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結(jié)束，林青鴉回到劇團里。

    從前面劇場到后院樓前，一路上遇見劇團里不少學徒，和她問好時的神色一個比一個小心翼翼。

    林青鴉察覺后，不解問白思思：“他們好像怕我？”

    白思思：“自信點，角兒，把‘好像’去掉?！?/br>
    “為什么？”

    “其實他們也不是怕你，”白思思撓了撓頭，一邊觀察著林青鴉反應，一邊小聲說，“主要還是怕，唐亦?！?/br>
    “……”

    林青鴉一怔。

    白思思見林青鴉沒給反應，以為是她家角兒忘了，小心翼翼提醒：“就您放假前那最后一場戲，唐亦不是跑來劇團還……”

    林青鴉：“我記得。”

    白思思尷尬地打了個哈哈：“您不在這兩周他們可鬧騰了，一部分罵唐亦那個一身市儈的資本家也敢覬覦您，另一部分擔心咱們開罪不起成湯或者唐家，萬一唐亦再強用手段……”

    白思思說著說著，就發(fā)現(xiàn)她家角兒輕輕蹙起眉。

    她話鋒連忙一轉(zhuǎn)：“不過您放心，團長和簡聽濤壓著呢，大家最多自個兒議論，誰也不敢往外傳的。”

    林青鴉搖頭：“我不擔心這個。”

    “?。俊卑姿妓济Ｈ?，“那您擔心什么？”

    “劇團危機剛解，口碑不穩(wěn)，還待發(fā)展。他們再繼續(xù)浮躁下去，怎么學得好戲?！?/br>
    白思思：“……”

    是她太膚淺了，告辭。

    “林老師?！?/br>
    還未進練功房，兩人身后傳來喊聲。

    林青鴉回眸。

    劇團里一個學徒快步跑過來，看了她一眼就立刻低下頭：“團長他，他請您過去會議室一趟?！?/br>
    “嗯?！?/br>
    林青鴉獨自去了劇團的會議室。

    敲門進去后，她看見會議桌旁坐著的團長向華頌，還有一桌鋪散的文件資料。簡聽濤也在，似乎正在和向華頌商量什么。

    “林老師?！币娝M門，簡聽濤連忙直身問候。

    林青鴉輕輕頷首，“向叔，您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

    “青鴉，來，坐下說?！?/br>
    “嗯?！?/br>
    落座以后向華頌沒有直接開口，閑扯了幾句，他才有點遲疑地問：“青鴉，冉氏傳媒今早請他們顧問小組送來了幾份資料，和一個戲劇歌舞類的綜藝有關(guān)，這個你知道嗎？”

    林青鴉：“冉先生提過。”

    那個稱呼聽得向華頌和簡聽濤不約而同地對視了眼，但兩人都沒說什么。

    向華頌又問：“那青鴉你的意見如何？”

    “他沒有詳說，只問劇團是否考慮這樣一個機會。這是團里的事情，我請他直接交給您決定?！?/br>
    “這樣，”向華頌把手里資料遞給林青鴉，“你看一下節(jié)目介紹?！?/br>
    “……嗯?！?/br>
    猶豫后，林青鴉還是抬手接過。

    其實她對娛樂圈和相關(guān)的綜藝節(jié)目沒有任何興趣，但向華頌讓她看，必然是有什么用意。

    果然。

    向華頌開口：“冉氏傳媒的意思是，想要邀請我們劇團演員參加一檔戲劇歌舞類的綜藝節(jié)目?！?/br>
    林青鴉問：“普通表演嗎？”

    向華頌說：“是競演類，會進行節(jié)目的排練、表演和評委判定?！?/br>
    林青鴉輕皺眉，手里文件合上：“我不太贊同這種形式?！?/br>
    向華頌苦笑：“是，我知道這一點上你和你母親她們都是一樣的堅持，覺得不同的藝術(shù)表演形式不需要評判高低――但沒辦法，市場如此，觀眾們想要看到的就是那種競爭感和緊張感，單純的表演類已經(jīng)很難獨活了?！?/br>
    林青鴉問：“您希望劇團參加？”

    “你也知道，這次劇團危機，冉氏傳媒派來了專業(yè)顧問小組，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這是份人情。他們提出，我不好拒絕?！?/br>
    林青鴉點頭：“我理解?！?/br>
    “而且這次機會對于劇團來說確實不可多得，我們太需要這樣具有創(chuàng)新形式、又能和現(xiàn)代年輕市場接觸交流的機會了。”

    沉默之后，林青鴉點頭：“我認可您作為團長的判斷?！?/br>
    向華頌表情一松，隨即又為難地收緊：“但還是有個問題?！?/br>
    “嗯？”

    “這檔節(jié)目，每個參與團隊都需要一位具有一定資歷和名望的專業(yè)老師帶隊，”向華頌遲疑，“團里的情況你清楚的，除了你和你喬阿姨以外，沒人擔得起這個位置?！?/br>
    林青鴉一怔：“那喬阿姨……”

    “你喬阿姨身體的情況，恐怕應付不來這種賽制的節(jié)目，”向華頌老臉一紅，“我知道我這樣有點強人所難，所以一切以你個人意愿為主――如果你不愿意參加，向叔絕對不會勉強你?！?/br>
    “……”

    林青鴉抬眸。

    向華頌和簡聽濤在會議桌旁一坐一站，面上是相同的期望和擔憂不安。他們顯然很重視這次機會，希望能借助這個節(jié)目提供的平臺，為芳景團的未來開墾出一條足夠?qū)拸V的道路。

    競演類節(jié)目的形式并不合她意愿，但她也知道，昆曲作為一種傳承六百年的傳統(tǒng)藝術(shù)形式，更是已經(jīng)列入世界非遺的“珍稀”劇種，想要繼續(xù)傳承和發(fā)展下去，那創(chuàng)新和與時俱進就是它的必由之路。

    深思之后，林青鴉輕聲開口：“我可以帶隊?！?/br>
    向華頌大喜過望。

    林青鴉：“不過，我希望能親自挑選參加節(jié)目的隊伍?！?/br>
    “這是應當?shù)?，”向華頌問，“演員和學徒里，有青鴉你特別看好的孩子嗎？”

    林青鴉點頭，又輕搖頭：“那個圈子里名利心重，不是所有孩子都進得去出得來。”

    “我明白了，你放手去做。這方面團里全權(quán)交給你來決斷?！?/br>
    “嗯?！?/br>
    林青鴉離開不久，一通電話就打進她的手機里。

    林青鴉接起：“冉先生?！?/br>
    “我聽向團長說，你同意帶隊參加了？”

    “嗯?！?/br>
    “我還以為你會拒絕或者猶豫，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收到答復，”冉風含笑道，“我用這樣的迂回戰(zhàn)術(shù)‘騙’得你同意，你雖然出于教養(yǎng)不會表現(xiàn)出來，但心里應該不太舒服？”

    “……”

    冉風含對人心把握一向老道，林青鴉聽了也不覺意外。

    她沒有否認，只輕聲直言：“顧問小組的事情我欠冉先生一次演出支持，這件事我一直記得。”

    冉風含失笑：“那就算我功過相抵了？”

    “我還人情?！?/br>
    電話里小觀音清清淡淡的聲線總叫人想起落雪的夜。

    冉風含知道，這件事后，他和小觀音之間就更要劃下一道清晰而不可逾越的鴻溝。

    似乎有點遺憾，但利益權(quán)衡，也能接受。

    于是冉風含慨然接話：“好。明晚這個節(jié)目組會舉辦一個晚宴，各個節(jié)目投資方和主要參與隊的負責人都會到場――林小姐能賞個薄面嗎？”

    “既然答應參加，節(jié)目相關(guān)我會配合。”

    “那太好了。時間和地點我發(fā)到林小姐手機上，明晚，我在晚宴上恭候林小姐?！薄叭较壬蜌?，我會準時到的?！?/br>
    “……”

    翌日，入夜。

    一輛轎車駛?cè)刖频甑叵峦＼噲?，然后在某個電梯入口旁的空位置?？孔?。

    車內(nèi)。

    白思思停穩(wěn)車，從駕駛座上趴過來，不安地問：“角兒，瑤升歌舞團也參加哎，她們那邊多半是虞瑤親自過來，您一個人去晚宴能行嗎？”

    林青鴉解安全帶，聲音輕和帶笑：“你怕她做什么?！?/br>
    “脫了粉絲濾鏡我才發(fā)現(xiàn)，她面相可太兇了，尤其是對上角兒你的時候。”

    “她還能吃了我么?！?/br>
    “唔……那也說不準呢?！?/br>
    “嗯？”

    從后面車門下來，林青鴉不解回眸。

    白思思趴到車門上，目光滑過女人那一身白色斜領(lǐng)修身長裙、半綰起又垂過雪肩的鴉羽長發(fā)。幾縷青絲在小觀音透粉的臉側(cè)微微勾翹，更襯得那雙茶色瞳子盈盈如水，唇色淺而勾人。

    白思思由衷感慨：“確實說不定嘛，誰叫角兒您今晚這么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樣？”

    林青鴉無奈：“你又胡鬧?！?/br>
    “天地良心啊角兒，我這可是大實話呢，”白思思玩笑著把車門壓合，小聲貼過去，“還好您今晚見的是冉風含?！?/br>
    “還好？”

    “對啊，冉風含這種人吧，雖然作風可能不太好，但至少他們在角兒您面前都中規(guī)中矩的，不敢造次，哪里像那個唐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