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銘還在海邊船上，這一趟出海主要就是去探查海島情況，所以留給船員們捕魚的時(shí)間不多，最終的收獲自然也不很多。他安排著幾名船員將船上的海貨分給了隨行的船員們，跟船的人這回收獲頗豐，個(gè)個(gè)笑開了花。

    天將黑，江寧和元母已經(jīng)快要做好晚飯，蘇大嬸卻來了，提著一桶海貨進(jìn)門，笑著喊她們：“元家大嫂，小寧，這是你們隔壁家的公子分給各家的海貨，也有你們一份。你們也別忙活做飯了，趕緊的出來了，大伙兒正商量著今兒一塊烤魚吃呢，你們也趕緊搬了桌子椅子出來湊湊熱鬧！”

    元母笑著出來接了滿滿一桶的東西，高興的笑彎了眼，急忙應(yīng)了：“多謝妹子了，這就來這就來！”言罷，把東西倒進(jìn)了自家桶里，喊著江寧抬桌子出門。

    一出來江寧才看見，隔壁門前那一大片地方，大大小小的桌子擺了十幾張，各家烤魚的家伙也都拿出來了擺在一旁。男人們提著桶去收拾海貨，女人們笑鬧著已經(jīng)開始點(diǎn)炭切料，孩子們到處在玩。

    江寧懵懵的就被巧巧拉去幫忙了，過了沒多久，只聽男人們喊著：“南公子?！?/br>
    她順著聲音轉(zhuǎn)頭去看，只見他一身優(yōu)雅的白衣緩步而來，頭上的銀冠在月下熠熠生輝，俊逸的面容上帶著淡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在了最大的那張桌前。他身后跟著的謝銘手里更是提著兩大壺酒，笑著叫男人們拿去分了喝。

    江寧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又緩緩的轉(zhuǎn)過眼，不再多看那個(gè)不該看的人，只抬眸看看天上的一輪彎月，心里嘆著，月色真好啊……

    齊易南卻一眼就看見了江寧，她也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安安靜靜，溫溫柔柔的坐在那里，長發(fā)落肩，側(cè)顏絕美，他看一眼就忍不住滾了喉頭，下意識就想著，也不知他不在這兩日，她有沒有再受什么苦……

    第14章 來信   月色柔柔照美酒，齊易南就著味道……

    月色柔柔照美酒，齊易南就著味道香美的烤魚，喝了幾杯停下了。

    夜風(fēng)徐徐吹散了白日的炎熱，他靠在椅子里望著遠(yuǎn)處的海灘，聽著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孩童的玩鬧聲，還有低聲的議論：“聽說那事兒過后，寧姑娘又挨了打不說，還被限制出門了，天天都被鎖在家里?！?/br>
    “寧姑娘也是可憐，本來就是那方又榮來糾纏她的，卻被潑了一身的臟水，哎，命不好啊。”

    “聽說那姓方的還想帶她私奔，虧得她不傻沒信了，那姓方的哪是什么好人，說來說去根本就是想占她便宜?！?/br>
    “良子也是爛泥扶不上墻，她這輩子算是毀了……”

    說話聲唏噓著傳進(jìn)他耳朵里，他低著眉摩挲著手中的酒杯，淡淡笑了笑起身回去，私奔……像她這種挨打都不敢反抗的性子，私奔她才不敢。

    元良回來的時(shí)候，門口還熱鬧著，本來好好奇大伙怎么這么熱鬧想去看看的，可是一見謝銘坐在那兒，頓時(shí)老鼠見了貓一樣的縮著腦袋進(jìn)院了，可剛跨進(jìn)院門就又回頭看了一眼，一眼就瞧見了也在外頭的江寧，頓時(shí)就不爽了。

    元母先看見他了，擔(dān)心他還沒吃飯，就拿了一些烤魚蝦笑吟吟的進(jìn)屋來，給他放到了桌子上，說：“兒子快吃吧，剛烤好的可香了！”

    元良哼了一聲，不快道：“不是說不許江寧出門嗎，怎么她也在外頭？”

    元母聞言，面色為難道說：“隔壁那人出?；貋?，打撈的海貨沒拿去賣，分給了各家各戶，也分給了咱們一桶，你蘇嬸提過來的。她喊著我和小寧出去湊熱鬧，看在你蘇嬸的面子上也總不能不去的。更何況要是我去了不叫小寧去，那人們不是更有說辭嗎，再說小寧也就是在那兒烤烤東西，沒什么的?！?/br>
    元良不滿的冷著臉，倒也沒再說什么，只叫元母出去的時(shí)候告訴江寧，讓她趕緊先回來，少坐在外頭惹人閑話。

    過了沒多久，江寧回來了，一進(jìn)屋來元良就瞪著她：“我跟你說過什么你都忘了是不是？居然還有臉出門，你惹出來那么大的事兒外頭什么難聽的話都有，你也真能在那兒坐得住，真是厚臉皮！”

    江寧低著頭，雙手握在一起，心里涼涼的，只說：“我知道了，以后不會再出去了。”

    “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還不快點(diǎn)給我準(zhǔn)備水，熱死了……”

    ……

    房間里，燭火明亮，齊易南坐在桌前，靠在椅背里一手支著頭，半睜著眼不知看著何處。

    一旁的謝銘喝了口水，看著他緩緩道：“爺，如今那處海島的情況我們也算是探查明白了，下一步咱們咱們先做什么？”

    齊易南聞言，眼皮動了動，“你覺得呢？”

    謝銘想了想，繼續(xù)道：“原以為幽洲國占據(jù)了三個(gè)海島就一定會借機(jī)增兵駐派，沒想到一個(gè)海島也才百十來人，看來是這些年和州官們勾結(jié)以后，他們的日子太舒坦了，不然也不會是這樣松散的防守。只是若內(nèi)憂不除，光是拿下這三個(gè)海島也是無甚大用……”

    齊易南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幽暗強(qiáng)硬：“接下來先搜集各州官和幽洲國勾結(jié)的證據(jù)，等握到一切實(shí)證，到時(shí)候再內(nèi)憂外患，一并鏟除！”

    “那屬下明日去知會嚴(yán)羽。”謝銘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笑著說：“這是方才梅姑派人送來的，世子妃的書信，今日剛到的，爺您看看吧?！?/br>
    齊易南看著那信，神情淡淡的抬手接過來，打開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順手放在了一旁。

    京城據(jù)此路途遙遠(yuǎn)，她一封信送過來，還以為能有些有用的消息，不曾想?yún)s全是些空空嚼蠟之言。

    謝銘悄悄看了看他，見他眉頭微蹙，也不提研墨，就轉(zhuǎn)身退下了。

    ……

    過了幾天，每月一次的船租又收回來了，照例被元良拿走，他拿著銀子就出去了。

    江寧原以為他手里有銀子，至少也能在外頭消磨個(gè)三五天，誰知道他當(dāng)天下午就回來了。

    元母正在和江寧一起收拾家里的干貨，正忙著租船的租戶們七八個(gè)人一同來了，一進(jìn)門就喊著：“元家大嫂子，你兒子是怎么回事，我們早起才給的這個(gè)月船租，他怎么突然就要賣船？那我們剛交的船租怎么辦？”

    “什么……我沒讓他賣船啊……”元母一下子就愣住了，手里的小魚干掉了一地，連江寧都訝異的睜大了眼睛。但元母又不傻，隨便一想就知道這下怕是出大事了，也不再多說什么，急忙就往外跑。

    江寧跟到了門口，想到元良不讓自己出門，就只能又轉(zhuǎn)身回去。

    元母一路小跑，跑到了小碼頭那邊，老遠(yuǎn)就見著元良站在那邊，正和兩個(gè)人一起交談著什么，急忙就跑過去氣喘吁吁的問：“兒子，怎么好好的就要賣船了？”

    元良見她居然來的這么快，惱怒的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租戶，陰著臉一把甩開元母攥著他的手，道：“我有事，你別管了?！?/br>
    賣船這么大的事，元母是絕對不能看著不管的，如今家里唯一能仰仗的就是這幾條船了，若是連這幾條船都賣了，那家里以后真的是連唯一的進(jìn)項(xiàng)都沒了，到時(shí)候日子可要怎么過下去？

    她眼圈一下就紅了，死死的抓著元良，“兒子，別賣船！不能賣啊，咱們一家子的吃喝全指著這些船呢！你聽娘的話，別賣了吧！”

    那邊船卻已經(jīng)都叫人收了，準(zhǔn)備帶走了，元良不顧她的哭求，甩開她的手過去接了銀子，拿著就想離開。這時(shí)候不但是元母過來攔著，就連租戶都來攔著不許他走。

    “別急著走啊，你把船賣了，那我們剛交的船租怎么說？”

    “你得說清楚??？”

    “就算是咱們多年的鄉(xiāng)鄰，可我們交的銀子也不是大風(fēng)吹來的……”

    元母已經(jīng)著急的喘不過氣了，彎著腰拉著他，話音帶著哭腔：“良子，你跟娘說說清楚，怎么突然就要急用錢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說出來，娘一定幫你想辦法……”

    元良卻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從賣船得來的六十兩銀子中拿出了六兩銀子，一把塞進(jìn)了元母的手中后，便用力的將她推開，說了句：“船租找我娘退去！”然后便大步走了，元母伸出手去，卻連他的衣袖都沒能拽到一分。

    “良子！良子?。　痹缚蘖?，拿著那六兩銀子，哭的心痛如絞，可看著眼前的一群人，又只能忍著心痛將銀子一家家的還給人家。然后空著手，捂著劇痛的心口，呼吸費(fèi)勁的走回了家，一進(jìn)門，就雙腿發(fā)軟的跌坐在了地上，難受的大哭起來。

    “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寧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將她的身子扶起來，扶進(jìn)了屋讓她躺下，看著她又哭又喘不過氣的樣子，急忙給她扇著風(fēng)。

    元母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哭著道：“船賣了，都賣了……以后的日子，可，可怎么過……”

    “娘你先別說話了……”江寧看著她，眉頭緊緊蹙著，心里也明白，這回元良怕是捅了大簍子……

    ……

    福運(yùn)賭坊。

    一間略小的屋子里，后墻處一扇大大的窗子，黃昏的陽光從窗子照進(jìn)來，照映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一張長桌前，坐著一個(gè)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在數(shù)著桌上的銀子，元良則萎著一張臉站在桌前，看著那胖子數(shù)銀子的動作，心頭堵的厲害。

    片刻后，胖子嘩啦啦的將銀子收了，提筆在賬簿上勾了兩筆后，抬眸看著元良：“抹去你送來的五十四兩銀子，你還差我這兒四十九兩銀子。按照咱們這兒的老規(guī)矩，一個(gè)月內(nèi)還上就不計(jì)利息，要是過了月余還不上……呵呵，還不上也沒事，我記得元小哥家住在海邊，料想你那宅子也能值個(gè)幾十兩，期限一到我派人去收就是了?！?/br>
    元良一顆心都涼透了，本來拿了這個(gè)月的船租就是打算來玩一玩的，可是一開始手氣好，贏了好幾十兩銀子，原想著再玩兩把大的，撈夠二百兩就收手，可沒想到后來竟只一把就輸了個(gè)精光還欠了一百多兩……

    一個(gè)月后還不上，就要去收宅子……到那時(shí)，自己輸了這么多錢的事情不但人盡皆知，再沒了宅子更是連住的地方都沒了，沒了住處他難不成要睡大街？一想到這些，他臉上的rou緊張的都快抖起來了，后悔為何贏了不知道收手，悔的腸子都青了！

    “我……我盡量一個(gè)月內(nèi)還清……”話是這么說，可他沒錢，話從口里說出來，是一絲底氣也無。

    “呵呵，能盡快還上那是最好了……”

    元良耷拉著腦袋從房間里走出去，站在黃昏的日頭底下，卻覺得遍體生寒，回頭看著那賭坊的牌匾，第一次覺得，這里哪有福運(yùn)，有的盡是霉運(yùn)！

    神思混亂的在街上走著，過了沒多久到了一處路口，面前突然多了三個(gè)人攔住了他的去路，他擰眉抬頭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方又榮。

    只見方又榮看著他，壞笑著言道：“聽說你在福運(yùn)賭坊輸了大把銀子，家里船都賣了還沒還清??！”

    元良臉一下就黑了，這個(gè)畜生，早前見著自己就跑，如今竟然消息如此靈通，還專門跑來奚落……他斜著眼狠狠的瞪著方又榮，說話間都有點(diǎn)咬牙切齒：“好狗不擋道，滾開！”

    方又榮卻幽幽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他身邊的那兩人就上前，一人一拳對著元良的臉就砸了下去！

    元良到家后，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整個(gè)海邊也就余幾家燈火亮著，元家就是其中一家。

    床頭桌子上擺著的晚飯，早已經(jīng)涼透，元母臉色灰敗的躺在哪兒，一動也不動，眼睛已經(jīng)哭腫了，江寧坐在床邊，亦是沉默無言。

    兩人聽見外頭院門一聲響，屋子里沉溺的氣氛瞬間醒轉(zhuǎn)，元母更是激動的一下子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見著元良進(jìn)屋來，那張臉口鼻出血，眼紅如血，一身的臟灰腳印，她眼淚瞬間吧噠吧噠往下掉，坐在那兒就哭：“兒子啊，你這究竟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你又是賣船又是挨打的，娘可拿你怎么辦才好啊……”

    屋子里頓時(shí)只有元母的哭嚎聲，江寧站在一旁，只略略看了一眼被打的極慘的元良，就低著頭不再多看。此時(shí)此刻他心情肯定出奇的不好，她惹不起，只能躲。

    第15章 跟船   元良到家后，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整……

    元良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跡，可是傷口卻疼的讓他倒吸氣，方又榮那個(gè)畜生帶去的人下手太狠，他牙都被打松了，整張臉疼的厲害。讓本來就心情不好的他更是心煩氣躁的，偏偏元母還一直在一旁哭，他聽著那哭聲越來越氣躁，掄起拳頭一拳就砸在元母的背上：“閉嘴啊！”

    這一拳極重，元母痛的嚎叫一聲，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咬著牙硬是不敢再吭聲了。

    江寧更是嚇了一大跳，身子往墻角處挪了挪。

    元母緩了好一會兒，呼吸卻更加不穩(wěn)了，擦擦淚說：“兒子啊，看在娘一把年紀(jì)的份兒上，你就跟娘說個(gè)實(shí)話，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元良才沒臉說出來，一張臉慘不忍睹又猙獰，狠狠的錘了一把桌子，瞪著元母：“不用你管！”憤怒的說完，起身進(jìn)屋了。

    江寧這才松口氣，真的很害怕他氣不順了要來打自己……

    第二日一早，元母頂著一雙哭紅的腫眼泡，做好了早飯，端著早飯去了里屋。

    元良還在床上，臉上的傷比之昨夜看起來更嚇人，元母剝了雞蛋想給他揉揉，他卻一把奪過去塞進(jìn)嘴里吃了。

    元母看著他好像消氣了點(diǎn)，小聲的又問：“兒子你昨日究竟……”

    “啪噠！”一聲脆響，話還沒問完，元良就一把將她端進(jìn)來的飯給打翻在了地上，滿眼陰郁憤怒的看著她，說話都是咬著牙：“非要管是不是？”

    元母一時(shí)怕了，眼睛又紅了，也不敢說話了，擦擦眼淚把屋子里打掃了一下就出去了。

    江寧坐在院子里看著婆婆紅著眼又準(zhǔn)備出門去做工，心里一時(shí)間五味雜陳。

    有時(shí)候覺得她挺可憐，作為一個(gè)母親，親兒子脾氣不好，說打她就打她。可有時(shí)候又覺得，元良會成這樣的人和她脫不了干系，都是她慣的。

    看著婆婆傷心的低著頭出門，江寧顧不上考慮她了，因?yàn)榧依锞褪Ｋ驮純蓚€(gè)人了！

    而元良昨天又被人打了，可想而知他這幾天的心情會有多么不好，她真的很怕……所以不管在家里做什么事情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弄出一絲聲響，惹得元良不高興自己遭殃。

    他在屋子里躺了半天，午時(shí)吃飯才出來，坐在院子里陰涼的地方，小口小口的喝著酒，一句話也不說，偶爾抬眸看看坐在對面同樣一言不發(fā)的江寧。

    每次被他看，江寧都覺得背上犯寒，忍不住將頭埋的更低，好在他喝了酒就又回屋了，沒找茬。

    這一天過的簡直度日如年。

    直到晚上婆婆回來，江寧才覺得提著的心慢慢回到了肚子里。

    整整兩天，整個(gè)家里都是沉悶死寂壓抑的氣氛，讓江寧覺得好像處在一座不見天日的地牢中一樣，難受又無處可逃。

    半下午時(shí)，天氣突然變了，陰沉又悶熱，像是要下大雨。

    齊易南坐在閣樓上，正低頭看手里的紙張，謝銘在一旁給他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