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國公府,文和苑。 應(yīng)素文一身明艷的紫衣,站在內(nèi)室之中,腳下全是被她打砸一通的器物碎片,平日里嬌俏的臉上,此刻也只有升騰的怒意。 丫鬟松兒站在角落,看著她這個樣子想勸又不敢勸,只能縮著肩膀站在一旁,期盼著蘭姑姑早點(diǎn)回來管管她。 應(yīng)素文雙眼通紅,一腳踢開了腳下的碎瓷片,坐在了圓桌前,一邊抬手抹淚,一邊罵道:“那個該死的賤人,到底給表哥喂了什么迷魂湯,竟哄的表哥帶她去看燈會……我都沒跟表哥一起去過,她一個卑賤的外室憑什么!” 她氣的握著拳頭就往桌上砸,目光落在那碗早就涼透的藥上,更是怒不可遏的抬手便掃落地上,目光含怨的哭起來:“表哥真是太壞了,我都病了還跟我吵架,還不來看我,卻去陪那個賤人……嗚嗚……” 松兒看了看桌上,已經(jīng)沒有她可以打砸到東西了,這才緩緩上前去,小聲勸道:“小娘,別哭了,氣大更傷身啊……” “那又怎么樣?我的身子好不好的表哥又不在意?!?/br> 松兒無奈,只能道:“可不管怎樣,您還是要好好吃藥,趕緊將身子養(yǎng)好了才是,不然等將來那個外室再給世子爺添了孩子,到那時……”還有您什么事兒呢?親上加親又如何,有夫人撐腰又如何,世子爺不喜歡,終究是沒用啊。 應(yīng)素文氣的要翻白眼,卻也明白松兒的意思,狠狠的咬牙著:“去!再給我煎一碗藥來!” “是,奴婢這就去。” 世子妃自然也是得知了昨夜齊易南的去向,但她對此不是那么在意。只得知應(yīng)素文被氣的砸了不少東西,很是諷刺的笑了,那個傻子,永遠(yuǎn)不會明白的道理就是,她越折騰,世子爺越厭惡她! 總以為仗著一個屋檐下長大的情分,和婆母的撐腰,就能夠在這府里任性撒潑,試圖讓世子爺讓著她,真是可笑。 夜晚,沈京蘭用過晚飯,怕吐就直接躺下了,緩了沒多久,聽見院外丫頭們齊齊的說話聲,知道是他來了,唇角微勾。 齊易南進(jìn)了內(nèi)室,看著她躺在榻上,想要折起身子,上前去又將她肩膀按下去,眸色深邃道:“別起來,好好躺著。” 說著,看著她近日略顯紅潤的臉色,淡笑問:“這兩日可吐的厲害?” 沈京蘭搖搖頭,手輕放在小腹上,目光顯柔:“只要用飯后及時躺下,便不會再吐,世子爺不必?fù)?dān)心。” 齊易南點(diǎn)頭,又說:“過些日子是母親的生辰,往年都是你cao辦的宴會給母親慶生。今年母親的意思是,你有孕在身,不宜勞累,她的生辰就簡單一些,不再設(shè)宴了,交給管家即可?!?/br> 沈京蘭點(diǎn)頭:“母親體諒,那我就不逞強(qiáng)了,待過幾日孕吐不那么嚴(yán)重時候,再親自去謝過母親。” 齊易南笑笑,眼神卻平靜:“還有一件事知會你,這兩日我會著人收拾院子,把江寧接進(jìn)府來。”言罷,目光淡然的看著沈京蘭,只見她方才還帶笑的眼神漸漸的冷了下來。 他微彎的唇角便也漸漸收起,也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她。 沈京蘭只覺心煩,那個外室,他居然還真想帶進(jìn)府來? 所以今夜他來此,根本就不是專門來看自己,更不是為了婆母生辰一事,而是為了那個女人?呵呵,枉她還以為他是惦記著自己,真是可笑啊。 他是看著自己懷孕了,所以就著急的要將那個女人接進(jìn)府來,好給她個正經(jīng)名分,不讓那個寡婦繼續(xù)在外面受委屈是吧?那接下來,是不是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再來一趟,然后告訴自己,要給那個寡婦停藥? 哼,他對那寡婦,還真是上心的很! 沈京蘭眼神淡了,只是作為正室,她明白自己什么不該說,什么管不得,所以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樂意,此刻她也要平靜大度的說一句:“世子爺即打算好了,那妾身便叫人著手安排就是。” 話語間,雖做大度姿態(tài),可語氣中卻是冷意明顯。 齊易南眼神也淡了,心中略有不快,這些年他自認(rèn)沒有什么對不起她的地方,即便她遲難有孕,可只要是她正室需要的尊重,體諒,寬讓,他能做的都做了。 前幾日那件事,最后不也是依著她,讓江寧用了藥,如今他只是要把人帶回來,她卻都不愿意。 但他從來決定好的事情,亦是不會輕易改變,便只垂眸沉聲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勞累。此事我自著人安排就是?!?/br> 沈京蘭卻淡淡的看著他:“世子爺這話不妥,內(nèi)宅添人這本就是正室分內(nèi)之事,若這點(diǎn)小事還要勞煩世子爺親自安排,那我這世子妃豈不是做的也太失職了!” 齊易南聞言,微微蹙眉,想要說什么,卻被沈京蘭堵了。 “世子爺盡管放心吧,我雖身子不便,但姚氏近段處理府中雜務(wù),也是穩(wěn)妥細(xì)致,所以此事便交予姚氏吧,相信她一定不會讓世子爺失望的?!?/br> 話已至此,事情談妥了,可是氣氛也壞了。夫妻兩人看著對方皆是各有心思,根本無法再平心靜氣下來,最后齊易南自然是離開。 待他走后,沈京蘭胸口郁氣也忍不住了,一手將身上的被子扯下來,扔在地上,心煩意亂的走下軟榻,纓穗隨之進(jìn)來,看著她生氣的樣子勸:“世子妃千萬別動氣,您現(xiàn)在可是雙身子呢,氣不得?!?/br> “可是世子爺卻好像不知我是雙身子,氣不得,竟專門跑來一趟,迫不及待的要把那寡婦帶進(jìn)府中來,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惡心我,他這根本就是存了心不讓我舒坦。” 纓穗無奈勸道:“世子妃,不過是世子爺要添人罷了,您何必生氣?這要是放在別家,正室有孕,是要主動給夫君身邊添人的,您這般給世子爺臉子看,實在不妥……” 沈京蘭聞言,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似乎是有孕在身的緣故,她近段的脾氣,著實是過燥了些,方才更是根本忍不下,只蹙著眉緩緩坐下:“他要添人無所謂,可是為何非要將那惡心的寡婦帶回來?多少清白出身的女子他不能要,偏要一個上不得臺面的……” 自然是因為那個上不得臺面的寡婦,是他心中所好啊……只是這話,纓穗不敢說,只勸她寬心。 閑云院,書房。 慶云磨好墨,攤好紙,靜靜的站在一旁,十七歲的丫頭長得白凈,瘦瘦的,平時不多話。 齊易南沐浴后,穿著寬松的黑色長袍,站在桌前看著四方的白紙,眼神漸深,該題什么字好呢? 正想著,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那一晚,她站在燈樓下笑著說:愿你我,一生順意,安和。 眼神便浮動起笑意,既然她盼的只是安寧平和,那她的院子,便叫:歲寧院吧。 歲歲安寧,怡然和樂,很適合她。 題完字,放下筆,轉(zhuǎn)身的同時,告知慶云:“明日拿去,刻匾。” “是。”慶云說著,彎腰輕輕的吹著那紙張,待片刻干了后,仔細(xì)的折起來收好。 翌日清早,沈京蘭便將姚氏叫了過去,叫她騰院子,姚氏自是應(yīng)下,待出來泰蘭苑,站在烈日炎炎下,卻是瞇著眼冷笑嘆了句:“看來,咱們世子爺這后院里,是要熱鬧起來了……” 喜兒跟在她身后撐著傘,小聲的埋怨著:“世子妃也真是的,偏把給那寡婦收拾院子的事情交給您。若是做的好了還好說,若是稍有不慎,回頭不但世子爺怪到您的頭上,連那新進(jìn)府的寡婦,肯定也是要對小娘不滿的。” 姚慧之煩躁的扇著扇子,道:“如今那寡婦可是世子爺?shù)男念^好,我是不愿意同她結(jié)怨的,所以這事兒是一定要好好辦的,只她那院子所用之物,該用什么規(guī)格呢,這個倒是要好好斟酌斟酌……” 南府宅子,江寧一身極淡的綠色云紗裙,正在同青云一起,查點(diǎn)院子里的東西。 其實自她住進(jìn)來,也沒多用什么貴重物件,但即將搬走,這院子里的東西自然是要重新查點(diǎn)一遍,登記入冊。 天氣熱,庫房也悶,兩人拿著冊子一個個的對過去,不過片刻便熱的冒汗,好在小冬機(jī)靈,端來了兩碗綠豆湯給她們解暑。 待忙到午時,東西才對完,青云便將庫房落了鎖,主仆幾個才回到?jīng)鏊膬?nèi)室里。 小冬去廚房催菜了,江寧洗了臉后坐在窗邊,看著青云輕嘆一聲:“只這小院子,東西就這么多,若是國公府,怕是對上一個月都對不完吧?” 青云笑笑:“像清點(diǎn)庫房這種事,國公府也是分管的,各管各院就好。再有每日要處理的諸多雜事,比如人情世故,采買換崗這些,也是分內(nèi)外院處理。內(nèi)院事務(wù)交予世子妃,外院交予管家,世子爺?shù)脑鹤邮仟?dú)立的,一直由梅姑主理,我和幾個云字輩的丫頭協(xié)同?!?/br> “待姑娘到了國公府,也會有自己的院子,到時候一個院子的下人,都是歸姑娘自己管,該賞的要賞,該罰的要罰。這些東西,等姑娘入了府,都是要盡快學(xué)著上手的?!?/br> “呼~~”江寧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眼神有些迷茫無措:“我就是怕進(jìn)府之后,不懂府里的規(guī)矩,萬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錯……” 青云見此笑笑:“姑娘不用怕,待入府之后,但凡諸事,奴婢都會盡全力提點(diǎn)姑娘的?!?/br> 江寧聞言笑看著她:“還好我身邊有你,不然我才是真正的兩眼一抹黑呢?!闭f著,卻又想起了一件事,招手讓青云過去,眨著眼問:“只是,我至今對世子爺身邊的一切都不甚清楚,不如此刻你與我細(xì)說說,也好叫我心里有數(shù)。比如……世子妃的性子如何?還有應(yīng)小娘,她的脾氣……” 青云笑笑,“姑娘莫急,奴婢慢慢跟你說……” 三日后,國公府。 姚慧之在收拾差不多的屋子里,又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確定一切都很合適之后,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跟身邊的喜兒說:“去,叫人去知會世子妃,就說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請她有空來看看?!?/br> 喜兒領(lǐng)命而去。 泰蘭苑,沈京蘭正在屋里吃葡萄,酸甜適中的味道,讓她很是喜歡,待聽了喜兒傳過來的話時,仍舊慢慢的剝著葡萄皮。待過了片刻后,才抬起眼眸,淡淡的看著纓穗:“我懶得動了,你帶著東西去吧?!?/br> 纓穗笑笑:“是?!?/br> 待不多時,纓穗便來了,身后跟著兩個小丫頭,抬著一架屏風(fēng)。 纓穗進(jìn)門來,沖姚慧之行禮,“奴婢見過姚小娘?!?/br> “纓穗姑娘無需多禮。”說著,姚慧之看著她帶來的東西,問:“纓穗姑娘,這是什么?” 纓穗笑笑,將那架屏風(fēng)上的蓋布扯了下來,勾唇一笑:“哦,這是世子妃送給江小娘的,恭賀她入府之喜?!?/br> 姚慧之聞言,看向這架屏風(fēng),上面是翻騰的海浪圖,波瀾壯闊的很,一下便明白了,掩唇一笑:“世子妃送給江小娘的這幅屏風(fēng),可真是選的妙啊……” 第40章 下馬威 纓穗笑笑,眼神微挑,道:“聽…… 纓穗笑笑, 眼神微挑,道:“聽說咱們新來的江小娘是長海人,自海邊長大, 所以世子妃特選了這幅圖送來, 好讓江小娘一見到這畫,能稍減一些思鄉(xiāng)之情?!?/br> 姚慧之亦是抿唇一笑, 道:“相信等江小娘入府后見到這幅圖,定會感激世子妃的體貼入微?!?/br> 纓穗抬抬手:“放去內(nèi)室?!?/br> 姚慧之緊跟過去, 眼中盡是嘲諷笑意, 還以為世子妃對于這寡婦的到來無動于衷呢, 原來也是故作大度姿態(tài)罷了。 滿府誰不知道, 那寡婦是海邊長大的,以前的日子過的很不好, 如今來了京城,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窮苦污糟的過去,肯定是不愿意想起從前的, 可是世子妃卻專門送了這么一架屏風(fēng)過來,是想暗暗提醒那寡婦, 縱然如今富貴, 也得莫忘出身嗎? 又或者, 她專門選了這個屏風(fēng)放在這里, 就是想著提醒那寡婦, 認(rèn)清她的身份, 別以為有世子爺?shù)膿窝? 就能高枕無憂了? 姚慧之想著,從前,論府里世子爺身邊的人, 她地位最低。 可往后,便是那寡婦地位最低。能有個墊腳石,來讓她踩一踩,再往高處站一站,她樂意的很呢。 將屏風(fēng)擺在衣柜邊上顯眼位置后,姚慧之便帶著纓穗開始在這屋里轉(zhuǎn)起來,大到所用的床柜桌椅,小到墻上掛著的詩畫,桌上的茶具,床上的被子,都領(lǐng)著纓穗一一看了。 纓穗挑不出姚慧之的錯處,便含笑回去復(fù)命了。 但姚慧之還不能走,她得等著這院門頭上的匾額掛好了,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任務(wù),然,應(yīng)素文也來湊熱鬧了。 她一向嬌俏微微圓潤的臉,似乎瘦了些,眉頭緊鎖的盯著那擺在地上的匾額,輕聲念著:“歲寧……” 姚慧之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近來不甚很好的臉色,心里舒爽的緊,卻還不忘繼續(xù)刺激她,只假裝傷心的嘆口氣:“瞧瞧,歲寧,歲寧,歲歲安寧,多好的寓意啊。單從這匾額就能看出,這位江小娘是多得世子爺?shù)男?,連這院名都是世子爺親想的名兒,親題的字,這寵愛可真是滿府頭一份兒啊,真叫人羨慕……” 果然,應(yīng)素文的臉色在聽見這些話之后,越發(fā)難看起來,眼神冷厲暗暗的咬著牙,再努力的忍著怒氣。片刻后,不屑的哼一聲:“不過是個破匾額,你也能看出這么多花樣來,可真是聰明的很!” 姚慧之呵呵笑著,“這明擺著的嘛……” 應(yīng)素文不想聽她再說那些叫人不開心的話,只擰著眉頭抬腳往里走,邊冷聲道:“姚jiejie你倒是想的開,也不知這般費(fèi)心費(fèi)力的給人家拾掇屋子,人家領(lǐng)不領(lǐng)你的情。別回頭一進(jìn)府,就跟你爭寵,看你到時還笑不笑得出來。” 姚慧之才不會被她三言兩語給氣到,只皮笑rou不笑道:“我在世子爺跟前向來無寵,從來都比不得應(yīng)meimei,不過應(yīng)meimei有空擔(dān)心我,我自是感激meimei這份心的?!?/br> 應(yīng)素文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心里罵了一句虛偽,便開始在這屋里轉(zhuǎn)悠起來。 姚慧之本想跟著的,可是外頭突然喊她,她便急急的出去了。 應(yīng)素文在這屋子里四下看著,待到了內(nèi)室,看見那床上鋪的是鴛鴦戲水的床被時,頓時銀牙暗咬,妒火漸生。 南府宅子,江寧的東西已經(jīng)收拾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么可收拾的,她本身就是一點(diǎn)家底也沒有的人,所有之物也就是一些平日的衣物,幾套首飾罷了。統(tǒng)共裝起來也就一個箱籠,說不好聽的,就是國公府里一個管事mama,估計都要比她富裕不少。 但江寧不在意這些,聽見了青云說等到了府里再置些東西的時候,她也沒太聽進(jìn)去,只是看著窗外越低的夕陽,心中愈漸緊張。 青云說,世子妃出身高貴,御下極嚴(yán),將國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條,就連國公夫人也是慣常夸贊的,如今有了子嗣,更是地位超然。 她說應(yīng)小娘身份特殊,是國公夫人親手帶大的,因為舍不得嫁出去才留在了府里,雖不是正室,可卻是在國公府里根基最深的。 說姚小娘,性子和軟,逢人便笑,是個滴水不漏的,還生下了世子爺長女,雖榮寵不多,但卻一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