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不過也對。 那時候他還是毓亦呢,流浪狗似的在琳瑯古鎮(zhèn)那個小地方摸爬滾打,什么苦都吃過,什么罪都受過,總是污臟,狼狽,滿身傷痕,還會拿小狼崽一樣的眼神瞪她。 沒含金湯匙,更不是什么唐家的太子爺。 “……坐去沙發(fā)上?!?/br> 繃得情緒梆硬的聲音拉回林青鴉的神思。 她驀地醒神。 那塊白毛巾已經染了酒漬,她腳踝上則被擦得干凈,只剩細帶低跟鞋束著的腳背和腳心,還濕漉漉的。 林青鴉微微俯身:“謝謝,我自己——” “你再說一個謝字?!?/br> 瘋子的聲線低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身前,攥著毛巾的左手橫在膝上,說話時抬起頭仰望林青鴉。 眼底那點陰沉壓了壓,但沒能全壓住,于是還是透出點戾氣的笑—— “再說,我就去把你那個未婚夫,從28樓扔下去?!?/br> “……” “不坐,也扔下去?!?/br> “……” 林青鴉輕皺眉。 皺眉都好看。 唐亦仰看著她,想。未婚夫三個字對他很難出口,每個字說出來都好像往他身體里插一刀,再狠狠攪兩下。 血汩汩地往外冒,疼得他想徹底地發(fā)場瘋。但不能。 至少在她面前,不能。 林青鴉最終還是坐到沙發(fā)上。唐亦輕輕托著她腳踝后,于是掌心那一小塊皮膚像被火灼著,發(fā)燙。 他克制地垂著眼,解開她腳上的鞋帶,摘下細跟鞋放在旁邊。 “怎么訂的婚?!?/br> “……” 林青鴉停了兩秒,略微掀起眼簾,茶色的瞳子安靜地望著他。 唐亦沒抬頭,手里毛巾慢慢拭過,擦掉她雪白小巧的足弓上的紅酒。唐亦喉結動了動,瞳里更黑,聲音卻低得發(fā)沉。 “說話?!?/br> 林青鴉對唐亦還是熟悉。 那種瀕臨爆發(fā)邊緣的、危險到極致的氣息,她嗅得出來。 他要是真瘋,她不會如何。 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林青鴉垂回眼:“兩家故交。冉家當年落魄,林家救濟過他們。” 唐亦手一停。 幾秒后他勾了唇,瞳子幽黑,笑也冷冰冰的:“原來是一家子大善人,難怪還養(yǎng)出個‘小觀音’——所以當年救我,還是家學淵源?” 林青鴉攥了攥手。 他擦拭她腳心的動作更輕,一點酥麻的癢意被毛巾的細絨勾起來,讓她極不舒服,腳趾都跟著微微蜷起。 唐亦低眼看著。 那只白皙的足弓在他膝上不自覺地繃著,腳趾也隨主人,長得小巧精致,指甲像貝殼似的。許是因為繃得用力,粉里透出一點白。 唐亦僵了幾秒,左手扣起。掌心里那道被紅酒瓶頸切口劃破的傷還沒愈合,就被他掐出殷紅的血跡。 暗地里手下得狠,唐亦面上卻沒變化,聲線都和方才一般平。 “他叫什么?!?/br> “?”林青鴉抬眼。 “你就算不說,我也查的到。” “……” 沉默片刻,林青鴉偏開臉:“冉風含?!?/br> “染風寒?”掌心傷口被松開,唐亦漫不經心地笑,“嗤,挺好。” “好什么?!?/br> “聽著就是個要早死的名……” 最后一點細跟鞋里的酒漬被唐亦擦掉,他給她穿上,系好鞋帶,然后慢條斯理地抬了眼。 那一笑惡意且冷漠: “能看你守寡,當然好。” 林青鴉眼神停了下。 而唐亦已經起身,手里的毛巾被他扔在地上。他眼里跳起寒夜焰火似的亮,且冷且燙。 “當初你走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會讓你后悔,我有多恨你——你忘了?” 林青鴉眼神黯了黯,笑。 “記得?!?/br> 唐亦邁到沙發(fā)前,他低眼看著沙發(fā)里纖弱、清雅漂亮的女人。她半低著頭,細白的頸子脆弱地暴露在他的視線里。 讓他想像狼或者狗一樣地咬上去。 唐亦無法自控地俯身下去。 離她的距離不足十公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越來越近,鉆進他四肢百骸,讓他避無可避。 “對不起,毓亦。” “——” 唐亦身影驟停。 須臾后他笑起來,扶著沙發(fā)靠背和她微微錯開身,聲音在她耳邊壓到最低最沉:“現(xiàn)在道歉?晚了?!?/br> 唐亦直身,退開幾步靠到墻上,他懶散又戾意地垂著眼:“說讓你后悔我就說到做到——從今天起,你越要什么,我越要讓你得不到?!?/br> 林青鴉想到什么,神情微微變了。 她從沙發(fā)上起身:“你和我的事情,別牽累別人?!?/br> 唐亦陰郁地笑起來:“不愧是心善濟世的小觀音啊,你還真是誰都關心……可惜芳景昆劇團那塊地,我拿定了。下周復工,我就讓他們滾蛋?!?/br> 林青鴉皺起眉。 唐亦眼里的笑冷下去,朝門口示意了下:“你現(xiàn)在回去告訴他們,至少收拾行李還來得及?!?/br> 林青鴉上前,像要說什么。 唐亦額角一跳,眼神陰沉下去:“你還不——” “滾”字在舌尖上晃了兩圈,對著她還是出不了口。 唐亦咬得顴骨顫動,幾秒后他惡狠狠地轉開臉,不再看林青鴉: “出去!” “……” 鞋跟聲后。 雙開門終于合上。 唐亦支起身,走到沙發(fā)前,然后把自己扔進去。 空氣中殘留著的林青鴉身上淡淡的香氣包裹住他,像雪后的梅蘭香。 唐亦側過身,慢慢蜷起。 很久很久過去,那些被勾起來的洶涌的欲望,才終于被他一點點壓了回去。 唐亦翻過身,仰臉朝上。 天花板是光可鑒人的質地。 他看見自己扭曲,模糊的身影。 唐亦的手蓋到額上,嘴角自嘲地勾起:“你像條發(fā)情的狗?!?/br> 他仰頭,微卷的黑發(fā)倒垂下來,天花板上的光暈恍得他如在夢境。 七年難逃一夢。 夢到了。 唐亦閉上眼,狼狽地笑起來。 “……沒人要的狗。” 第8章 謠言 大年初七,芳景昆劇團開始復工。 新年第一場戲在正月十二,這之前沒有排其他場。平日就跟教學班一樣:以團長夫人喬笙云為首的師父們教,年輕演員練。 向華頌今天一進劇場就開口問:“你們林老師來了?” “是啊團長,林老師今天一早就來了?,F(xiàn)在在練功房,在給安生幾個孩子教課呢?!?/br> “好,我去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