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鴉怔望過去。

    向華頌察覺自己語氣急了些，老臉一紅，松下語氣：“我也是聽團里小演員說，唐總忙成那樣還專程去到a市陪團里一起錄演出賽，要真按你的想法，那參加節(jié)目你也忙，他在的時候難道也是打擾你？”

    林青鴉搖頭：“當然不是?！?/br>
    “這不就行了？”向華頌說，“我之前就跟你喬阿姨提過，你這孩子哪里都優(yōu)秀，就是性子太淡；教養(yǎng)極好，但人情世故和感情方面接近一竅不通――你換位想想，唐總那個脾性，這種時候但凡稍能空閑休息些，一定最想見著你了吧？”

    林青鴉怔然：“這樣么?！?/br>
    “可不是？”向華頌說，“你也不能因為他瘋――咳，活潑、活潑了些，就總等著他奔向你啊?！?/br>
    “……”

    林青鴉從小沉心昆曲，父親去世后，母親很快也精神失常。再后來背井離鄉(xiāng)在異國陪母親治療，更沒人顧得教她這些事情。

    此時聽向華頌說，她才若有所悟，微蹙起眉心輕輕點頭：“謝謝向叔，我懂了?！?/br>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我也得趕緊去一趟。”

    “嗯。”

    林青鴉在劇場后臺斟酌了好久，才終于拿來手機，一字一思索地編輯好一條信息，給唐亦發(fā)過去：

    [你今晚的晚餐有安排嗎？]

    放下手機后，小菩薩輕輕松出口氣。思來想去，她還是擔心會打擾到他的工作，所以一起共進晚餐應該是最合適的……吧？

    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別人的小菩薩不確定地想著。

    林青鴉還在認真地細想如果唐亦有時間，那她要帶他去哪兒吃晚餐的時候，劇團前臺方向跑過來一個腳步聲：“林老師，林老師？”

    “嗯?！绷智帏f回過身。

    “劇場里有個找您的，讓我來請您過去一下?！?/br>
    “是什么人？”

    “對方沒說，只說您見了就知道了?！?/br>
    “？”

    林青鴉有些疑惑，但還是沒有多答，跟著來找的學徒穿過后院長廊，進到前面的劇場里。

    對上站在那兒的西裝革履的男子，林青鴉很快就想起了對方身份。

    唐家的司機，也是上次代孟江遙來接過她的人。

    “林小姐，”對方也沒客套那么多了，直接朝自己身后的正門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孟女士有請?！?/br>
    林青鴉遲疑了下。

    她旁邊的學徒有點不滿：“我們林老師下午還有課呢，就算有什么事情，你們至少也提前詢問一下吧？”

    年輕人不以為意，冷淡的神情里透著點高傲：“長輩有請，晚輩應約是禮數(shù)。如有不周，那大概是我表達問題，請林小姐見諒。”

    “……”

    小學徒還想說什么，被林青鴉攔住了。

    她本就知道孟江遙看似溫和親近下的強勢本質，而以林家家教，她對長幼之序也確實看重。

    “請稍等，我需要跟劇團里做過請假報備?！?/br>
    “那我在外面恭候林小姐?！?/br>
    轎車徐行。

    讓林青鴉意外的是，最后停下的地方不是唐家，而是在一家私人茶館外。這塊地角距離最近的商業(yè)區(qū)也有一兩公里，行人不多，茶館的店面也不大，招牌都隱蔽得很，看得出是靠口碑招徠熟客的店。

    唐家的那個年輕男人把她領進茶館內。里面不見包廂，只有竹木質地的屏風立著，隔出來一塊塊半封閉的茶室。

    孟江遙在最里面那間。

    比起上回在玻璃花房里見到的“園丁”裝扮，孟江遙今天穿得規(guī)矩了些，但還是很日常，就像個在路邊隨處可見的老太太。

    林青鴉過來時，她正和藹地和茶海旁邊的年輕女茶道師聊天，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說話很甜，一點都沒對孟江遙設防。

    林青鴉問候過，在孟江遙的示意下，落座到她對面。茶道師小姑娘被孟江遙三言兩語就支開了。

    孟江遙推茶盞給林青鴉，笑呵呵地說：“上回欠你的下午茶，這次補上吧。”

    林青鴉道謝接過。

    “本來前幾天就想找你聊聊天的，可事情太多了，”孟江遙吹散茶盞上方的熱氣，“好不容易得了空，我就讓他們去接你過來，沒耽誤你什么事吧?！?/br>
    林青鴉分不出她是真心問候還是隨便一說，只微微頷首：“劇團最近清閑，沒什么事?！?/br>
    “那就好，”孟江遙笑，“鄒蓓回國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

    林青鴉手里茶盞停在半空。

    不怪她意外，孟江遙這話說得全無鋪墊和預兆，連語氣都輕描淡寫得像問了句“今天吃飯了嗎”。

    這讓林青鴉莫名就想起唐亦。

    血緣的力量太過神奇。比如，越是細想，林青鴉就越發(fā)感覺得到這祖孫兩人有那么多的相似之處。

    唐亦要是聽到自己的想法，應該會很生氣吧。

    林青鴉半垂下眼睫，想起唐亦讓她的眸子里浮起點淺淡笑意。很快她就回神，答了孟江遙的話：“聽說過了?！?/br>
    孟江遙：“鄒蓓這個人很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善人。當年車禍那事以后，她死了丈夫廢了兒子，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聯(lián)系律師，想避過婚前協(xié)議，通過兒子那邊的繼承權把成湯的股權拿到手里?！?/br>
    林青鴉沒做聲，安靜地聽。

    孟江遙似乎是被茶苦了一下，喝完以后露出點不太滿意的皺眉嫌棄的表情。不過很快她就放下茶盞：“所以你也猜得到，我當初去琳瑯古鎮(zhèn)找他，就是因為鄒蓓?！?/br>
    林青鴉搭在茶盞邊沿的指尖輕微地顫了一下：“他知道么。”

    “沒說過，”孟江遙，“以唐亦的腦子，不至于連這都猜不到，也不用說。”

    孟江遙又笑著擺了擺手：“他不會在意這事情。”

    林青鴉輕抿住唇。

    孟江遙越是溫和平淡、唐亦越是習以為常，她就越難過，為他心冷也心寒。

    “唐s會醒的消息是鄒蓓帶回來的，可信度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孟江遙嘆氣，“醫(yī)學發(fā)達的壞處就是給人些沒必要的希望，順便帶來更多的問題和禍患?！?/br>
    林青鴉抬眼：“您不希望唐s醒來？”

    “哎，我怎么說也是他奶奶，怎么會不想他能醒過來？”孟江遙和藹地笑，“只是他母親心懷不軌，會拿他做很多文章；而且這么些年了，再醒過來還能不能算是唐s，誰說得準呢?！?/br>
    林青鴉眼睫一顫，垂下去。

    茶室角落旁，仿山泉石潭，水聲淙淙。茶香氤氳里，孟江遙又和林青鴉講了許多舊事。

    唐家的，鄒蓓的，唐昱的……許多連唐亦或許都沒有聽過的事情。

    這份“下午茶”一直喝到傍晚。

    日頭西斜，店里的玻璃落地窗內鋪灑上夕陽的暖光，有幾束落進旁邊的假山池子里，水色粼粼，給擺件都燙了金邊兒似的。

    孟江遙的話聲也近尾巴，她笑呵呵地問林青鴉：“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嗎？”

    林青鴉搖頭。

    孟江遙：“唐亦有多冷血，我是知道的，我不擔心他本身，但我擔心你?！?/br>
    林青鴉抬眸：“我？”

    孟江遙：“你是他唯一的弱點嘛，你們年輕人管這個叫什么，死xue是不是？戳一下就得要命的那種?！?/br>
    林青鴉一僵。

    孟江遙像個長輩似的和藹，慢悠悠地說話：“所以，該知道的你要知道，這樣才不會害了他?！?/br>
    林青鴉聽懂了，淡聲問：“您是要我提防鄒蓓？”

    “對，”孟江遙玩笑似的說，“我要是她，我就從你這兒下手――掌控你就能隨便玩弄唐亦，這可太容易了?！?/br>
    林青鴉慢慢攥緊指尖，然后垂眸：“好。謝謝您的提醒，我會注意。”

    孟江遙意外抬眼：“我以為你會不喜歡我這么說?！?/br>
    林青鴉：“我不想唐亦再因為我承受任何傷害……他承受過的已經夠多了?！?/br>
    孟江遙笑了。

    兩人間沒來得及再有交流，安靜了半下午的茶館門口方向，突然傳回來一點sao亂。

    “唐先生，孟女士有事要和林小姐談，就算是您也不能進去?！?/br>
    “……”

    沒有話聲回應。

    幾秒之后，倒是傳回來了有人倒地悶哼的聲音。

    林青鴉眼神一慌，立刻起身就要繞向竹木屏風外。

    不過沒用她出去，唐亦的身影很快就出現(xiàn)在她和孟江遙的視線里。孟江遙還坐在原處沒動，笑瞇瞇地喝茶。

    唐亦冷著臉，像是從公務場合直接過來的，還穿著一身西裝，只不過領帶拽歪了，扣子也被扯得松松垮垮?？淳褪莿偞蛄艘患?。

    林青鴉擔心他傷沒傷到的時候，也已經被唐亦黑漆漆的眸子從頭到腳一根頭發(fā)絲也沒放過地掃視了一遍。

    確定小菩薩沒事，唐亦長松口氣，寒著一張美人臉了孟江遙一眼，然后他不放心地朝林青鴉抬手：“小菩薩?！?/br>
    聲音低低啞啞的，像是剛跑過很長的路。

    林青鴉猶豫了下，還是把指尖放進他掌心：“我沒事，只是和孟奶奶喝茶……”

    話沒說完，就被他用力地攥握住指尖，然后整只手包住，他把她藏到身后，目光危險地看向孟江遙。

    孟江遙終于放下茶盞，樂呵呵的：“你那是個什么表情，我又不會吃了你的小菩薩?！?/br>
    唐亦不為所動，聲音壓得兇狠：“你，還有唐家所有人，都該離她遠點?！?/br>
    孟江遙努了努嘴，笑：“我倒是沒什么，你確定鄒蓓能聽你的？”

    唐亦眼神一冷：“你跟她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