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她倆轉(zhuǎn)身要跑,卻被那少年攔住,一人給結(jié)結(jié)實實扇了兩巴掌,輕巧的扔回馬車上。 徐宛雁和任桃華面面相覷,只見對方鼻青臉腫嘴角流血,都暗暗心驚。 任桃華輕咳了聲,說道,“你說這孩子怎么這樣狠?” 徐宛雁忍耐著沒說話,你比他大嗎,還叫人家孩子,簡直是不知所謂。 那少年領(lǐng)著她們曉行夜宿,就算晚上正好到了城池也不停留,都是野宿到荒野,有很多次倆人都動了逃跑的心思,可是付諸行動了兩次,都被那少年很快抓回,抓回就要挨些打,那少年可一點也沒顧及到她們是弱質(zhì)纖纖的女子,下手一點也沒留情,領(lǐng)略了那少年的狠辣,她們就幾乎絕了跑的心思。 他們從渡口乘船過了長江,這天又宿到了荒野。 天氣炎熱,晚上也并不冷,可是野外的蚊蟲卻教人苦不堪言,那少年恍似不覺,任桃華也可以忍受,只是那從未吃過苦的徐宛雁就叫苦連天了。 任桃華想起來有一種藥草似乎是可以治蚊蟲叮咬的sao癢,以前徐知誥曾給她涂過,看了看那少年,那少年正閉目靠在樹上假寐,她也不敢僥幸,這人睡覺簡直比不睡覺都警惕。 “我去采一種草藥,不會遠(yuǎn)走。” 那少年冷冷的動靜響起,“不要走出我的視線。”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種藥草,擠出了汁給徐宛雁的手腳涂上去,突聽徐宛雁問了句,你說怎么沒有追兵? 任桃華這兩天也在心里嘀咕著這事兒,一個齊國公的金枝玉葉和吳國攝政的媳婦丟了,萬萬不該這般平靜的,按理說江都早該派救兵了,可現(xiàn)在卻是一路追兵也是沒有,這太奇怪了。 “我們的目標(biāo)是狼山,你們的人都往西北去了?!鄙倌甑穆曇敉蝗幻俺鰜斫o了她們答案。 原來如此,人都去了反方向,不知這少年是如何故布疑陣的。 她們雖是生活在后宅的女子,但現(xiàn)在對于狼山可是如雷貫耳的,狼山邊上的長江,吳國與吳越國刀兵相接的戰(zhàn)場,前不久吳越師剛剛在那里大敗吳師。 爾后,吳國調(diào)集了大批的軍馬,都是駐扎在狼山的。 那少年的目標(biāo)是兩國交兵的戰(zhàn)場。 “你抓我們?nèi)ツ莾鹤鍪裁矗俊比翁胰A終于問出口。 良久也沒有動靜,久到她們以為少年根本不會理會這個問題的時侯,那少年吐出了兩字“報仇?!?/br> 任桃華看著那少年的淬著毒意的桃花眼,突然間福至心靈,想起芷花的話,她猜到了面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你恩將仇報。” 那少年看向任桃華,冷笑,“徐夫人,我這條賤命可以不要,可你以為你那點小恩小惠能抵消得了我的血海深仇嗎?” 這一句話便直承了身份。 “你是裴……” 那少年直截了當(dāng)?shù)牡溃芭岚?。?/br> 這名字并不太象正式大名,反而象是排行,這意思就是他是家里排行第八的兒子。 徐宛雁皺著濃挺的秀眉聽著他們對話,若有所悟又有些迷惘,后來聽得任桃華干巴巴沒甚力度的說了句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老話,不禁橫了她一眼,突覺著這位新嫂子生得雖極賞心悅目,可腦筋卻是不太清楚的,遠(yuǎn)遜于心眼越來越多得不象話的二哥,連以前的嫂子都不如,這句婆婆mama的老生常談,說了有用嗎? 那少年嗤笑一聲,笑聲中飽含嘲諷不屑,這話誰都會說,等到真攤上事兒了就會知道這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空話。 任桃華這一夜也沒有睡好,徐宛雁臨睡前嫌惡的說了什么她也沒聽清,只在反復(fù)想著,這裴八抓兩人上戰(zhàn)場,當(dāng)然不可能是教她們頂盔披甲沖鋒陷陳陣,那就是當(dāng)人質(zhì)了,用徐宛雁和她來威脅徐溫和徐知誥,她即怕徐知誥受了威脅,又怕徐知誥根本就不理她的死活,這樣矛盾的糾結(jié)著過了一宿。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上路,本來想在車上補眠,可是山路崎嶇,顛得要命,她一會兒一醒的,怎么也睡不踏實。 這會兒她剛瞇了一陣,又被急剎車給整得給撞上了車壁。 徐宛雁頗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看了看她鬢發(fā)蓬松一臉困意的她,“晚上沒睡好?” 任桃華沒工夫理她,聽得外面有人說話,便掀開簾子,只見車前面多了一個中年的方臉漢子,那方臉漢子正在和那裴八說著話,風(fēng)中隱約的傳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 任桃華掏了掏耳朵仔細(xì)聽,半響之后,皺了皺眉頭問徐宛雁聽到了什么。 徐宛雁白了她一眼,這耳朵夠不好使的,沒好氣的道,“那人說兩國的戰(zhàn)場已轉(zhuǎn)移到了沙山,正打得激烈。” 任桃華點了點頭,這睡得不好也影響了聽力,好象是這個意思。 沙山也在長江沿岸,在狼山的邊北,距他們更近,這說明,吳越軍突破了狼山防線,在吳土上又前進(jìn)了一步,這可不是太美妙的消息。 徐宛雁又繼續(xù)說,“他還說,安化節(jié)度使已率大軍趕赴過來?!?/br> 這雖是個好消息,可是安化軍距狼山萬里之遙,要趕過來怕是要花些時日。 過了一會兒,那裴八也掀簾上了馬車,讓任桃華挪過去,在兩人的對面坐下來了。 馬車的速度快了許多,卻并沒有太顛波,顯然是那方臉漢子駕車的本領(lǐng)比那少年高了許多。 徐宛雁笑了笑對她道,“早換個人駕車,你許是能睡個好覺?!?/br> 裴八一眼斜過去,還沒怎么的,徐宛雁就瑟縮了,她是李氏和徐溫的獨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活得很是恣意無拘飛揚驕氣,便是徐知訓(xùn)活著,都得讓她三分,長這么大,是頭一回見到對她這么兇的人。 車?yán)镆黄良牛宦牭靡婑R蹄得得車子吱呀的動靜。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左右,馬車再次停下來,裴八掀簾瞅了瞅,跳下了車。 那一瞬間,她們倆已看到了星羅棋布又整齊有序的帳篷和無數(shù)迎風(fēng)獵獵招展的旌旗,那旗號當(dāng)然不是吳軍的,兩人俱是又驚又疑。 馬車停在一處駐軍大營的轅門。 不多時,就有軍卒過來押送倆人進(jìn)了營地,直接進(jìn)了最大的一處帳營。 帳營里空空蕩蕩的,除了裴八坐在下首,上首的大案后,坐著一個年輕的將領(lǐng),頭戴銀盔身穿軟甲,生得極為白凈秀氣,看起來根本不象個行伍里的人,但是目光堅韌神色波瀾不驚,那卻是血戰(zhàn)沙場百戰(zhàn)劫余才歷練出來的氣勢,又決非等閑之輩了。 徐宛雁是只顧著欣賞年輕將軍的卓然風(fēng)采,任桃華卻在心里咯噔一下子,錢傳瓘,這次兩國交戰(zhàn)對方的主帥。 當(dāng)年陳洛對他推崇備至,稱他是當(dāng)世少見的智勇雙全的大將,此次交兵,這位年輕的主帥用兵詭異,也的確讓吳軍吃了不少苦頭。 錢傳瓘打量了一下兩人,才問道,“哪一位是徐夫人?” 任桃華想起徐知誥身為崔準(zhǔn)時殺了他的夫人,心里生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猶豫了一下。 這時卻聽到徐宛雁大咧咧的聲音響起,“她是徐知誥的夫人,我是齊國公的女兒?!?/br> 任桃華和裴八齊齊看她。 錢傳瓘也是一怔,很快就笑道,“徐小姐真是爽快?!?/br> 徐宛雁臉一紅,“錢將軍謬贊,不敢當(dāng)?!?/br> 錢傳瓘聞言微微稀奇,“徐小姐認(rèn)得我是誰?” 徐宛雁臉上暈紅持續(xù)不退著,“那年在田節(jié)度使那里和錢將軍有一面之緣?!?/br> 當(dāng)年的錢傳瓘只有十四五歲,來到那個以專橫霸道聞名的田珺的地盤,名義上是女婿,其實就是個朝不飽夕的人質(zhì),隨時都會把命丟掉,錢傳瓘那時不及弱冠,卻是鎮(zhèn)定自若,視死如歸不算什么,可是同時還有淡定從容的周旋和虛與委蛇就難能可貴了,當(dāng)時徐宛雁就對這位瘦弱堅強(qiáng)的少年在心底肅然起敬,后來漸漸長大這種敬意又轉(zhuǎn)化為了怦然心動,可惜兩人終是隔著國仇,那人又是田家小姐的夫婿,她終究只是思慕遙想而矣,卻并沒有非份之想,后來錢傳瓘逃回了吳越,她欣慰的同時也難免悵然若失。 而對于錢傳瓘來說,那卻是一段灰暗艱難的歲月,他在吳地飽受折磨,若沒有田老夫人的庇佑,他最后幾乎就是丟了性命,自然就不會留意一個貴族小姐的情絲綿綿婉轉(zhuǎn)愛意。 任桃華幾乎是驚奇地看著一臉?gòu)尚呷绾L钠G色的徐宛雁,這位傲嬌的大小姐忸捏的時侯可是絕無僅有的。 錢傳瓘卻沒有和徐宛雁敘舊的心思,確認(rèn)了她們的身份,就吩咐軍卒把她倆帶下去。 裴姓少年冷冷看著這一幕,待人被帶下后才道,“沒想到錢指揮使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可莫要人跑了,這兩丫頭鬼得很?!?/br> 錢傳瓘淡淡的道了聲放心,聽裴八問起戰(zhàn)局,便跟他說了一說。 吳越軍在江上打敗彭彥章后,從狼山登陸,那趕來救援的徐溫也遲了一步,只是在往沙山途中遭遇了徐知誥大軍的伏擊,損失了許多兵將,整頓好之后,兩軍僵持不下,后來劉信帶走洪、吉、撫、信四州的步兵,吳軍的實力大減,他本想借機(jī)一鼓作氣殲滅徐知誥所率淮南軍和淮陰軍,只是徐知誥太過狡猾,他并沒有傷到淮軍的根本,徐知誥率軍且戰(zhàn)且退,退守到沙山。 裴八聽到這里,不免奇怪,“那劉信怎么會帶了那么多兵走了?” 錢傳瓘微笑道,“荊南王高季昌向吳求救,楚軍打得他扛不住了?!?/br> 裴八想,在這節(jié)骨眼上,怎么就出了這種事,看看笑得跟狐貍似的錢傳瓘,覺得這事八成跟面前這位脫不了干系,對于收拾徐知誥就多了幾分信心,卻突想又想起一事。 錢傳瑾聽說安化節(jié)度使已然發(fā)兵,不禁變色,一旦安化軍與淮軍兩軍會合,那這仗就不好打了,何況他背后還有駐在狼山的徐溫,不能突破直取常州,就是腹背受敵,唯有速戰(zhàn)速決,才有勝算。 錢傳瓘召集了將領(lǐng)商量對策,裴八自退出不提。 ☆、第45章 女妖魔 在吳越軍的帳營里,任桃華坐在帳篷的角落,冷眼看著徐宛雁把那個害羞的小軍卒指揮得手忙腳亂。 她是真的沒有一點身為人質(zhì)的自覺,到哪里都能把自個當(dāng)成半拉主人。 小軍卒除了沒有給她準(zhǔn)備出一大桶洗澡水,徐宛雁其它的無理要求也都盡量滿足了她。 徐宛雁對著那銹跡斑駁的銅鏡端詳了一會兒,就說了句給我梳頭,小軍卒沒動彈,這活兒他可真不會啊,這姑娘怎么忒么難伺侯,哪知徐宛雁這話卻不是對他說的,她見半天任桃華也沒響應(yīng),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理她,只好堆了個笑臉婉言央求任桃華。 “我不怎么會梳頭?!?/br> 徐宛雁爽快的說了句梳你最拿手的,一邊喝斥了小軍卒出去。 任桃華走過來給徐宛雁綰發(fā),卻聽見那沒走遠(yuǎn)的小軍卒跟人抱怨的聲音隨著風(fēng)掀賬子的空隙傳入了耳。 “你去伺侯試試,這姑娘簡直就一妖魔,還是那長得天仙似的夫人好,那是神仙作派,坐著不動,連話也不多說一句?!?/br> 任桃華心情復(fù)雜得一塌糊涂,這是夸她嗎,眼角睨到徐宛雁面色鐵青,心情驀地就晴朗了許多。 第二天一大早,她們就被裝了馬車,然后裴八也跳了上來。 行了一段路,徐宛雁終于忍不住道,“我們?nèi)ツ膬???/br> 裴八理都沒理她,閉目靠在車壁上。 徐宛雁哪里受過這種待遇,正想發(fā)作,突然又憶起這少年的兇殘,便硬生生的壓抑了下去。 吳越軍拔營行軍,一路上浩浩蕩蕩的,翻山越嶺。 錢傳瓘看著前面的地形,勒韁抬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jìn),馬軍指揮使胡建策馬上前。 “將軍,前面峽□□狹壁高,只容單騎,若是我們孤軍深入,敵軍在此埋伏,危矣?!?/br> 錢傳瓘點頭,低聲對他們吩咐了幾句,那胡建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來到騎兵中間,又吩咐了一遍。 不多時,漫山遍野都是吶喊聲。 “吳軍聽著,我們把徐溫的女兒和兒媳給送來了。” 吳越軍卒一遍遍的重復(fù)著,聲音響徹山野,震得群鴉亂飛。 吳越軍唱了半天的獨角戲,胡建面上也露出疑惑之色,難道他們猜測有誤? 錢傳瓘沉思了良久,令前軍先行通過,等到前軍通過峽谷,他才親自押著任桃華兩人的車乘隨中軍前進(jìn)。 剛行到峽谷中央,卻聽得嗖嗖之聲,無數(shù)箭弩密集如蝗,漫天亂飛,連續(xù)不斷的慘叫聲響起,吳越騎步兵倒下者不計其數(shù)。 吳軍在峽谷兩側(cè)埋伏了大量的弓箭手和強(qiáng)弩手,盡管錢傳瓘很快鎮(zhèn)定下來指揮撤退,但箭矢如雨,吳越軍仍是傷亡慘重,地上都是刺滿了箭簇的尸首,尸橫遍野。 裴八將握在手里的箭簇扔出車外,正要對她們發(fā)泄怒火,看到任桃華發(fā)白的臉和徐宛雁哆嗦的樣子,心情平衡了些,哼了聲,“你們好父親和好夫君,連你們也不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