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樣啊?！?/br>
    香煙在他指間驟止，被狠狠一攥，扭曲折斷。

    唐亦垂手把香煙彈飛。

    再抬眼那一秒，他眸子里冷得清寒黢黑，半點笑意都沒。

    唐亦提膝，就就著踩在椅子上的長腿，他竟然直接跨上長桌，踩過褐色的會議桌面，一步一步走向對面。

    兩團和節(jié)目組的人嚇了一跳，驚得仰頭看著這神經(jīng)病似的男人。

    離得最近的都本能想往后退。

    可惜來不及。

    瘋子走得不慢，幾步就到眼前。他跳下長桌，毫無停頓，徑直走到那個男舞者面前，抬手就一把薅住對方衣領，往前一拽。

    “咯……”

    領結被死死扣緊，呼吸不暢讓對方瞬間漲紅了臉。

    帽檐微掀起。

    露出那雙漆黑的眼。他低垂著細長的睫，像憐憫又瘋意十足地俯睨著被他攥在指間掙扎不開的人。

    “來，再說一遍，”他笑起來，調(diào)情似的，眼神卻寒得駭人，“問我能把你怎么樣?！?/br>
    第45章 昆曲殿堂的砂礫與金粒

    在場的人都嚇傻了。

    懶得繞整條長桌和直接踩著過來是兩回事，前者常有，但后者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事情。

    更別說那個男舞者都被掐得臉紅脖子粗了，而前戴著棒球帽口罩的男人卻半點沒有松手的意思。

    虞瑤團里方才叫囂得兇的這會兒被嚇得手腳發(fā)麻，沒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林青鴉終于回神。

    她張了張口，但在那些驚恐的眼神下她到底沒喊破唐亦的名字，而是走上前，握住唐亦的手。

    和唐亦指背上血管都綻起的手比起來，小菩薩的手小了整整一圈，柔軟纖細。

    “別生氣了，”林青鴉在那只僵住的手上輕輕用力，她握住他緩松開的指節(jié)，一點點拉下到身旁，“我沒事?！?/br>
    “……”

    唐亦戾著眼。但再不滿他也怕傷著她，只能妥協(xié)地被小菩薩把手拉下來。

    林青鴉沒松開。輕施力把唐亦牽到身后，她自己往前踏出半步，攔在唐亦和虞瑤團的人中間。

    她淡淡抬眼，凝向松了口氣的副導演：“劉導，這是最后一次?！?/br>
    副導演一愣：“什么最后一次？”

    “我們團在貴組受到的不平等對待，中午的酒店房間安排為其一，現(xiàn)在的會議室安排為其二，”林青鴉聲音輕和平緩，“事不過三，所以這是最后一次。”

    副導演眼神閃爍了下，尷尬地笑：“林老師這是說的哪兒的話，酒店房間安排――”

    林青鴉：“再有下次，我會帶領芳景團退出節(jié)目錄制。”

    副導演臉色一變：“那怎么行？預告都放出了，你們臨時退出那是違約行為！”

    “違約也有過錯方，”林青鴉不為所動，“如果想究責，那我們就開誠布公，包括方才這位先生對昆曲文化和我個人的侮辱性言論，我們會一字不差公之于眾――是非過錯，交由公眾評判，劉導想選這個結果嗎？”

    副導演啞然，而色鐵青。

    站在他眼前的女人從始至終都平和如初，即便是方才對峙里雙方大動火氣，也只有她一人不以為意，清雅如高山白雪，觸不可及。

    可越這樣，他越不敢輕視。

    僵持數(shù)秒，副導演到底沒敢冒風險――如果真在這個關頭，林青鴉一方直接退出錄制，那因此產(chǎn)生的所有責任和損失都得由他這個副導演獨力承擔。

    “隨你們便吧！這事我不管了。”

    說完，副導演就立刻帶頭，領著節(jié)目組的幾個人快步離開房間。

    門一關。

    連捂著脖子咳嗽的那個男舞者都不敢出聲了。

    虞瑤驚疑不定地看著林青鴉身后那個被棒球帽和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這會兒他倒是沒半點瘋勁兒，也不動，就專注地低著眼，緊盯著小菩薩牽他的手。

    虞瑤猜得到這是誰。

    盡管答案驚悚，她也不知道林青鴉怎么辦得到的，但對方就是把這么個大殺器給隨身帶著了。

    對誰都兇得嚇人的，偏偏在她那兒還聽話得厲害。

    有這瘋子在，全節(jié)目組加起來也別妄想能在芳景團這兒討到好處去。更甚至，要是副導演知道這口罩下是誰，估計一早就得對著芳景團把尾巴搖上天了……

    虞瑤恨得咬牙，扭頭：“我們也走！”歌舞團不解，但顯然他們還對一兩分鐘前發(fā)生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沒人異議，都跟著就要出去。

    唐亦終于舍得抬了視線，懶聲問：“就這么放他們走？”

    “――！”

    虞瑤團里集體一僵。

    林青鴉頓了下，無奈回眸：“你還想做什么?！?/br>
    唐亦輕瞇起眼。

    但在小菩薩清落落的眼神監(jiān)督下，他很遵紀守法地開口：“至少該給你道個歉?！?/br>
    林青鴉點頭：“本來是應該。”

    唐亦：“那怎么不追究了？”

    林青鴉眸子撩起來，茶色瞳子里蘊著點小情緒，她轉向他，把聲音壓得輕輕的，近距離聽著格外軟：“誰讓你拎人衣服的，他要給我道歉，那你就也要給他道歉了。”

    “我道歉？他敢接嗎？”唐亦薄唇一勾，輕嘲抬眸。

    被瘋子視線一掃，那邊男舞者頓時感覺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他下意識捂著脖子哆嗦了下，轉開。

    林青鴉微皺起眉，輕聲說：“你不能不講道理，做錯事道歉，道理理應比武力大?！?/br>
    唐亦又氣又好笑，帶著重音讀她：“小菩薩?！?/br>
    “……”

    林青鴉微繃起漂亮的臉。

    唐亦更忍不住笑，也有情緒在心底翻攪得厲害，讓他很想不管別人目光就把她抱進懷里，帶到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藏起來。

    誰都不給看。

    唐亦緩慢地在心底抑出一聲喟嘆，把那些情緒再一次壓到深不見底的黑暗里。他落回眼，聲線懶散：“那就我給他道歉，他給你道歉?！?/br>
    林青鴉搖頭：“還是抵消?！彼蛏韨?，“你們走吧?！?/br>
    唐亦：“為什么要抵消？”

    林青鴉猶豫了下。

    等虞瑤團里的人都迫不及待離開房間，她才輕聲說：“我不想聽見你給別人道歉?！?/br>
    唐亦眼神微熠，慢慢勾起點笑：“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

    林青鴉不理他了，松開握他的手：“我們還要開會，你不要搗亂?！闭J真說完，小菩薩就帶芳景團的人去會議桌那邊。

    唐亦沉默幾秒，慢慢握起變得空落落的手，這才壓下眼退回墻邊。

    然后他伸手，拽下了黑色口罩。

    還沒收回視線的芳景團成員們陸續(xù)僵住，有幾個偷偷湊到一起。

    “真是唐亦啊?！?/br>
    “我就知道?！?/br>
    “他剛剛過來前我都感覺在他手里折斷的不是香煙，是我的脖……”

    這邊話沒說完，那邊抱臂靠墻的男人驀地抬眼懶洋洋瞥過來。

    交談聲頓時歇止。

    林青鴉擦完桌而，抬眸時就見他們一個個目不斜視，正襟危坐地圍在會議桌邊。

    察覺原因，但林青鴉沒說什么，在旁邊坐下來：“演出賽第一期的主題確定了，叫《初見》。所以我們這場演出賽要做的，就是給觀眾呈現(xiàn)美的昆曲初印象。”

    芳景團成員的注意力都被引過去。

    “初見？我之前還聽說會有附加要求呢，但這樣聽起來和平常的演出沒什么區(qū)別??？”

    “那太簡單了，有林老師在，我們這場肯定沒問題的?！?/br>
    “對！給瑤升團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再小瞧我們！”

    “……”

    芳景團成員的交談聲里，林青鴉輕皺了下眉，只是很快又撫平了：“有兩點問題?！?/br>
    眾人一靜，轉回來。

    林青鴉：“首先，即便第一期沒有附加要求，在這檔節(jié)目里的演出賽也不會像普通表演那樣簡單?！?/br>
    “??？為什么啊林老師？”

    林青鴉：“在往日演出里，我們而對的觀眾多數(shù)是接觸戲曲多年的票友，他們對經(jīng)典折子耳熟能詳，沒有理解門檻?！?/br>
    “沒錯，”白思思在旁附和，“雖然這樣說很氣，但昆劇詞本多工雅啊，別說比虞瑤她們了，就算比起京劇之類的傳統(tǒng)劇種，那咱們也是門檻最高的那類，普通觀眾對著字幕能聽懂多少都難說呢?！?/br>
    這話說完，芳景團中對視交流，有些心志稍差的都露出喪氣的神情。

    林青鴉沒有說什么，白思思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哎呀大家都有點志氣好不好，這還沒比呢，你們怎么就一副要認輸?shù)哪恿耍俊?/br>
    “也不是認輸，”有人愁眉苦臉道，“但國內(nèi)普通民眾對傳統(tǒng)劇種的認可和歡迎程度，確實遠不及對西方流入文化的接納和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