了口氣,用手按著砰砰直跳的心口再次躺下,翻個身閉上眼,總覺得藥藏在這個床底下不安全…… …… 四天后,江寧除了頭上的包還沒消下去外,臉上的青紫也淺淡了,頭也不暈了,除了不能出去做工,做家里的家務(wù)活是一點也沒問題的。 她剛洗過頭,烏黑的長發(fā)用布繩隨便束著,頭發(fā)上的水汽打濕了背后的衣裳,正在太陽底下擺弄院子里曬著的小魚干。 元良在屋子里無所事事,把玩著手里的幾個碎銀子,隔著窗子看著她腰背纖弱,眼神漸漸瞇了起來,片刻后抬手敲了敲窗子:“江寧,進來。” 這句話,像是索命符一樣,讓江寧的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身形更是僵硬著。 “聽見沒有?”里頭元良催著,又抬手敲了敲窗子,臉貼在窗口,眼睛往外瞪著她威脅道:“還不進來,找打是不是?” 江寧不想呆在家里了,這個家只要有他在那就根本就不是家,就是個地獄! 她想傷快點好,她快點逃離,哪怕只有每天短短的幾個時辰能逃出去,也好過日夜都困守在這里,不停的被他恐嚇,時刻都擔心會被他折磨。 無奈嘆口氣,她放下手里的東西,提著裙擺進屋去。 一到床邊,她就老老實實的坐下了,元良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順著往里探。 她心中厭惡的蹙著眉,趴在枕上,頭發(fā)散開遮住了她的眉眼。窗子透進來的光落在枕上,她透過發(fā)絲上縫隙看著那光芒中,跳躍的細小塵灰,心中默默期盼著這一刻快點過去。 突然,他一拳砸在她臉前,壓痛她的發(fā)絲,聲音里含著壓抑的怒意,“你是豬嗎?連叫一聲也不會?給我叫!” 叫?叫什么? 江寧將臉埋在枕頭里,不回答,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至于他口中的那個要求,她不懂,不會,也不愿意! 見她仍然是木頭一樣,元良氣得要死,一發(fā)狠就扯起她的頭發(fā),另一只手就掐住她脖子,臉更是湊近她耳旁,咬牙道:“叫??!貓叫,春沒聽過嗎,不會學(xué)嗎?” “我不會?!苯瓕庮^發(fā)被扯的又痛,脖子也被卡的難受,艱難又平靜的回答他,眼眶已經(jīng)微微濕了。 這個禽獸,他真的不算是個男人……不,他根本不算是個人! 元良一聽,火更大,手上更是用力,“連這個都不會,你真是笨的該死!” 不過片刻江寧的臉就憋紅了,艱難的張口呼吸著,雙手痛苦的揪著床單,明亮的光影正好照進她眼中,她眼睫輕顫著,那張絕美的臉一半明一半暗。 好痛苦啊……她想著,這么痛苦的一生……能不能短一點呢,活著好沒意思啊…… “咳咳……你,掐死我……吧……都,隨你……” 她抓著床單的手,也不再用力,緩緩松開,被摧殘過的床單又凌亂又可憐,她的眼淚落在上面,一滴又一滴。 元良終究是松開了手,看著她快憋死的樣子,一點也不覺得有什么值得可憐的,他喘著氣滿目陰郁的坐在床上,看著她逐漸恢復(fù)呼吸后,一腳將她踹下床:“要你這樣的女人有什么用!跟個死人一樣敗興,呸!” 一口唾沫,落在了她的臉上,她閉著眼,感覺到無比惡心,渾身都在顫抖。一轉(zhuǎn)頭“嘔”一聲,吐了出來! 第6章 小鎮(zhèn)美人 元良看著地上那惡心的東西,…… 元良看著地上那惡心的東西,眉頭擰的死緊,恨不得剛才掐死她算了,“真是個沒用的女人!”他怒氣沖沖的弄好衣裳,將銀子一揣,準備離開。 江寧含淚坐在地上,身子氣的不停顫抖,看著他大步要走,轉(zhuǎn)過頭滿目瘡痍的看著他:“覺得我沒用,你方才為何不掐死我算了?又何必留著我礙你的眼?” 元良聞言,離開的腳步停下來,轉(zhuǎn)過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忽然嘲諷一笑:“呵……看不出來,你倒挺有膽子的,死都不怕啊?” 他說著,回頭走到江寧面前,一手拽著她的衣領(lǐng),將她拽了起來,江寧淚眼模糊的看著他,身形顫顫搖晃著,滿眼的委屈絕望。 他卻撇嘴一個冷笑,甩手就是一個巴掌,咬著牙道:“別忘了你是我花了銀子娶進來的,你就算是想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還有,我勸你你最好乖點別老惹我。不然,我也不打死你,就把你打殘了,瘸個一條腿一只胳膊的,也照樣能給我生孩子!” 言罷,他將江寧往地上一推,轉(zhuǎn)身大步走了。 江寧摔在地上,卻察覺不到疼了,滿心滿眼都是冰涼絕望,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頭樹上烏鴉一聲難聽的尖叫,她才恍然清醒過來,轉(zhuǎn)頭看著窗縫里透進來的陽光,感覺到熱后,才木然的起身擦擦好似流不完的眼淚,去廂房翻出那藥吃了一粒。 苦藥在舌尖化開,苦澀的味道讓她眼淚越發(fā)的多,她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告訴自己別哭了,再哭眼睛要瞎了…… 元母午時回來,手里還提著買來的一壺酒,一進家門發(fā)現(xiàn)兒媳已經(jīng)做好了午飯,一問兒子又出門了,不禁嘀咕道:“他手里也沒幾個銀子了,又去哪兒了……” 轉(zhuǎn)過頭,江寧已經(jīng)擺好了飯,元母看著她神情恍惚的那個樣子,蹙眉問:“小寧,你這是怎么了?又生氣了?” 江寧緩緩的坐下,拿著筷子低垂著眼眸,無精打采的搖搖頭:“沒事……” 元母不信,肯定是她又做錯了什么,兒子又打她了,不然怎么好好的,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兒子也出門去了。想了想,嘆口氣道:“你要是身上好些了,就不要老在家呆著了,哪怕不去做工,也出去海邊轉(zhuǎn)轉(zhuǎn),撿些海貝什么的,總一個人在家里可別憋壞了,瞧你精神不大好,真叫人擔心呢。” 江寧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這一刻明明是清醒的,卻好像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明明拿著筷子去夾菜,可是夾到嘴邊就是吃不下……她默默的放下筷子,起身回到了廂房,關(guān)上了門,默默的躺在了床上。 元母看著她這個樣子,只能嘆氣。 元良拿著不多的銀子到了鎮(zhèn)上,找了一家小酒館坐下了,要了半斤酒,半只燒雞,開始吃喝起來。不遠處的街尾,那一棟三層小樓,嬌嬌就在里頭。 他喝口酒,滿眼陰郁的看著那棟小樓,那一天所受到的屈辱此刻依舊是那么記憶猶新,雞骨頭在嘴里咬的碎碎的,最后一口呸出來。許久后,他摸出銀子放在桌上,起身離開,走到很遠時,還回頭再瞧瞧那小樓,眼里滿是不甘心。 手里還剩下一些銀子,他算著再過兩日家里船租就要收回來了,眼珠子一轉(zhuǎn),看見前頭的賭坊,想了想鉆了進去。 …… 次日,江寧就出門做工了,出門時元良還在睡大覺,到了巧巧家,巧巧拉著她進屋說了幾句話,看了看她的傷無大礙了,這才放她出來忙活。 她一坐下,對面的蘇大嬸就看著她額頭上的傷說:“寧姑娘,你這幾日沒來,我們可一直念叨你呢,說你這丫頭也不知怎么樣了,有無大礙,如今見你也算全須全尾的,我們也就放心了?!?/br> 江寧笑笑:“多謝蘇嬸了,我沒事的?!?/br> 蘇大嬸倒是真的可憐她,努努嘴沖她小聲說:“你呀也別太傻了,男人打你你不會跑啊?你就站著任憑他打???傻不傻?下一回你記著,看情勢不對,立馬抬起腳就跑,跑的一溜煙兒,看他還打得著嗎?!?/br> 不等江寧說話,一邊另一個大嬸就說:“蘇姐你說的容易,就小寧這弱不禁風(fēng)的她跑的掉嗎?別還沒跑掉,被打的更狠了……” 聽著她們在一旁爭論,江寧只柔柔笑笑,跑……她又能往哪里跑呢?門前只有大海啊…… 下午江寧回來的還算早,進院看了看元良不在家,她心里松了口氣,放下籃子先洗了洗頭。然后看著院子里的小魚干曬不到太陽了,就將東西搬到了大門外頭,一邊整理,一邊讓海風(fēng)吹著頭發(fā)。 齊易南正好出門,他剛住進來,還沒在這附近轉(zhuǎn)過,打算出去走走看看,結(jié)果一出門一扭頭,就看見了江寧。 海邊的黃昏,日光格外瑰麗。 江寧一身極淺的青色裙子站在那里,周身灑落著薄薄的微光,她微微低著頭,如瀑的青絲在肩上被海風(fēng)吹起有些凌亂,無暇的肌膚透著瑩瑩的光,側(cè)臉的線條更是極美。 感覺到有人,她側(cè)過眼去看,一個陌生男人正看向自己,他的容貌真的是江寧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特別是眼睛,深沉古遠卻又有英氣。一身衣著貴重,繡樣繁復(fù)之極,身姿更是從容挺拔。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這小鎮(zhèn)上的人。 晃了神后,她眨眨眼,發(fā)現(xiàn)了男人依舊緊盯自己的目光,感覺有些不自在,咬了咬唇緩緩又側(cè)回了臉,低垂了目光。 可即便是側(cè)過身,她依舊能感覺到那人的眼神還在自己身上,她不禁又側(cè)眼看向他,然后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齊易南卻有些晃神,沒想到這樣的海邊小鎮(zhèn),居然還有這樣的美人。 容顏至美,眼眸至純,渾身都好像在發(fā)光,特別是她看過來的眼神明明純粹簡單,卻又好似會勾人心魄。 直到美人的眼神有些不悅,他才緩緩回神,淡然的轉(zhuǎn)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