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她側(cè)臉仰頭看他,只見徐知誥目光悠遠仿若無事,連看卻也不看她一下。 直到領(lǐng)進到了一個帳篷才松了手,她入內(nèi)發(fā)現(xiàn)這個帳子里面比她那里多了好幾樣家具,至少就多了兩張椅子,鋪上還鋪著涼席,桌上攤著張大片的羊皮地圖,大概這里就是徐知誥休息的地方。 徐知誥喚了軍卒上了飲食,吃食很簡單,幾樣家常小菜,她就著吃了一碗的白米飯。她埋著頭吃飯,等放下筷箸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徐知誥早已吃完,一副正在等她的模樣,等軍卒收拾下殘羹,才開口道我有話跟你說。 任桃華正襟危坐嚴陣以待,她闖中軍大帳雖未得逞也鬧得人盡皆知,徐知誥出來臉色不善,她知道不妙,可是軟語溫言哀求她又不擅長,想起府里的姨娘有求于人就抽抽噎噎的,通常男人們都會就范,她就乘機也弄出梨花帶雨的姿態(tài),跟徐知誥哭哭啼啼的,別說還挺有用,徐知誥雖沒給她好臉不是也屈服了。 但是秋后算帳是跑不了的。 她把當(dāng)初葛嬸如何救他,后來又闖徐府求她和她又央童百川幫忙,這一切都簡單的說了一遍。 徐知誥聽到冬至夜目光閃動,后來就一直默默聽著,直到她說完才問了一句。 “你今年多大了?” 任桃華始料不及是這一句,心想我多大你不知道,但見徐知誥煞有介事的等著,便道了句十八。 “十八歲的婦人還整日做出十二三歲小姑娘的行逕?你是光漲熱血沒長心眼了?””徐知誥冷笑道。 原來在這里等著她,她這么聰慧,怎么就智力一落千丈,一下子就成小姑娘了,不過她即得逞了,便也大方的沒計較。 徐知誥看著她,突覺得自已也是個傻的,就這么個沒心沒肺不省心的,跑了也就跑了,也落得個凈心,怎么又費盡心機的巴巴找回來了,不是沒事找事嗎? “童雪川勉強算做將功折罪,又有羅副將求情,這次且撿了條命,至于你,闖中軍帳的事,不成體統(tǒng),不可再為?!?/br> 徐知誥語氣平和的說完,任桃華抬起頭來,還以為會是疾言厲色的一頓罵是少不了的,就這以輕描淡寫的就完事了?她哪里知道徐知誥有心數(shù)落,看到她卻覺得真心無力,反正總是要cao心的,干脆就不說了。 “以后你就住這里吧?!?/br> 她驚了,脫口而出不成,徐知誥問了句怎么不成,她卻答不出來,于是事情就這么敲定了。 她本來就沒有隨身物品,就只教樊勇把她的文房四寶和紙拿過來,拿到手里卻是訝了一下,這疊紙上可不只是她練的字,還有徐知誥練的字。 她幼時就隨著徐知誥習(xí)過字,徐知誥那一筆清瘦流暢的柳體她閉上眼也能浮出來,這上面的字跡厚重大氣樸拙,而且分明就是顏體,一個人的字跡怎么會變得這般徹底,除非他想掩飾什么。 徐知誥也不怎么在帳子里,吃過了晚飯出去到了晚上才回來,她又想起她擔(dān)心了半天的問題,就這一張鋪,怎么睡啊。 徐知誥自行解了盔甲,臉上帶著倦怠的問了她句睡嗎,她驚懼的說了不困,徐知誥瞧了她一眼,沒說什么自已合衣上鋪躺下了。 她枯坐了半宿,后來終于熬不住了,看到那還剩下半張空地的鋪,不由得感激徐知誥良好的睡相,若是她先睡,早就把這半壁江山給占了,可是她怎么可能先睡。 她睡得太晚,以至于第二天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陽光透過帳子縫隙明瓦瓦的照了進來。 她坐起來,看看凌亂皺巴的鋪子,回想半天,也不能肯定自已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 她起來梳洗,照例綰了個最簡單的髻,雖無珠釵,可是還是挺清爽的,就是身上這件衣服太臟了,一直沒有制換洗過,也不知昨晚徐知誥也沒有聞到。 中午以前,任桃華去探望了童雪川一趟。 童雪川造得很慘,除了挨軍棍,渾身一臉大小傷口無數(shù),簡直是令人不忍卒睹。 “夫人,我已殺了那姓裴的小子?!?/br> 任桃華被擄后,他只身追擊,卻被遺留的線索蒙敝去了反方向,追趕了許多日后才幡然醒悟,再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只是那時已是來不及,任桃華兩人已落入?yún)窃杰娭?,他于是向徐知誥負荊請罪,后來跟著那羅副將埋伏亂石崗,遠遠看見裴八真是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揍了阻攔他的羅副將,孤身犯險,只身追擊裴八,那裴八不但武功不錯是個狠辣的,若不是他武功的確要稍高出裴八一些,生死搏斗,都險些反被他殺掉。 任桃華才知,原來昨日說童雪川提了個人頭,就是這裴八的,那曾一路虐待她和徐宛雁,后來又在山谷遇伏時反而保護了她們的裴八就這么去了,才知道徐知誥說的那童雪川將功折罪是什么意思。 只是徐知誥和裴家的仇,怕是結(jié)得更深了,葛嬸算一個,也不知裴家還有其它人在沒? 到了下午,她看著徐知誥差人送來的新衣,一套翠衣紅裳的襦裙,心想還是聞到了吧。 后來突然想起,這荒郊野嶺的,哪里能買到衣服,那這衣服從哪里來的,簡直是顯而易見的。 她一馬當(dāng)先的往妓營去的時侯,樊勇在后面直罵自已嘴欠,好端端的告訴她什么主帥病好后一連在梅姑娘處呆了好幾天沒出來啊,那不是找事嗎,就夫人這小身子骨,真打起來,哪里是梅姑娘的對手啊。 任桃華告訴自已,她純粹是好奇,徐知誥喜歡什么樣的女人,跟自已有什么關(guān)系啊。 樊能一路報著號,她順利無阻的進了妓營。 問到了梅姑娘的所在,她逕自找了去。 “哪位是梅姑娘?” 帳子里有兩個姑娘,一胖一瘦,聽她一問,那胖姑娘就朗聲應(yīng)了道,“我就是梅如花?!?/br> 任桃華目光呆滯的看著她,不管她做了多大的心里準備,這位梅如花姑娘還是超越了她的無窮想象力。 她那一身的rou,體重沒有二百斤也得一百八,肚子上是rou堆rou的裹著裙帶也是清晰可見,不動都顫微微的,一張純粹的包子臉,腮幫子鼓鼓的,也是rou乎乎的。 這就是傳說中徐知誥的新歡? 她不敢置信的問了句,“你就是那個梅姑娘?” 她一再的問,那梅姑娘有幾分的不耐煩,哪里跑來這么個瘦巴巴的小姑娘,長得比狐貍精還好看許多,不過真夠啰嗦的,這么簡單的一個事反復(fù)地問個沒完,“這里就是我一個梅姑娘?!?/br> 樊勇在旁喝叱道,“休得無禮,這位是將軍夫人。” 梅如花愣了愣,雖不知這是哪位將軍夫人,但不是同為營妓,她也不敢怠慢,收起了那幾分不耐,給任桃華搬了張椅子。 “請問夫人,找如花有何事?” 任桃華輕咳了聲,“也沒什么事,就是找你聊聊?!?/br> 梅如花一時沒想到,旁邊的那個瘦姑娘秋蘭卻旁觀者清,這沙山大營里也沒哪個將軍的家眷,聽說淮軍主帥夫人被救了回來,想來就是面前這位,原來她還不服氣徐知誥偏偏看上了那梅如花,那梅如花癡肥臃腫即無才又無貌,還以為他是一時花了眼,這時才懂,這敢情是上品的瓊漿喝慣了,想喝糟子酒了。 那位年輕清俊魅力無限的淮軍主帥自已也不用惦記得心急火燎的了,光面前這兩位就是她此生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峰。 任桃華跟她拉著家常,嘮來嘮去終于聊到了徐知誥身上。 “聽說徐知誥常來找你?” 梅如花愣了愣,心想這夫人怎么竟直呼主帥的姓名,但還是答道,“是,主帥一有空就會來找我?!?/br> 任桃華咬了咬牙,又問道,“你們都做什么?” 梅如花又一愣,紅了紅臉,道,“他撫琴,我吹簫,他作畫,我吟詩?!?/br> 秋蘭忍住笑別過頭去,任桃華聽到笑聲,眼前也浮現(xiàn)了一個逼真的畫面,這話不能問了,再問下去她就猥瑣了。 任桃華撂了臉急急走了,梅如花也有些莫名其妙,主帥讓她無論誰來問都回答是吟詩作畫撫琴吹簫,她也沒說差啊,怎么個個聽了都這么表情詭異? 她回了帳子不久,徐知誥也回來了,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 錢傳瓘轉(zhuǎn)而西行,兵發(fā)無錫,徐知誥將帶兵解圍,沙山只會留下一部分兵馬,她孤身一人呆在沙山大營里并不合適,徐知誥明早要把她送往常州。 明日即將發(fā)兵,徐知誥和眾將議事,直到月上中天才回來。 任桃華實在沒挺住,爬在桌子睡著了,感到有人抱起她來,鼻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知道是徐知誥回來了,心思百轉(zhuǎn),還是閉著眼睛裝睡,感覺到他把她放在鋪上,給她解了羅襪,正要給她解衣時她敢緊驚醒了。 “我不脫。” 徐知誥倒沒有勉強她,沖她笑了笑,也合衣躺在了一旁。 她安了心,眼皮打不開,一會兒就又睡去了。 后半夜她被渴醒了,才發(fā)現(xiàn)她偎依在徐知誥的懷里。 帳篷里黑漆漆的,她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感覺到他溫暖的身體和均勻平緩的呼吸。 ☆、第52章 夜糾結(jié) 她睜大眼睛在黑暗中怔了良久,徐知誥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上品睡相和她劣績斑斑的睡姿比較而言,能滾到一起,自已投懷送抱的可能性高居榜首。 徐知誥那混雜著淡淡汗腥味卻仍舊好聞的濃重男性氣息,比氣味清爽時要sao擾人多了,再聽見他的心跳聲在耳邊,平穩(wěn)有力,堅定規(guī)律,那一下下的似乎在敲打著她的心,情不自禁的有點芳心蠢動,她心里悄悄的嘆息,半夜三更,分別在即,她只放縱一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只此一次。 她提了提身子,仰頭湊上去啄了一口,看不清楚,憑觸感只覺得似乎親到了徐知誥的喉結(jié)處。 這一吻,如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親近了,她心怦怦的跳個不停。 驀地,她突然感覺到徐知誥的呼吸心跳似乎也不那么平穩(wěn)規(guī)律起來,她驚得一動不敢動,屏住呼吸,平復(fù)了一下自己,仔細聽了下,才松了口氣,是錯覺。 她了無睡意,思緒紊亂著,后來就突然想起徐知誥曾受過傷,那傷口究竟在何處?恢復(fù)得如何了? 這樣想著,她鬼使神差的就開始找傷口,衣襟,前胸部分是光滑的,再下面心臟部位也是沒有異常,再往下,小腹,她正摸索著,卻覺得自已的手被人忽然握住。 “你這樣是對我有欲望嗎?” 徐知誥的聲音響起,不若平時的溫涼淡然,暗沉沙啞帶著隱忍,低沉磁性,在黑夜里讓人都不禁的戰(zhàn)栗起來。 她羞得無地自容,這是什么時侯吵醒的? 她用力的把手往回縮,徐知誥任她掙脫回去,低喚了聲四姐兒,把她完全的圈在了懷里,頭埋在她的臉側(cè),溫?zé)岬暮粑鼡湓谒哪樕?,她僵直著身子,感到他的薄唇落了下來,輕挑丁香緩卷蓮舌,溫柔而堅定,細膩柔情充滿,教她的心都快融化了成槳糊了。 徐知誥離開了一下,然后又低首輕咬著她的耳垂,不輕不重,咬得人心里酥酥的。 任桃華只覺得她變成了喇叭花,開放呀再開放,卻覺得怎么也不夠,空空洞洞總覺著缺了點什么,不由得四肢并用,象藤蔓一樣的緊緊纏住了他。 徐知誥輕輕笑出聲來,帶著戲謔和難掩的得意。 任桃華清醒了些,狠狠的咬了咬唇,清清喉嚨說道,“你的傷如何了?” 這句大煞風(fēng)景的話如期的教一帳的綺情如潮水般的退去了大半。 徐知誥停滯了一下,然后身子撤離開她,聲音半晌才響起,已變得冷靜而清楚,“多謝夫人關(guān)心,已無礙?!?/br> 黑漆漆的帳篷里只余沉寂無聲。 那么熱的夜,任桃華籠起了衣裙,卻覺得渾身被冰涼包圍起來,鼻頭酸楚,是她一手推開了他,怎么身心俱寒的反而是自已,是她錯了嗎,在這樣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原來就不該有這樣那樣的貪求,徐知誥對她,其實真的不算差,除了不能給她唯一的感情,其它的不都給她了。 她靜靜的流著淚,和那日中軍帳外的哭泣不同,她一點聲息也沒有發(fā)出來。 徐知誥卻似有所覺,伸手在她的臉上一觸,嘆了口氣,用手給她拭著淚,這樣的無聲的淚,更教人觸動。 “四姐兒,你不喜歡,我不會再碰你?!?/br> 聽了徐知誥的保證,任桃華的淚掉得更兇了。 徐知誥無可奈何,把她又重新抱入懷中,給她講了許多笑話,多數(shù)都是她的,終于讓她又羞又氣,成功的止住了她的眼淚。 “明天早上我比你先走,胡夷會送你去常州?!?/br> 他帶了陳洛穆宜去無錫阻擊錢傳瓘,沙山大營留焦祖厚駐守,胡夷去常州待命,正好順道護送她。 “我已遣了人在常州等你,到了常州不要久留,馬上回江都?!?/br> 一旦無錫失守,那么常州就守當(dāng)其沖,也不是安全之地。 “睡吧。” 話雖如此,任桃華如何睡得著,徐知誥抱著她,兩人并股貼著,她清楚的還能感到他的畜勢待發(fā),那樣生龍活虎,她想裝著不知道都難,只是徐知誥卻仿佛沒事人一般,只是安靜的摟著她,手腳規(guī)矩,再也不越雷池一步,她也不知該佩服他還是該心酸黯然。 她睡得一點也不踏實,睡睡醒醒的,所以天沒亮的時侯,徐知誥一起來她就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