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那老大夫在一邊蹲下,在老人家手腕上號了脈,然后搖頭嘆息道:“老人家的身子,怕是不行了,時日不多啊?!?/br> 朱福一愣,一把抓住老大夫問道:“老人家這是什么意思?” 那老大夫一臉同情地望著阿東母子,沉沉嘆息一聲道:“這老婦原本就多病,本來身子就虛弱得很,剛剛又受了驚嚇,還挨了一腳,如何能好?我看啊,該是要準備著辦后事才行?!庇謱Π|道,“你娘如今想吃什么你都別心疼錢了,叫她吃,好好陪她最后一程吧?!?/br> “不!”阿東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眼淚鼻涕一大把,雙目赤紅,他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娘活不成了,他狠狠瞪著衛(wèi)薛氏,咬牙切齒道,“你還我娘命來!還我娘命來!” 說罷,已經(jīng)是惡狠狠朝衛(wèi)薛氏撲過去,使勁掐著她脖子,似是想要將她掐死。 衛(wèi)大郎心里正不爽著呢,此番見一個瘦弱的黃毛小子打自己娘,他剛好找到了宣泄的出氣筒,對著阿東拳打腳踢起來。 朱福真是恨透了這霸道該死的一家人了,她想也不想,一頭便撲了過去,小手用足力氣揪著衛(wèi)大郎頭發(fā),使勁扯。 衛(wèi)香寶只比朱福大一歲,她打小就臭美,總喜歡跟朱福比美??墒敲看蝺扇苏驹谝黄鸬臅r候,那些街坊鄰居都只夸朱福長得清麗水靈,從來都不夸她,因此她心里恨死朱福了,時常欺負她。 甚至有的時候,她恨不得這個表妹去死,死了才好呢,死了她才開心呢。 此番尋著機會,她摩拳擦掌,正想撲過去揪著朱福打呢,可身子卻突然飄了起來。 朱祿將衛(wèi)香寶抓到一邊去,沈玉樓則走到朱福跟前,輕輕將她拉開。 朱福從小就是沒有爹娘的孩子,因此常常被人稱作是野孩子來欺負,以前住在縣城的時候,她常常跟男孩子打架。后來上了大學,她為了防狼,還特意學了跆拳道,學了劍術。 身上有些拳腳,打架從來沒輸過。 被沈玉樓拉起來的時候,她四肢還在上下?lián)]舞,明顯急紅了眼。阿東是因著她才受傷的,如今有人欺負阿東,她自然要上去幫忙。 沈玉樓見這丫頭跟著了魔似的,一只手將她拉到身后去,另外一只手將衛(wèi)大郎拽到一邊,然后對著阿東道:“阿東,你娘醒了,去看看你娘吧。”見阿東立即住了手朝他娘撲來一把將他娘抱住,沈玉樓喟嘆一聲,繼續(xù)道,“衛(wèi)薛氏囂張跋扈,三番兩次故意行兇,致使阿東母子重傷,此等行為極為惡劣,依我大齊律法,不但要坐牢,還得賠銀子?!彼饫淅渫l(wèi)薛氏,淡淡出口道,“你當要為你的惡劣行為負責任,走吧,去縣衙門。” “對,去縣衙門,咱們都可以作證!”早就瞧衛(wèi)家不順眼的人立即放話道,“必須要坐牢!不能便宜了她!” 衛(wèi)薛氏見情況不妙,趕緊爬著過來抱住柳世安腿道:“世安,快,你快替干娘教訓教訓這群不知好歹的東西!他們竟然敢要老娘去坐牢,快,你去替干娘教訓教訓他們!” 柳世安頗為不耐煩地望了衛(wèi)薛氏一眼,然后眉心輕輕蹙起,不得已朝沈玉樓抱拳道:“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為著這么點小事要去衙門,總歸是不好的。你們看只有行嗎?賠錢,讓我干娘賠錢,該賠多少賠多少。” 朱福哼道:“錢是一定要賠的,但是衙門也是一定得要去的。”她原本霧氣蒙蒙的一雙眼睛此時盛滿怒氣,巴掌大的小臉擰做一團,義憤填膺道,“還有,這位老爺,這不是家務事,這是已經(jīng)鬧出了人命!再說了,阿東母子跟她有何干系?怎么就是家務事了?” “這......”柳世安有些不敢看眼前這雙眼睛,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將目光挪向別處,側(cè)首道,“干娘,便去吧,如今事情鬧成這樣,不去見官怕是不可能的了。不過你也放心,你不會坐牢的?!?/br> 見自己的靠山都讓自己去衙門,衛(wèi)薛氏不由害怕起來,她抖著一雙腿站了起來,可氣焰卻沒有下去,她梗著脖子強作鎮(zhèn)定道:“去就去!老娘怕誰?是這死老太婆自己要死了,干老娘屁事!這就走!” 縣衙門離敬賓樓不遠,當一眾人浩浩蕩蕩從敬賓樓往縣衙門去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此時,松陽縣縣官廖鴻達正坐在自家后院吃飯,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旁邊有兩個美妾陪著,美妾正在為他倒酒。 忽而聽得有人擊鼓,廖鴻達眉心一蹙,然后伸手將美妾遞過來的酒杯往旁邊一推,低聲道:“這大晚上的,何人擊鼓?”話音才落,外頭就有人匆匆跑了來,大口喘著氣說,“老爺,老爺,衙門口圍著一圈人?!?/br> 廖鴻達的好興致被人攪了,臉色明顯不好起來:“你去看看是誰擊鼓,叫他們明兒再來!這大晚上的,沒事不在家抱著婆娘睡覺,跑到衙門口來胡鬧,我看是皮癢了。”一抬眸,見那人還不走,他眼珠子一楞,拍著桌案兇道,“本官說的話你敢不聽?還磨磨蹭蹭做什么?快去!” “老爺......”跑進來的是廖府的管家,姓方,他左右瞧了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老爺,您來這里任職已經(jīng)快滿三年了,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就要到了,若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老百姓抓住把柄,可真是不值當啊。” 三更: 方管家的幾句話,真是讓廖鴻達醍醐灌頂,他一下子就醒酒了。 對,他來這松陽縣當縣官已經(jīng)快三年了,這吏部三年一次的考核眼看著就要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一定要積極為百姓效勞才行。他一定要公正嚴明,一定要做個好父母官,一定要讓老百姓夸自己。 “快,快,方管家,你趕緊著人去將嚴捕頭還有張師爺都叫來,本官要為民辦案?!彼贿吋焙鸷鸬胤愿乐焦芗肄k事,一邊又催促自己兩個小妾道,“你們還杵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將本官的官袍拿來,快去!” 兩個小妾趕緊丟下手上的酒杯,匆匆往內(nèi)室跑去,不一會兒,便捧著廖鴻達的官袍小碎步跑了出來。兩人配合默契,沒有一會兒功夫,便替廖鴻達將官袍穿上、官帽戴好。 廖鴻達提了提袖子,又正了正官帽,覺得一切妥當了,他清了清嗓子,方才邁著闊步往前頭走去。 前頭衙門大堂中央站著幾個人,外頭還圍著不少老百姓,陣容不小,廖鴻達目不斜視,昂首闊步坐上自己的官椅。 將那驚堂木重重往案上一拍,沉聲問道:“何人擊鼓?” 堂下阿東立即朝著廖鴻達跪了下來,磕頭道:“是小人,是小人擊鼓?!彼B著給廖鴻達磕了三個頭,方才直起身子陳述道,“小人是敬賓樓的活計,小人要狀告衛(wèi)薛氏謀害人命,求大人給小人做主啊?!?/br> 衛(wèi)薛氏沒有下跪,站在一邊朝阿東狠狠吐了口唾沫,呸道:“放你娘的屁!老娘什么時候謀害人命了?又是謀害誰的命了?你不要性口雌黃!”又舔著一張笑臉對廖鴻達道,“大人,是這小兒誣蔑民婦,民婦是被冤枉的?!?/br> “大膽!”廖鴻達不滿地看向衛(wèi)薛氏,將那驚堂木狠狠一拍,斥責道,“大膽刁民,見到本官,為何不跪?”話畢,左右站著的衙差便將手中水火棍重重往地上敲打,口中沉聲念著“威—武—”二字。 衛(wèi)薛氏嚇得腿軟,當即一個趔趄跪了下來。 廖鴻達伸手摸了摸胡子,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阿東道:“你狀告衛(wèi)薛氏謀害人命,可有人證物證?” 阿東抹了把眼淚,伸手將他坐在一邊地上的老娘扶到身邊去,哭著對廖鴻達道:“大人,小人是敬賓樓的伙計,今兒在敬賓樓跑堂的時候,衛(wèi)薛氏先是拿起一個大碗便朝小人腦袋砸來?!彼焓种噶酥缸约侯^上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又道,“后來小人娘趕來看望小人,這衛(wèi)薛氏又無故踹了小人阿娘一腳?!闭f到這里,他淚珠子便不住往外躥,哽咽道,“正是因為她這一腳,叫小人娘去了大半條性命,這不是謀害人命,又是什么!” “你胡說......”衛(wèi)薛氏剛準備反駁,那廖鴻達便將驚堂木拍的啪啪響,怒道,“本官沒有讓你說話,你老實一旁呆著便是!”廖鴻達又轉(zhuǎn)頭問阿東,“你方才說的這些,有誰可以作證?” “他們都可以作證!”阿東伸手指著外面圍在衙門口的一群人道,“這衛(wèi)薛氏行兇的時候,當時很多人瞧著呢,衛(wèi)薛氏十分猖狂,口口聲聲揚言說我娘該死!我娘身子本來就不好,她那一腳踹下去,大夫都說我娘怕是活不長了?!?/br> 說完話,阿東又一直給廖鴻達磕頭道:“求大人替小人做主啊?!?/br> 廖鴻達見外頭人紛紛伸手指著衛(wèi)薛氏,對她指指點點的,說的都是些對她不利的話。廖鴻達一聽,心下已經(jīng)斷了案子,他輕輕咳了一聲,轉(zhuǎn)頭問一旁的張師爺?shù)溃骸鞍凑瘴掖簖R律法,這樁案子,該怎么判?” 張師爺擱下筆來,托手摸著胡須道:“雖然有這么多人給阿東作證,不過,到底沒有鬧出人命來,所以,無須償命?!睆垘煚旑D了頓,之后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但是這衛(wèi)薛氏確實有謀害人命的行為,也對阿東跟他娘造成了一定傷害,按照大齊律法,這衛(wèi)薛氏該是要坐牢的。” 一聽說自己要坐牢,衛(wèi)薛氏整個身子就軟了,她一下子就跌趴在地上,渾身都在發(fā)抖,再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雖然有些崩潰,可她尚存理智,知道再求縣令已經(jīng)沒有用了,于是便跪著朝柳世安爬來。 “世安,你救救干娘吧,你快想想法子救干娘。”衛(wèi)薛氏軟趴趴癱坐在地上,伸手拽著柳世安袍角,雖然說著求人的話,可那傲氣絲毫不減,她板著一張老臉道,“世安,只要你能讓干娘免去牢獄之災,往后干娘不會少了你的好處。我知道你這次回來為的是什么,干娘答應你,一定幫你?!?/br> 柳世安眼睛忽然一亮,心跳忽然就加快起來,他原本只是想回這個地方散散心的,只想再看看那個人,還真的沒有旁的想法。不過,如今既然干娘開了這個口,他心里忽然就有了想法。 他彎腰伸手扶住衛(wèi)薛氏,一臉誠懇道:“干娘您在說什么呢?我是您的干兒子,眼睜睜看著您被人冤枉了,我怎會無動于衷呢?”說著他便又直起身子來,朝著廖鴻達抱拳道,“大人明察,這并非是命案,不過是家務事罷了。”想著剛剛進敬賓樓大門的時候,有人說干娘本來是要打她外孫女的,這樣一來,可不就是家務事了?他事無巨細一一與廖鴻達說了。 說完之后,還沒待廖鴻達做出新的判斷,則又撩袍跪了下來,抱拳道:“衛(wèi)薛氏固然有錯,可罪不至于行牢獄之災,就算讓衛(wèi)薛氏坐牢,阿東娘親的身子也不一定能夠好得起來?!彼税|一眼,慢慢啟口道,“不若用銀子免除衛(wèi)薛氏的牢獄之刑,這樣的話,也可以讓阿東跟這位老人家多一些銀子改善生活。往后請個大夫好好替老人家瞧病,再買個丫鬟跟前伺候著,讓老人家好好安度晚年。” 幾個臭錢就想免去牢刑的懲罰,阿東才不答應,他又磕頭想要繼續(xù)說話,卻被他娘一把抓住了袖子。 她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自己本來就時日不多了,讓那老虔婆坐牢又能如何呢?倒不如賠點銀子來得實在,于是阿東娘緊緊扯住自個兒兒子袖子,艱難地朝著廖鴻達跪了下來,虛弱道:“大人,賠錢,民婦答應賠錢?!?/br> “娘!”阿東狠狠擦了把眼淚,叫喚道,“咱要她坐牢!要她吃苦頭!誰叫她害了娘的性命!要她以命抵命!” “你閉嘴!”阿東娘狠狠斥責一聲,又望著柳世安道,“我答應賠錢了事,不過,你若是說的數(shù)目我不滿意,這事依舊沒完!” 衛(wèi)薛氏不想坐牢,可要她拿錢,那簡直比要她命還難受,當即道:“我沒錢!” 柳世安道:“這個錢,自然是兒子替干娘出,這是兒子應該孝敬干娘的?!?/br> 衛(wèi)薛氏一愣,隨即樂開了花,大聲笑著道:“世安吶,干娘真是沒有白疼你啊,你真是干娘的好兒子?!?/br> 這廖鴻達聽說柳世安出錢,這才騰出空來上下將柳世安打量一番,見他身上穿的是蜀錦,不由眼睛大亮,已經(jīng)開始琢磨起心思來了。 廖鴻達眨巴下綠豆小眼,看了看阿東跟他娘,又瞅了瞅柳世安,問道:“若是這位老人家愿意接受賠錢了事的話,你打算給多少銀子?” 柳世安想了想,然后緩緩伸出五個手指頭來,那廖鴻達眼睛一亮,追問道:“五十兩?” 柳世安搖了搖頭:“是五百兩!” “五百兩......”廖鴻達努力將那芝麻綠豆小眼睜得圓溜溜的,心里簡直是又羨慕又嫉妒,這人得多有錢啊,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五百兩紋銀來。像他當官一個月的俸祿也不過是二三十兩銀子,這得足足他兩年的俸祿銀子啊。 阿東娘連滾帶爬地爬到柳世安跟前來,拽著他袍角道:“口說無憑,你得寫個契約!并且這銀子,得明兒中午之前給我們,若是不能兌現(xiàn)承諾,這事沒完!” 柳世安彎腰親手將阿東娘扶起來,奈何阿東娘站不穩(wěn),她只能抖著雙腿艱難地站在柳世安跟前,哆嗦著身子道:“你去寫個契約?!?/br> 張師爺遞了紙筆來,按著阿東娘說的寫了個契約,然后雙方按著手指印,這案子也算是了了。 阿東娘將那張契約緊緊抱在懷里,干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那雙空洞的眼睛也有了些許光彩,她真沒有想到,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還能給兒子攢這么一大筆銀子。 有了這銀子,兒子不但可以買個宅子,還能夠買個丫鬟說門好親事了。 退堂之后,朱福趕緊跑了進來將阿東娘扶住,又望了阿東一眼,見他一臉愧疚的表情,心里沉沉嘆息一聲。 “阿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朱福挽著阿東娘胳膊,跟阿東一左一右攙扶著她。 阿東娘笑著道:“我們的住處在城外,不過,這個時候城門早關了。沒事兒,我們娘倆今晚上就在街頭將就一宿,這天啊,很快就會亮的?!弊叩介T外,她抬頭望著鑲滿星子的暗黑夜空,“天很快就亮了?!?/br> 朱福道:“天氣這么冷,怎么能住在街上,不若找家客棧先住一晚上吧?!?/br> 阿東娘立即拒絕道:“住客棧不得花錢!沒事的丫頭,我們母子早就習慣了,就在街頭將就一晚上?!?/br> 走在前頭的沈玉樓聽得這話,回頭望了眼,他腳下步子放慢了些,對朱福道:“讓他們先在我家住一晚上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彼曇舻?,雖然說著邀請的話,但語氣并不十分熱情。 ☆、第26章 沈玉樓心里并不愿意自己meimei在敬賓樓做事,當然,他本能的也不希望朱福在外面拋頭露面當廚子賺錢。在他心里,賺錢養(yǎng)家那該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兒家就該呆在閨閣之中,做做繡活,養(yǎng)養(yǎng)花草。 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nèi),這才是陰陽有序。 若是什么時候輪到需要靠女子來賺錢養(yǎng)家糊口了,豈不是叫人家恥笑這家男兒無用嗎?meimei就該是用來疼的,就該嬌養(yǎng)著的,那些煩愁生計的壓力,該由男人來一力承擔。 這也是為何,他在金陵書院念書的時候,也不忘辛苦打工賺錢寄回家來。 可是如今倒是好,家里頭不但沒有用自己那些錢,反倒是要meimei日日在街上賣豆腐,他想想都心疼,一個女孩子風吹日曬的,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所以,當母親同意meimei來敬賓樓做事的時候,雖然他當時并沒有說什么,可事后想想覺得還是不妥當,便放下書本,去隔壁朱家打鐵鋪子找了朱祿,并且與朱祿一道來了敬賓樓。 可巧不巧,才將走進敬賓樓大門,就有人向兩個姑娘家尋事了。 好在他跟朱祿去的及時,若是遲一步呢?是不是meimei跟小不點就要被欺負了?他真是不敢想象。 他難得臉色不好不是對阿東母子的,可阿東瞧在眼里,卻覺得有些別扭,搖著頭謝道:“不必了,我知道在北大街有一個地方,之前是一些乞討的人住在那里的。那個墻角有一些稻草,我跟我娘就在墻角歇一晚上,凍不著。” 沈玉珠道:“阿東你年輕,所以身子吃得消,可是你娘呢?你娘都這么一大把年紀了,你也忍心叫她跟你一起挨凍嗎?”一邊說,一邊在阿東肩膀上拍了拍,揚著下巴道,“阿東,你小子夠義氣,就憑你當時能夠擋在小阿福跟前,我就覺得你是條好漢。”見阿東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繼續(xù)搶話道,“你放心吧,不會打擾到我家人的,我娘是個熱心腸的人,平日里一個人在家閑著也無趣,剛巧大娘去了,跟我娘做伴呢。你娘可以跟我娘睡,你就跟我哥哥擠一晚上,這樣總好過挨凍吧?就這么說定了。” 朱福也感激阿東當時能夠沖在自己前面,也點頭附和道:“既然沈大哥跟玉珠都開口了,你便去沈大娘家住一晚上吧,明兒我陪著你一起去要錢。你們住在城外?是什么樣的屋子?如今天這么冷,怎么能夠住在城外呢,你們得了銀子,該是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給瞧病才是?!?/br> 阿東娘一聽要花銀子看病,趕緊搖頭道:“不必請大夫!不必請大夫!我上了歲數(shù)了,就算再怎么吃藥,身子也不會好到哪里去。不過,這位小姑娘說得也對,阿東往后定然是不能再住在城外了,該是尋思著在縣城里找個房子才是?!?/br> “這件事情且以后再說,大街上這么冷,咱們還是快些回家歇著再說吧?!鄙蛴裰橐贿呎f,一邊親自去扶著阿東娘,幾人一道往家去。 外面天完全暗了下來,街上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兩個行人,當幾人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跟沈玉珠等人道了別,朱福搓著手進了自家打鐵鋪子。 鋪子里的火爐還燒著紅紅的火,暖和得很,朱福一邊舒展著四肢一邊摸著黑望向正在關門的朱祿道:“哥,那捕獸器你幫我做好了嗎?” 朱祿將門關嚴實后,轉(zhuǎn)身熟門熟路點了一盞煤油燈,借著昏暗的燈光望著自己二meimei道:“當時玉樓來找我,我便跟著他一道去了敬賓樓,所以手上的活就撂下了。不過,只還差一點點。二meimei,你今天受到驚嚇了,先回后屋歇著去吧,哥哥再敲個邊淬個火也就差不多了?!?/br> 鋪子里的燈光很暗,朱祿那張黑俊的臉在暖黃色燈光照耀下,越發(fā)顯得輪廓分明起來。他身材高大,又因常年干活的緣故,體型保持得非常好,雖然穿著粗布衣裳,少年氣質(zhì)又憨厚樸實,可依舊難掩其勃勃英姿。 有這么好的一個哥哥,朱福覺得很幸福,不過,哥哥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實在太老實了。 在自己親人跟前老實,親人知道疼他,可是在那群吸血鬼跟前老實,人家只會當你是傻子,跟前欺負你指使你做這做那兒,背后肯定還會嘲笑你人窮且沒有志氣。 就像他們那大姨父張發(fā)財,有幾個錢,簡直不將自己父兄當人看。 她還記得自己那天去找張發(fā)財要錢的時候,那些人的那副模樣,根本就是十足的禽獸。 想到這里,朱福也心疼她哥,便道:“哥,咱們以后不要這樣拼命干活,爹爹身子已經(jīng)垮了,你便是咱們家的頂梁柱,你別像爹那樣。咱們現(xiàn)在家里還是有些銀子的,明兒雇輛馬車去杏花村接奶奶吧,馬車跑得快,咱們可以遲一些去。剩下的這些活,明兒早上再做吧?!?/br> 朱祿性子有些悶,話也不多,平日里跟家里人也不常說話,打小就知道跟在他爹身后干活。如今見二meimei這般關心自己,堂堂男兒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一雙手一會兒放在身前,又一會兒背到身后去,眉毛一抬一抬地望著朱福。 “哥,走吧?!敝旄R娺@個便宜老兄又害羞了,上前一步便挽著哥哥健碩的胳膊,拉著哥哥一道往后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