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楊戩完全搞不懂這位特派員的意圖。

    “我今晚有三個約會，去不成?！蓖鯇У靡獾恼f，“你要融入這個社會，今晚是平安夜，誰還在外面瞎逛蕩！”

    “一個人去可以么？”

    “就瞧不起你們這種單身?！蓖鯇в樣樀卣f。

    楊戩行了一個天兵軍禮，默默退出面包車，拉上了車門。

    夜色慢慢占據(jù)了北京的天空，包裹著節(jié)日彩帶的街燈從沉睡中蘇醒，剛剛相見的情侶們挽起手臂走進劇院，門前的小販們在高聲叫賣著圣誕帽，空氣里飄散著奶油般的甜香。

    劇院前巨大的海報上，女主角安琪正對著夜空祈禱，仿佛在祈禱一個平安寧靜的圣誕之夜。檢票入場的時間還沒有到，但觀眾們早已在劇院門前排隊等候了。

    這是一場中國音樂劇迷們期盼已久的演出，在這之前，世界四大音樂劇還從未被翻譯成中文演出過。而且這出戲的女主角安琪又被稱為戲劇界的超新星，被譽為中國音樂劇的新希望，這場演出很可能就是一個普通女孩走向傳奇的第一步，見證奇跡的機會，人們怎么舍得錯過！

    而此時，林夏正穿著一件破舊的洋裝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東張西望地尋找著。

    “怎么還沒到呢？”

    一個小時前她就已經(jīng)畫好了妝，趁著劇組的其他人忙得焦頭爛額的功夫，從后臺悄悄溜了出來。

    今晚她要召開一場盛大的圣誕派對，而比一個步驟就是邀請來賓觀看自己的演出?？涩F(xiàn)在演出時間就要到了，自己的客人卻連人影都找不到。這麻煩可就大了，因為給演員的贈票  她今天剛剛拿到，還跟執(zhí)行制作人套了半天近乎才搞到了那么多張。客人們不到，這些票豈不是白費了！

    林夏正在著心焦的功夫，一兩酒紅色邁巴赫呼嘯而至，停在劇院門前。先下來的是個穿黑色制服戴著檐帽的司機，畢恭畢敬地打開后座的車門。

    穿著暗紅色定制套裙的女人走下車，她戴著黑框眼鏡，長發(fā)一絲不亂底盤在腦后，雖然容貌極美，但身上沒有一點矯情造作，像個職場女強人。

    “紫弦！”林夏隔著老遠就招手大喊，瘋子似的飛奔過來。

    “林小姐……”紫弦一頭冷汗地跟她打了個招呼，“多日不見，林小姐還是那么……豪邁奔放啊……”

    “不是說了么，以后叫我小夏就行了?！绷窒纳先ビH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最近忙點啥？項老板的公司還開著呢？”

    紫弦這時候提起項伯言還是難免有些悲傷。

    她本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最擅長的便是彈奏古琴，也因此與一位富家公子項伯言巧遇成為知音?？珊髞砟俏豁椆勇淦嵌?，紫弦為了讓愛人能繼續(xù)活下去，不惜使用禁術也要讓他復生，但沒想到那位風雅的脫俗的公子，卻在回魂之后變成了活生生的守財奴……

    最后還是林夏和白起出手相助，才讓項伯言得以解脫。

    “我說錯話了是不？”林下有點后悔提起她的傷心事。

    “怎么會！如果不是小夏你和白醫(yī)生的幫助，少爺他現(xiàn)在依然不能得到安寧?！弊舷业灰恍Γ肮疚疫€在做，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全部的資產轉移到了我以少爺?shù)拿x開辦的慈善資金名下。少爺他生前就有救國救民的宏愿，如果知道我用這些錢來做慈善的話，他也會很高興的?！?/br>
    “就是！就是！”林夏趕緊補救，“一會先看戲，然后咱們好好喝一晚！我還想聽你彈琴呢！”

    “沒問題?！弊舷倚χ饝?/br>
    “聊什么呢？這么熱鬧！”身后忽然有人說話。林夏一回頭，一身旗袍的古典美人正向自己走來。

    “快來穆jiejie，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林夏給兩個人做了介紹，雖然不用說明對方的身份，可兩位都是妖物，自然而然的會心一笑，心照不宣。

    “阿秀呢？小崽子這么沒跟你一起來?！绷窒钠婀值膯?。

    “有人去接他了?！蹦聥Z向臺階下一指，“喏，這不是來了。”

    臺階下兩個少年拉拉扯扯地并肩走來，高一點的那個頂著爆炸頭，露出脖頸和手背上的文身，是煙雨胡同十八號蓬萊間診所唯一的員工阿離。矮一點穿校服的那個，眼神倔強的像只小野狼，是穆媄收養(yǎng)的小男孩阿秀。

    “怎么來的這么晚！”林夏揪著阿離的耳朵呵斥，“我不是說了讓你早點到么？！”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阿離求饒，“都是這小子，說什么非得給女同學送禮物，耽誤了時間！”

    “女同學？送禮物？”林夏放下阿離，對著阿秀瞇著眼睛，“小崽子，這么小就學會泡姑娘了？”

    “何止泡姑娘！”阿離很狗腿的告密，“據(jù)說已經(jīng)失戀過了……”

    “可惡！我都沒失戀過！”林夏臉一紅。

    “就你嘴快！”阿秀瞪了阿離一眼，從書包里抽出一朵紅玫瑰裝作很不在意地遞給林夏，“給，送你的。”

    “什么意思？”林下有點迷糊。

    “可能是在表達愛意?！卑㈦x貼著林夏耳朵嘀咕。

    阿秀漲紅了臉，跑到穆媄身后躲了起來。林夏正哭笑不得的時候，陸雨嵐也來了。

    如今滿漢全樓當依然還扎著倔強的單馬尾，今天倒是沒有穿廚師服出門，像個普通的鄰家女孩一樣穿著雪地靴和棉衣。

    林夏給大家再次一一介紹，因為現(xiàn)在陸小姐和紫弦都是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人，所以聊得很是投機。

    “林小姐，最近有那個人的消息么？”陸雨嵐趁大家嬉鬧的時候找個機會問林夏。

    林夏心里咯噔一下，她當然知道陸雨嵐口中的那個人是誰。沈醉啊沈醉，你這個殺千刀的老鬼，人家姑娘現(xiàn)在還對你念念不忘呢……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林夏含糊著，“不過聽白起說，他會回來的，只是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br>
    “白醫(yī)生今天不來么？”紫弦插嘴。

    “他？他老人家天煞孤星，不屑于跟咱們一起過節(jié)！”林夏哼哼唧唧地說。

    “我看未必?！蹦聥Z在一邊說。

    “穆jiejie你又露出媒婆一樣的邪惡微笑了！”林夏眼皮一跳，“有什么事情瞞著我么？”

    她的話音未落，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讓林夏整個人嚇得一激靈  “她應該告訴你，不要在背后說別人的壞話?！?/br>
    白起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人群中，懷里還抱著一個雪一樣白的小女孩，女孩手里拿著一只牛仔玩偶，對臨林夏甜甜地笑，是上個月才從上官煉手里救回來的阿盈。

    “你不是不來么？”林夏哼了一聲。

    “我是來看演出的，和過不過圣誕節(jié)沒有關系?！卑灼鹄淅涞卣f。

    “真是一對冤家……”穆媄嘆了口氣，趕緊打圓場，“好了，演出也快開始了，我們入場吧！”

    “糟糕！”林夏這才注意到觀眾已經(jīng)開始入場了，趕緊把票分給大家，自己則火急火燎地跑向劇場后門，跑出去沒幾步又回來了。

    “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今天安琪真的沒問題？”林夏問白起，“今天一整天導演和制作人都已經(jīng)急瘋了，我看還是沒啥起色??！”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卑灼鸬卣f，隨即抱起阿盈走入劇場。

    此時此刻，舞臺上安靜極了。

    大幕還沒有打開，只能從縫隙中聽到一點點觀眾們入場的聲音。舞臺上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安琪一個人跪在臺中央，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

    直到今天上午最后一次彩排之前，安琪依舊只唱完了一半的臺詞。雖然這已經(jīng)是她最近兩天最好的一次表現(xiàn)了，可依然無濟于事。

    如果她的嗓子不能堅持一整場，就算是最后只剩下一句臺詞沒唱完，也相當于搞砸了全部的演出。

    導演和制作人已經(jīng)無計可施，到了這個時候只能對著上帝、佛祖、土地爺以及各路神靈求保佑了。安琪在開演之前向導演提了一個請求，請求他讓自己一個人在舞臺上靜一靜。

    導演老爺子心說這能頂啥用，可有實在沒轍，才答應了安琪的請求，他自己帶著全劇組其他人到后臺今天剛加上的關老爺神位前面上香跪拜去了。

    于是整個舞臺上，只剩下了安琪一個人。

    她這兩天憔悴了很多，即便畫了妝也能看到眼圈上隱隱的黑色。她覺得自己像是要瘋了，一個曾經(jīng)那么熟悉的人就這樣消失了，任憑自己向誰提起，都沒人知道他，任憑自己如何地尋找，卻找不到一點點他存在的證據(jù)。

    是他引領自己走上了這條路，可這條路在今天也就要結束了。

    “我知道我沒有瘋，我知道你是真實的，我知道你就在這里聽我講話……”安琪跪在舞臺上，像個上帝祈求寬恕的圣女，“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為什么離開?？蔁o論如何，我都要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曾經(jīng)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讓我看到了藝術的魅力，謝謝那些深夜你的陪伴，讓我不在孤獨……”

    臺角的幕布忽然動了一下，仿佛有個并不存在的人走過似的……

    “誰？誰在那里！是你么？”安琪奮不顧身地從地上爬起來，提起寬大的裙裾追了過去，可幕布后面空空如也。

    “安琪？”導演老爺子在身后喊著，“是你么？”

    “是我?！卑茬黠w速地擦干淚水。

    “時間到了……”導演老爺子如臨大敵地說，“我們只能開始了?！?/br>
    舞臺的鐘聲第一次敲響，臺下觀眾已經(jīng)開始鼓掌了。

    那個人曾經(jīng)對自己講過，當年他們演出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現(xiàn)在的觀眾們也很懂劇場的禮儀。

    導演和制作人走向安琪，紛紛和她擁抱。

    “沒關系，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導演老爺子顫巍巍地說，“一旦你唱不下去我就去拉電閘！”

    “是個好主意！”制作人也已經(jīng)瘋了，“不成的話，我就去后臺放一把火！”

    安琪苦笑著搖頭，走向前去和所有的演員們、工作人員們擁抱。

    “對不起。”她對每個人都這么說，“對不起，讓大家是失望了……”

    沒有人真的會在這個時候責備她，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勵著她，雖然誰都知道這次演出的失敗已經(jīng)成了定局。

    “加油！沒問題的！”她看到那個叫林夏的女孩也在鼓勵自己，擺出特別有信心的樣子，“加油！”

    第二遍鐘聲敲響，絞車牽動著幕布徐徐拉開，像是打開了一張了一張立即執(zhí)行的判決書。

    在臺口甚至能看到臺下觀眾們黑暗中閃爍的眼睛，而那上千那雙眼睛，就像埋伏在黑暗密林中的捕食者一樣，身后所有演員、導演、工作人員，都在默默看著她，雙面夾擊之下，安琪感覺自己的胸口一陣憋悶，氣息驟然混亂起來。

    她抓緊了側幕條，整個人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小貓一樣顫抖著。

    “就當他們是南瓜！”身后有個熟悉的聲音說。

    “?。　卑茬鬏p聲叫了出來，整個人像是通了電似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是他！這個聲音不會是別人，只有他！

    安琪猛地回頭去尋找，可眼前只有同伴們疑惑的目光。

    “安琪？你沒事吧？”導演老爺子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你的臉色好差。”

    在哪里？！在哪里？！安琪在心中狂喊著，可眼前卻依然找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幻覺……全都是幻覺……

    她沮喪地回過頭，卻聽見耳邊再次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不要怕，就當他們全都是南瓜?！?/br>
    “你回來了？”她瞪著大眼睛看著前方，口中輕念著。

    “我一直都在……”黑暗中有個男人低低地說。

    第三遍鐘聲敲響，整個劇場中回蕩著轟鳴，像是還未開場就已經(jīng)歡呼的觀眾，大笑中含著淚水！

    燈光驟然間亮起，如天父的降臨一般光輝奪目，交響樂團在指揮的命令下開始演奏起響徹天國的樂曲。

    “去吧……”

    安琪感覺后背上被人輕輕推了一把。那是極為真實的一推，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那溫暖將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之間的愛，全都傳遞給了自己。

    從此，她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