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薇把袖子挽上手臂，她示意周圍的人噤聲后，獨自向那移動的一小團(tuán)逼近。那是一只白兔，在史薇的營地上活躍了好幾天。史薇本無意打擾它，但小勤務(wù)兵發(fā)現(xiàn)，今天的兔子看起來有點奇怪，后腿總是蜷縮著。他把這件事告訴史薇后，史薇蹲在雪地里凝神看了很久。

    “少將，怎么了？”小勤務(wù)兵好奇地問。

    “它的后腿受傷了，噓，”史薇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身體已傾了出去，“我來捉住它……”她的右手按進(jìn)了雪地，眼睛緊盯兔子的動向。白兔在雪地里又蹦了幾下。

    它停了下來，頭埋進(jìn)雪地里，拱了三四下，兩片綠瑩瑩的葉子竄出了雪地。它立刻咬斷葉子的莖，三瓣嘴生動地嚼起來。兩只肥碩的大耳朵垂在小腦袋后頭，隨著它的動作晃來晃去。

    小勤務(wù)兵緊張極了，他咽了咽唾沫，好像白兔嚼的是他最心愛的玩具。就在這時，史薇忽然朝兔子撲了過去，小勤務(wù)兵就覺得臉上刮了陣風(fēng)，再定睛一看，史薇已經(jīng)抱著兔子滾下山坡。

    “少將！”小勤務(wù)兵驚慌不已，他趕緊順著山坡往下追，可沒走幾步，他也一腳滑倒在雪地里。山坡成了天然的滑梯，他驚叫著滑向那片茂密的松林。

    “mama！”

    眼看就要撞上那棵三個人才抱得住的大松樹，小勤務(wù)兵閉上了眼睛。他想，我還不想死啊……還是這么窩囊的死法……

    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他的肩膀，把他輕輕從雪地里拔了出來，替他打掉屁股上厚厚的一層雪。小勤務(wù)兵睜開眼，老爺子肖望永遠(yuǎn)向下撇著的嘴角看起來也是那樣的親切。

    得救了！

    他長舒一口氣，朝肖望敬了個禮：“謝謝爺爺！”

    “老爺子，幸虧有你，不然我們的小勤務(wù)兵腦袋上就要多長一個大包了?！?/br>
    小勤務(wù)兵回頭，史薇抱著一只白色的兔子從山坡下緩緩走上來。兔子原來不是純白的，它的兩只耳朵尖都有一點點黑色，嘴巴上也有一小塊胡子似的黑色。

    “小勤務(wù)兵，送給你。”

    史薇一手抱著兔子的前腿，另一只手抱著兔子的屁股，就要往小勤務(wù)兵的懷里放。

    “在兔子傷好之前，就由你和嘟嘟來照顧它?！?/br>
    小勤務(wù)兵伸手?？墒且慌龅酵米?，他又不知道怎么抱了。于是他和兔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

    史薇忍不住笑起來：“咱們的小勤務(wù)兵抱兔子真是一絕！”

    小勤務(wù)兵漲紅了臉：“我會抱兔子的！”他學(xué)著史薇的動作把兔子抱在懷里，兔子不停聳動的嘴巴，看起來是那樣可愛。他情不自禁地把臉貼在了兔子身上。

    很柔軟，很暖和。

    營地里的孩子們都去看兔子了，營地里頓時安靜了很多。指揮所里，史薇給肖望拿了一個板凳，擺在炭盆邊。她說：“老爺子，請坐吧。”

    肖望張開腿坐下了，史薇就在他的對面坐下。她關(guān)切地問：“我也是今天才得到消息，接頭因突發(fā)情況，被我們的潛伏人員取消了。您今日去城里，有打聽到這突發(fā)消息到底是什么嗎？”

    “昨晚協(xié)約眾國的士兵緊急出動了，但是今天城里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我聽一起進(jìn)城的農(nóng)戶說，進(jìn)出城甚至還比前幾日寬松。您說，”肖望憂心忡忡，“會不會是我們的接頭被什么人泄露了出去？”

    史薇兩手握在一起，肖望看著她。他對她是完全信任和充滿信心的。此刻史薇緊抿嘴唇，眉頭緊皺，她的憂慮也傳染給了他。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么。

    “不如我明天再去一次？”肖望主動提議，“就算什么也打聽不到，和那些農(nóng)戶多說說也好?！?/br>
    史薇完全被感動了。她握著肖望的手，真誠地說：“謝謝您，如果沒有您，我們的處境或許會比現(xiàn)在艱難很多?！?/br>
    肖望笑起來，他嘴里鑲著的銀牙，史薇看得一清二楚。

    “少將，麻煩您以后見到我家老婆子的時候，把這句話再說一遍，”肖望驕傲地說，“這樣她就不會再嘮叨我是在給你們添麻煩啦！”

    “說多少遍都行，”史薇笑起來，“專門寫封信夸您都行！”

    “那……那就寫封信吧，”肖望靦腆地說，眼中卻閃爍著火光，“我不僅要讓我家老婆子知道，還要讓我的孫子孫女，還有那些鄰居都知道呢！”

    這天晚上，史薇就開始著手寫給肖望的表彰信了。營地缺乏墨水，因此這封信暫時是用鉛筆寫成的。史薇用匕首削好鉛筆，就在紙上流暢地寫了起來：

    “尊敬的季大娘，我寫這封信是為了告訴您一個會讓您嚇一大跳的好消息，您的丈夫，骷髏軍團(tuán)第一百期義務(wù)兵肖望，現(xiàn)在是骷髏軍團(tuán)的大功臣了。請您在想念他的時候不要再嘮叨他不聽您的話了，也請您將這封信念給您的家人、鄰居和朋友們聽，以便讓他們知道，老爺子在骷髏軍團(tuán)無人可以替代，他是我們最忠實的戰(zhàn)友……”

    史薇寫著寫著，笑起來。她又將這封信讀了一遍，樂得合不攏嘴，笑倒在桌子上。直到小勤務(wù)兵迷惑地伸頭進(jìn)來，她才眼角含著淚花，連連擺手：“沒事，我沒事，出去吧?！?/br>
    電報機響了起來，史薇走到電報機前。電報上的密文是陌生的，史薇蹙起眉頭。她從檔案袋里翻出密碼表，一張張核對起來。她的右手不停在紙上寫著，語言最初是艱澀不通的，但慢慢，縈繞在史薇眼前的迷霧散去，電報的指向愈來愈明晰。

    兩個小時后，史薇得到了一行流暢的行文。

    龍儀離開電報機，她看著盛毓潼：“明天，史薇就會派人來把你接走。至于沈大娘的下落，我和顏如玨會多多留心的?！?/br>
    “謝謝你們?！?/br>
    “下回別再做這種脫離大部隊的事情了，”顏如玨冷冷地說，“如果是我發(fā)現(xiàn)你這么做，我會直接斃了你。”

    “顏如玨。”龍儀無奈地喊了一聲。

    “我困了，不想繼續(xù)說話?！鳖伻绔k踩著高跟鞋進(jìn)了一樓的臥室，之后重重把門關(guān)上。龍儀沖盛毓潼笑笑：“你別介意，顏如玨人其實不壞。”

    “我知道?！笔⒇逛c點頭。

    “這段時間你都沒好好休息吧？”龍儀領(lǐng)著盛毓潼往樓上走，“今天就好好休息?！彼粗⒇逛?，鄭重地說：“我和顏如玨都在，你不必?fù)?dān)心?！?/br>
    “謝謝?！?/br>
    “進(jìn)去吧，晚安?！?/br>
    龍儀替盛毓潼關(guān)上門。手一離開門把手，她整個人如脫力一般跪在地上——她竟沒有力氣走回去了，這回房間的最后一段路，她是爬回去的。

    顏如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摸了摸枕邊，是濕透的。此時此刻，她才懂得她內(nèi)心潛藏的強烈的不甘心。

    她發(fā)出一聲悲鳴，終于無法遏制的哭出了聲?？墒沁@又能如何？她愛的人，始終不愛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