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他低沉呼吸拂上她的頸。 那雙漆黑的眼死一樣地寂靜。 林青鴉的意識在瞳里一栗,眼睫垂下去,“不行。” “……” “毓亦,不行?!?/br> “——” 唐亦的身影僵停。 他覺得自己一定有病,所以明明到了這種時候,眼睜睜就要看著林青鴉被別的男人帶走、和他再無關(guān)系,他都狠不下心。 他已經(jīng)沒什么還能失去的了,可她說不行,他就沒辦法繼續(xù)。 他還怕什么……怕她離開他? 可她早就不在了啊。 唐亦握著林青鴉的手指頹然松開,他就著方才的姿勢俯下身,停在她肩窩上,將額頭抵住冰涼的墻壁。 啞聲的笑從他烏黑微卷的發(fā)里溢出來,滿滿自嘲:“你說我還要被你殺多少次才會學(xué)乖,小菩薩?” 林青鴉眼底停滯。 她垂下的手指輕輕攥起來。 唐亦抬頭,又低眼望她:“你就那么喜歡他?” 林青鴉一停。 唐亦就像怕從她嘴里聽到某個答案一樣,他薄抿起唇,讓她對上自己眼里的惡意:“那你知不知道,冉風(fēng)含是個怎樣的垃圾?” “毓亦?!?/br> 林青鴉抬眸。 “為了他你可以再殺我一次,我才說他一句,你就心疼了?”唐亦攥拳抵在墻側(cè),暴怒的情緒讓他清冷美感的面孔都醞起猙獰。 “我沒有……” “他和多少個女人上過床、他從前私生活有多糜爛,這些你知道?他現(xiàn)在裝出一副浪子回頭的模樣,不過是把你小觀音的名號當(dāng)做一朵可以別在他胸前讓他戴出去添光增彩的蘭花!” 林青鴉安靜聽完,停了一兩秒,她說完那句被他打斷的話:“我沒有為了他?!?/br> 唐亦一僵,又嘲弄地笑:“那推開我就是為了小觀音的白雪清譽、不容玷污?” 林青鴉輕聲說:“我只想救你?!?/br> “……” 唐亦一滯。 他似乎輕易被她一句話就點破什么心思,眼底墨黑的情緒翻攪起來,最后還是強(qiáng)抑下去。 林青鴉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話。 她只在說完以后仰起臉,茶色瞳子清淺安靜地望著他:“婚約是兩家長輩的決定,冉先生和我互作遮掩,不計過往,不談感情,這是我們的共識。” “……你不喜歡他?”瘋子眼神跳了下,一點微光熠起。 “我們見面剛滿六次?!?/br> 唐亦戾氣地笑:“你騙誰?法餐廳、私廚餐館、影樓、還有剛剛在戲臺上——我見你們都見了四次?!?/br> 林青鴉望他,安靜不語。 被那雙清落落的滿盛春水一樣的瞳子凝著,唐亦很快就懂了小觀音的意思—— 刨除他知道的四次外,他們一共只單獨見過兩面,想來還是在那種家庭聚會式的場合里。 沉默里發(fā)酵片刻。 瘋子像個得了糖塊的小孩,他烏黑得跟頭發(fā)一樣帶點卷的眼睫垂下去,卻壓不住那雙尾弧半翹的美人眼染上難藏的愉悅。 唐亦圈著她低了低頭,高挺的鼻梁幾乎要觸到她鼻尖上。危機(jī)感解除,他聲音都變得松懶:“既然不喜歡,那就別再搭理他?!?/br> 林青鴉退無可退,只能抬起手腕橫著想抵住他,卻被那人壓著細(xì)白的胳膊輕慢壓下。 他的呼吸變本加厲貼近。 林青鴉眼瞼下浮起一點淺淡的粉,不知道是惱得還是羞得,但并不明顯,像冬日雪地里落下一抹晴光。 她輕垂眸:“但婚約不會取消的,毓亦。” 瘋子身影一僵。 幾秒后,他哼出聲低低冷冷的笑:“你玩我?” “……” “不談感情、卻還要結(jié)婚?”唐亦笑里咬牙,“那小觀音果然是慈悲濟(jì)世,平白給他多少人跪著求都求不來的便宜?” “長輩的決定?!绷智帏f輕聲說,“外公外婆年事已高,這是他們對我唯一的牽掛,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如果他們要你結(jié)婚,那我一樣可以——” “我外婆很喜歡他?!?/br> 極輕的一句,攔住了唐亦所有沒出口的話。 他僵了好幾秒,啞聲笑起來:“啊,是,我差點忘了。你們林家是梨園世家,那個要早死的原本也算書香門第出身,他再爛到骨子里、至少外表溫文爾雅——比一個不擇手段、無父無母的私生雜種,好一萬倍吧?” 林青鴉眼神一慟。 她仰起臉,茶色瞳子里第一次情緒明顯:“毓亦!” 唐亦眼底火苗一跳,反而更肆無忌憚地笑:“怎么了,小觀音心疼了?難道當(dāng)年不是你把我賣給唐家?賣了什么天價、我這個‘貨物’現(xiàn)在有資格知道了嗎?” 他話聲薄得近輕佻,可越是說到后面,那雙勾翹的眼尾越是被情緒沖撞得染上艷麗的紅。 他拿黑得濕漉的眼睛絕望又固執(zhí)地望她。 林青鴉想起七年前那個路燈下的雨夜。 那時候隔著滂沱的雨,她同樣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記得那個嘶啞的喊聲撕破深夜的雨幕,不知道那時候他的眼神是不是也這樣絕望。 還好沒有看清啊。 如果看清了,那她要怎么舍得、才能邁出轉(zhuǎn)身那一步? 林青鴉眼睫垂下,像被雨淋得頹靡將謝的花。 她輕聲說話:“你看,毓亦,你也忘不掉的。你知道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回到過去了,就不要再執(zhí)迷了,你這樣只會更折磨自己。” 唐亦咬牙,在顫聲里瀝出笑:“讓我不執(zhí)迷,放你和冉風(fēng)含恩恩愛愛地結(jié)婚?” “是誰都一樣,”林青鴉垂著眼,壓住微栗的呼吸,“……除了你?!?/br> “!” 唐亦眼神一顫。 死寂許久他才回過神,退開兩步后,眼神陰沉可怖的瘋子竟突然就笑了起來。 唐亦一邊笑得轉(zhuǎn)開臉,一邊抬起左手,在頸動脈前橫著的那條血紅的刺青上粗暴按著蹭了兩下。 他膚色本就白,力道之下那塊皮膚泛紅,像是把那血刺青暈開了似的。 更猙獰了。 林青鴉望著那條疤痕的位置,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有一瞬空茫又難過,但很快就被她烏黑的睫斂下壓回。 “……我差點都忘了啊,小觀音有多狠心。” 那只手落下。 唐亦垂回眼那一秒里沒了笑,他手腕一壓,按著墻前女人的后頸,直接把她摁進(jìn)自己懷里。 這一次的力道毫不憐惜,眼神都透著瘋。 他俯下頭顱,薄抿如刃的唇像吻又像肆虐、緊貼著她的長發(fā)把炙熱的呼吸抵在她耳旁,咬牙切齒,戾氣駭人。 “是你逼我的,林青鴉?!?/br> “……” 唐亦松開她,扯開簾子,大步離開了。 背影都兇得煞人。 林青鴉怔怔望著空掉的更衣室外。 安靜很久,她像回過神,輕輕闔了闔眼,松下單薄的肩,靠在冰涼的墻壁上。 寂靜很久。 隔著薄薄的一面墻,一號間傳來一點窸窣的動靜。 林青鴉緩睜開眼,直回身,聲音恢復(fù)到如常的平靜輕和:“別躲了,出來吧?!?/br> “……” 數(shù)秒過去。 白思思小心翼翼地扒著二號間的簾子,從一號間探過頭來,小聲:“角兒,我不是故意聽的,我等了您好久沒見回來,擔(dān)心您這邊出問題,這才過來……” 林青鴉輕淡一笑:“我也沒有怪你。” “哦,”白思思小心地看,“您沒事兒吧?” “嗯?!?/br> 兩人對視,一片安靜。 安靜得叫白思思有點尷尬,她摸了摸鼻頭,苦惱地腦內(nèi)風(fēng)暴著要怎么轉(zhuǎn)走這個話題才不讓她家角兒別扭。 “有什么想問的,就現(xiàn)在問吧。” “……?。俊?/br> 白思思錯愕回頭。 被瘋子折騰得一襲長發(fā)難能有幾絲亂,但那雙白雪似的澄凈無暇的茶色瞳子仍舊清清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