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馬車?yán)?，墨蕭只看著外面，目無聚焦，似乎有心事，終是沒有開口，直到到了宮門口，馬車停了下來。

    蘇念卿記得，前世它便叮囑他在皇上面前謹(jǐn)言慎行，莫要多說，她便一句也不敢多言，所以此時蘇念卿只等著他開口。

    可半響墨蕭也沒有做聲，拍拍長袍便要起身。

    “墨蕭，你沒有話叮囑我嗎？”

    蘇念卿終是忍不住開口，他既是利用她，何必此時這般猶豫？他該告訴她堅(jiān)守王妃的本分，切莫丟了王府顏面，在皇帝面前要擺出王妃該有的姿態(tài)。前世他便這般娓娓道來，其實(shí)只不過是讓她與他演一出夫唱婦隨的戲，掩飾他的狼子野心罷了。

    而這些，前世的蘇念卿都不懂。

    墨蕭重新坐回馬車?yán)?，抬眸看著蘇念卿，半響才開口，“父皇面前謹(jǐn)記自己的身份，莫要多言……”

    呵呵，果然和前世一般無二，不管再過幾世，也改變不了被利用的事實(shí)，唯一不一樣的是，蘇念卿不會再對他有何幻想了。

    蘇念卿抬眸注視著墨蕭，難得的認(rèn)真，一字一句地開口，“墨蕭，我知道你要什么，從今以后無論在父皇面前還是太子面前，我都依著你，哥哥那邊，我也會盡情言語?！闭f到此便盯著墨蕭。

    墨蕭心里無比震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可臉上加倍克制不表露出來，“你想說什么？”

    “墨蕭，我只要哥哥安好！事成之后，你接回韶寧公主，我們和離，可好？”

    蘇念卿滿臉期待，三月以來，第一次這般認(rèn)真地與墨蕭對話。

    “蘇念卿，你到底是誰？”

    墨蕭終是問出了這一句，他心里，蘇念卿是個蠢的，怎會說出這翻話來？她和離，她怎會如此認(rèn)真地說出和離？

    蘇念卿唇角勾出一個淺笑，未及眼底，她是誰?。可類鬯了赖奶K念卿。

    二人便再無話，直到引路的公公前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墨蕭帶著蘇念卿給主子們挨個請安。到皇帝寢宮時，已是午時。

    蘇念卿餓得頭昏眼花，剛才各宮都有點(diǎn)心，可她不敢吃，只象征性地嘗上一口。此時蘇念卿正挽著墨蕭的手臂，在宮里“招搖”。

    “墨蕭，一會兒父皇傳膳，你可否陪我多吃點(diǎn)？”

    蘇念卿突然說出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墨蕭眉頭微皺，“你餓了？”

    蘇念卿點(diǎn)頭，“餓，堂堂王妃落到挨餓的地步，怕也只有我蘇念卿了吧！”

    墨蕭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蘇念卿這句話，他感覺無比自然，就像他們此時是真的恩愛一樣。

    “再忍忍，我們就回王府?！?/br>
    我們二字深深印進(jìn)蘇念卿心里，他從未說過這兩個字，前世，一次也沒有。

    “也許我們回不去?！碧K念卿抬眸看著墨蕭的側(cè)臉，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前世的驚心動魄仿佛還在眼前。“一會兒父皇會留我們下來，晚上，無論如何，你都不能離開我?！?/br>
    墨蕭停住腳步，眼神緊盯著蘇念卿，可終是沒有在她眼里看到過半點(diǎn)玩笑之意，“蘇念卿你想說什么？”

    蘇念卿的話他是不信的，娶她的一部分原因是因?yàn)樗溃每刂贫选?/br>
    蘇念卿再次看著墨蕭笑了，笑得別有深意?！澳?，你若不信，一會兒進(jìn)去，父皇一定會支開你，留我單獨(dú)說話，是與不是馬上便知。”

    “……”

    墨蕭竟無言以對，仿佛一切她都早就知曉。

    “若一切都如我所說，我?guī)湍悖业臈l件永遠(yuǎn)不變?！碧K念卿說完主動挽著墨蕭的手臂，兩人笑著走進(jìn)皇帝寢宮。

    第十三章 你想吃的我都買給你

    墨蕭主動牽起了蘇念卿的手，緊緊牽著，捏得她生疼。蘇念卿知道他不過是在皇帝面前做戲而已，皇帝多疑，懷疑他娶她的目的是為了蘇延澤手上的兵權(quán)。

    打消皇帝心里的念頭唯一的方法，只有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出足夠愛蘇念卿。

    “墨蕭你弄疼我了。”蘇念卿掙脫兩下，仍然脫離不了他的鉗制，聲音都帶著哭腔。他的力量太大，像是手上帶了鐐銬一樣疼。

    想起他的目的就覺得惡心至極，利用她也利用得理所當(dāng)然，反倒是覺得是她欠了他一樣，難道因?yàn)閻鬯头噶怂绣e嗎？

    墨蕭裝作沒有聽見，手上的力度一點(diǎn)都沒松懈，轉(zhuǎn)眼便到了外庭，蘇念卿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眨了幾次眼硬生生憋回去了。

    皇帝在處理事務(wù)，見二人進(jìn)去，皇帝放下筆，看也不看墨蕭，上下打量著蘇念卿。他那雙眸子太深邃了，即使經(jīng)歷過一世，蘇念卿仍然覺得可怕，所以低下頭去。

    皇帝的眼睛放在了二人牽著的手上，眼神似有深意地看著。

    墨蕭拉扯一下蘇念卿，兩人急忙跪下行了大禮。

    “兒臣參見父皇。”

    異口同聲，似是曾經(jīng)。

    那個與墨蕭并稱父皇的人，終不是她。

    墨蕭再叩首，“兒臣攜新婦拜見父皇。”

    蘇念卿學(xué)著墨蕭的樣子，“兒臣蘇念卿，拜見父皇，愿父皇龍?bào)w康健，國泰民安?！?/br>
    墨蕭用余光瞥了一眼蘇念卿，來的時候就讓她不要說話的，剛才在宮門口蘇念卿所說的話他也是一句不信。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眼蘇念卿，眼神似有深意地落到墨蕭身上，只是半晌也沒開口，任由兩人跪著。

    常聽蘇延澤提起，皇帝心思縝密，又多疑，臣子們誠惶誠恐。只是此時蘇念卿不知道，皇帝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心里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因?yàn)樗蜕貙幑?，?shí)在太像了。

    所以皇帝懷疑墨蕭娶蘇念卿是為了蘇延澤手上的兵權(quán)。他雖已封王，卻還惦記著皇位，得到皇位便能接回韶寧。他娶了一個長相與韶寧相像的人，那他心里一定還放不下，所以皇帝無法相信墨蕭。

    蘇念卿也不敢抬頭，前世就是這樣跪了半天，直到腿腳發(fā)麻。

    “起來吧！自家人在一起，哪來那么多禮節(jié)?！卑肷位实鄄啪従忛_口。

    蘇念卿起身，只感覺氣血上涌，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朝前栽倒下去。只是手心突然傳來溫暖，肩上多了一只溫柔的大手。

    是墨蕭扶住了她。

    蘇念卿回頭看著墨蕭，眼里滿是疑問，上次看著她摔在他面前他也沒有伸手扶她，今天為了掩飾，他還真是什么都愿意做的，越是知道得多，心里越是覺得惡心至極。

    皇帝同兩人閑話一番，并未多問，只是眼神自始至終一直看著蘇念卿的臉，看得蘇念卿后背發(fā)涼。

    “聽蘇愛卿說起，你一出生父母便仙去了?！?/br>
    蘇念卿點(diǎn)頭，“回父皇，兒臣一出生父母便仙去了，是哥哥將兒臣一手帶大?！?/br>
    不知何時起，那聲“父皇”便叫得如此順口了?；实埸c(diǎn)頭，才意味深長地開口，“日后當(dāng)好好報(bào)答哥哥才是。”

    蘇念卿從未有任何時候像現(xiàn)在這樣乖巧懂事，拱手行禮，“兒臣當(dāng)銘記于心?！?/br>
    墨蕭開始覺得不安，知父莫若子，皇帝今日的表現(xiàn)讓墨蕭覺得有些不安了。

    皇帝眼神終于從蘇念卿身上移開，有意又似無意地?cái)[弄著著上的茶杯，“蕭兒待你可還好？”

    該來的總會來，墨蕭聽到這話的時候，心里頓時驚了一下，渾身的神經(jīng)都繃得緊緊的，生怕蘇念卿亂說。

    蘇念卿回頭看了一眼墨蕭，眼里的情緒復(fù)雜，前世的種種又浮現(xiàn)在眼前，他利用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死在路上……

    蘇念卿走神了，眼神渙散，目無聚焦。

    墨蕭急得手心里全是汗水，只要蘇念卿亂說一句，他就全盤皆輸。

    蘇念卿依舊注視著墨蕭，又似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眼神空洞，讓人猜不透。墨蕭莫名慌了。

    蘇念卿的眼里微微泛起一層薄霧，那些遙遠(yuǎn)的事，總是令人傷感，前世她就是在悲傷中度過一世，只是此刻，她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晌蘇念卿將眼神從墨蕭身上離開，伸手挽起了衣袖，露出那只鐲子，“回父皇，王爺待兒臣極好，像這樣上好的禮物家里都快堆不下了?！边@句話，一點(diǎn)不假，墨蕭為了掩人耳目，裝出一副愛她的樣子，確實(shí)送了它許多禮物。

    皇帝一眼便認(rèn)出那只鐲子，那是墨蕭生母生前最珍視的東西。連這鐲子都給了她，難道真是他想錯了？

    可皇帝多疑，怎會因?yàn)橐恢皇骤C就輕易相信墨蕭，鐲子終究是死物，那南霖國的才是活物。

    半晌老皇帝懶散地翻起一本書，犀利的眼神看向墨蕭，“蕭兒，你去太后宮里幫朕取些玉露膏來?！?/br>
    墨蕭本已放松的神經(jīng)又重新緊繃起來，皇帝是為了支開他單獨(dú)同蘇念卿有話要說，瞬間胸口像是被東西堵了。

    方才蘇念卿說的話應(yīng)驗(yàn)了，皇帝會單獨(dú)留下蘇念卿，那她真的會幫他嗎？墨蕭似是忘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如此害怕蘇念卿不幫他，當(dāng)初娶她不過是因?yàn)樗绺绲谋鴻?quán)而已。

    蘇念卿轉(zhuǎn)頭看著墨蕭，俏皮一笑，“夫君辛苦了?！痹捳Z帶著撒嬌的味道，聽在墨蕭耳朵里卻是如針刺一般，因?yàn)樗?，蘇念卿此刻是在威脅他。

    墨蕭起身恭敬地行禮，“是！”說罷又轉(zhuǎn)眸看著蘇念卿，“一會兒我?guī)闳ベI棗泥酥，你想吃的，我都買給你?！?/br>
    這話只有蘇念卿懂，墨蕭妥協(xié)了，言外之意只要蘇念卿幫他，他什么都答應(yīng)。

    蘇念卿的心口閃過一絲疼痛，為了那個她，他果真是什么都愿意的，何時他為她做過半分這樣的妥協(xié)？

    只留蘇念卿與老皇帝在里面，房間異常安靜，蘇念卿只等著老皇帝開口。

    “蘇念卿，你小名叫念兒？”老皇帝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問了這樣一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

    蘇念卿把頭垂得很低，“回父皇，念兒是哥哥起的，想念父母之意。”可是心里怎么也不明白，皇帝為何會知道她的小名。

    “你大婚前一日，你哥哥曾來求過朕。”說完便好奇地打量著蘇念卿，似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什么來？

    蘇念卿的心里亂了，大婚前一日，是前世還是今生？哥哥來找皇上，是為了什么？

    “你哥哥說念兒心思愚鈍，不益嫁入皇家，配不上譽(yù)王。”皇帝眼里沒有半分情緒，讓人無法揣度他的心思。

    蘇念卿也未抬頭，只是手有些發(fā)抖，前世接到圣旨哥哥也反對，可據(jù)他所知哥哥并未找過皇帝，可皇帝說的又是因何？

    第十四章 別人的影子

    皇帝再未開口，只等著蘇念卿的話，房間又變得安靜起來。

    蘇念卿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半晌才壓低聲音道：“兒臣從未與哥哥分開，想來是哥哥舍不得兒臣，日后定然同夫君一起常回去探望哥哥。”

    “可是蕭兒未必愿意，回門之日他不是沒有同你回去嗎？”

    老皇帝輕言細(xì)語，每一個字卻都擲地有聲。

    那時他并未在京都，他又如何得知墨蕭沒有同她回門的？

    突然蘇念卿心里一涼，臉上似是起了一臉雞皮疙瘩一樣膈應(yīng)，一個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中，墨蕭大婚，皇帝沒有在京都，他一定是在試探墨蕭，一來看他的野心，二來看他的勢力，若是墨蕭勢力已經(jīng)足夠強(qiáng)大，那大婚之時墨蕭就會采取行動。

    蘇念卿身體莫名有些顫抖，可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此時正想著如何回應(yīng)剛才老皇帝說的話。

    片刻后蘇念卿努力從嘴角擠出一個笑容，“那日是兒臣不要他陪的，皇家沒有回門的規(guī)矩，兒臣深愛王爺，怕他失了皇家顏面，落人口實(shí)?！?/br>
    蘇念卿的語氣裝作平靜。

    也因?yàn)檫@句話，皇帝的疑心更重了，本以為蘇念卿當(dāng)真是愚笨的，可這樣看來他們是否早就串通一氣了？

    皇帝深嘆一聲，眼神從蘇念卿身上移開，繼續(xù)看著手里從未翻動過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