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部長級別的調(diào)任,就算人事部出文件,那也是要您簽字決定的啊?!?/br> “……” 見唐亦不說話,那人更壯膽:“我在總部工作這么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這么突然就把我調(diào)職去子公司,那怎么也――” “工作這么些年,成湯都沒教會你守規(guī)矩?” 冷冰冰的沉聲打斷了他。 唐亦靠坐在辦公桌前,手撐著身側(cè)的桌沿,指節(jié)按捺又暴躁地叩動,實木質(zhì)地也被他敲出低沉的響。 那人抬頭,對上雙陰郁的眼,不由得一栗,又立刻低下頭去。 他氣勢弱到最低:“唐總,您別動氣,我、我就是一時沖動……” “我不管是董事會里哪個老家伙讓你來探底,回去告訴他,調(diào)任書就是調(diào)任書,哪一樁也不可能改。” 被一句點破根底,闖進來的男人臉色頓如菜色。 “想說理,去人事部走流程,”唐亦冷下聲,“想學(xué)你來我這兒示威?也行,那就都帶著辭職書一起!” “……” 唐亦瘋歸瘋,公事公務(wù)上動怒的時候并不多,到這種程度的就更少見。這位出頭鳥一遭殃,常務(wù)副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整個樓層都跟著噤若寒蟬。 半上午過去,程仞從外面回來,剛出電梯間就察覺氣氛微妙。 在助理組問過兩句,程仞轉(zhuǎn)身敲響辦公室的門。 他進去時,唐亦正巧從畫室出來。 程仞步伐停住。 那間畫室,助理組的人都知道,是唐亦的私人領(lǐng)地和禁區(qū),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準(zhǔn)進入。 而程仞作為唐亦一直以來的貼身特助,非?!坝行摇钡卦谠缙诖蠹疫€沒有墨守成規(guī)的時候,誤入過那里。 他記得那掛了一墻的大大小小的畫,風(fēng)格或?qū)憣崳蛟幃愱戨x,唯一不變的只有畫里的戲服美人。 那個好像不管在怎樣幽暗詭譎的背景下,也始終像黎明一樣,站在光的起點的女人。 程仞第一次知道“林青鴉”這三個字,也是從那一室的戲服美人的畫起。 后來可能還是有人在唐亦不在的時候誤入過,多半是被唐亦那時而正常時而離奇的畫風(fēng)嚇得不輕。沒人當(dāng)面直提,謠言卻慢慢傳開了,還越傳越是離譜。 到最后,干脆都在說,成湯那位副總是個變態(tài)的瘋子,扒了戲服美人皮掛了一屋子。 戲服美人是真的,掛了一屋也是真的:不過全是同一人的肖像畫。 那個陰詭謠言里藏了一個瘋子多少年的深情,傳謠的沒人知道,而瘋子自己也從來懶得解釋。 不過這次不同以往。 程仞深記得從前每次唐亦從那畫室里出來,情緒都非常低沉,更別說剛剛助理組的小姑娘還提醒了他上午的事。 于是程仞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就看見唐亦拿著一塊被他親手卷起的畫布,慢條斯理又心情很好地,拿一根黑色緞帶…… 扎起來了? 唐亦給畫卷勾了個漂亮的單結(jié),又從辦公桌下拿出一個不知道打哪兒變出來的長禮盒。 把畫卷小心收進盒內(nèi)防磕碰的黑色拉菲草間,唐亦蓋上禮盒蓋子,把它推到程仞面前。 “你來的正好,”唐亦心情愉悅地笑,“把這個送到芳景昆劇團,一定要親手、當(dāng)面,交到小菩薩手里。而且一定要確保她打開看過,你才能回來?!?/br> 程仞對著盒子沉默幾秒,扶了扶眼鏡,問:“這是您畫室里的某張油畫嗎?” “嗯?!?/br> 程仞好心提醒:“方便問,您選的哪一張嗎?” “?” 唐亦眼角一挑。 美人薄唇仍是勾著的,眼底笑意卻涼下來,甚至轉(zhuǎn)出幾分凌厲。 程仞嘆氣,自覺后退一步:“您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您,您的畫室里絕不是每一張畫都適合讓林小姐本人看到。” 唐亦眼神沒松:“我上次就叫你自己刪除那部分記憶、把不該你看見的東西忘掉了?!?/br> 程仞:“很遺憾我是個人,不是機器人。” 唐亦懶下眼,四處一掃。 然后他摸起桌上的壽山石印章,掂了掂,沒情緒地撩起眼:“那就麻煩我親自幫你物理抹除一下好了?!?/br> 程仞:“……” 跟在瘋子身邊最懂的就是適可而止,程仞非常及時地端起盒子:“我明白了,我會盡快催眠自己忘記的?!?/br> 唐亦輕薄地哼笑了聲,放下印章石。他眼神幽幽地盯回到盒子上:“其實我更想親眼看她什么反應(yīng)。” 程仞:“您10點還有高層例會。” 唐亦笑意沉沒。 程仞抱著盒子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皮鞋鞋尖轉(zhuǎn)過九十度又轉(zhuǎn)回來:“或許,我需要提醒林小姐在沒有別人在的時候拆開看嗎?” 唐亦陰郁地望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些畫?!?/br> “……” 程仞恍然,安心點頭。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 芳景團這邊也開了將近一上午的會,為了討論新編戲本,團里的所有決策層和新聘專業(yè)人員都參與在內(nèi)。 《輪回》這期的歌舞舞臺更是被拿出來作為典型,探討流行元素與昆曲藝術(shù)表演形式難以融洽的沖突點。 據(jù)此否認(rèn)了幾個戲本新編的主題方案以后,持續(xù)了兩小時的會議總算在團長向華頌的提議下暫停。 “休息一刻鐘再繼續(xù)吧,大家活動一下,上課也沒這么上的,是吧?”向華頌玩笑著讓他們散會了。 林青鴉和跟著她做會議記錄的白思思就在首位旁下,聽完以后林青鴉抬了眸子,轉(zhuǎn)頭去問向華頌。 “向叔,新戲本的曲律部分會是我們的短板,那本《九宮大成譜》有消息了嗎?” “我最近也催問著呢,知道戲本新編多半用得到,我讓他們加緊了,訪書那邊說是有點線索眉目,正在細(xì)查?!?/br> “這樣?!?/br> “放心吧,”向華頌笑,“有確切情況我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br> “嗯?!?/br> 簡聽濤來找向華頌聊團里事情,林青鴉沒打擾,落座回自己那兒。抽空查完會議記錄的白思思左右無事,目光就飄了過來。 她沒能忍太久,就抱著好奇悄悄朝林青鴉這邊歪了歪身:“角兒,您昨晚沒休息好嗎?” “……” 林青鴉細(xì)微難察地停了一下身影,很快就淡淡起眸,不說話地望白思思。 白思思趁她側(cè)過來,歪下腦袋:“真的,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平常差不多,但我總感覺您今天特別沒精神,開會的時候您好像還走了好幾回神哎――以前可從沒有過?!?/br> 林青鴉慢吞吞點開她越湊越近的腦袋,眼神清靜落回去:“你想說什么?!?/br> 白思思再藏不住笑:“您昨晚把唐亦帶回家以后,真沒發(fā)生點什么?。俊?/br> 林青鴉:“發(fā)生什么。” “就,就,就是,”白思思幾番欲言又止,最后沮喪地趴回去,靠著會議桌遺憾,“算了,估計也沒有,不然您今早怎么可能這么早就來團里了?!?/br> 林青鴉莫名望她。 白思思自己趴在那兒,不知道瞎想瞎嘀咕了什么東西,到某一刻她突然驚坐起,回頭看林青鴉:“角兒!” “嗯?”林青鴉從會議記錄里抬眸。 “唐總他不會是真的跟傳聞里的一樣,”白思思驚恐又小心,“身、身體不、不太好吧?” “……?” 在白思思竭盡所能的暗示下,林青鴉聽懂了這句話里的意思。 紅暈一瞬漫上她臉頰。 羞赧到極致的情緒沖撞上來,林青鴉感覺眼前仿佛又蒙上那層黑色的緞帶,一切光源都在昏暗里變得模糊,只有更加敏感的聽覺和觸覺,還有在熾白的燈下隱約映在眼前的場景。 那人一定是故意的,說著要循序漸進,卻迫她坐在床尾凳上,不許她動,也不許她說話。 她只見得到在昏暗緞帶下變成淺色的那面應(yīng)當(dāng)雪白的墻壁前,那人故意隔著她咫尺,緩慢坐下。 看不清的模糊身影倚在她對面,靠在墻角。 然后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那些聲音是林青鴉最陌生的,但她聽得到他低啞的呼吸,又仿佛能隔著那條黑緞望見他的眼睛。 她好像看得到那人靠在墻上,用黑得要濕了的眼眸望著她。 氣息里沉淪沒頂。 而在最后,她聽見他用前所未有的聲音喊她。 “林青鴉”。 一字一字,他好像把她的全部都吞了下去。 “林老師?” “――!” 林青鴉驀地驚回意識,紅著臉頰抬眸,就見團里的學(xué)徒站在會議室門口,而其他房間里的人正茫然望著她這邊。 林青鴉輕呼吸壓下思緒,起身:“抱歉,我剛剛沒聽到,怎么?” “額,成湯集團的程特助,給您送來了一個盒子?!?/br> “盒子?”林青鴉一怔,隨即看了一眼鐘表時間,“先放在桌上吧,會議結(jié)束我會帶走?!?/br> “可是程特助說,這個盒子必須得您親自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