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賈赦手頭還是有幾個人的,多半是當初老國公夫人留給他的,雖說史氏借著為長輩祈福之類的名義放出去幾個,但是,原本就跟在賈赦身邊,或者是幫著賈赦打理老國公夫人留給賈赦的產(chǎn)業(yè)的那些人,史氏卻是不好隨便就放出去的,一方面那些人的身契在賈赦手里,另一方面,要是她開了這個口,那可就在賈代善那里落了不慈的名聲了。因此,哪怕史氏心中暗恨,自個的婆婆臨死將自己手里不知道多少的私房都給了賈赦,自個連一個銅板都沒見到,但是也只能干瞪眼而已。 老國公夫人世家出身,哪怕經(jīng)歷了戰(zhàn)亂,受到了皇朝更迭的沖擊,但是,底蘊還是很深,何況,當年老榮國公賈源對妻子或許算不上愛,但是卻很是尊重,賈源算是泥腿子出身,能夠立下足以封公的功勞,妻子的出謀劃策也是少不了的,因此,每每出征,弄到什么好東西,卻是都先讓妻子挑選,以老國公夫人的眼力見識,挑到的自然多是奇珍異寶,賈赦之所以精于古玩金石書畫,也都是受了老夫人的教導(dǎo)熏陶。 老夫人又持家有道,有著足夠的本錢,有善于經(jīng)營,自然置辦下了不小的產(chǎn)業(yè),她去世之時,想著賈赦不受史氏和賈代善喜愛,史氏偏愛幼子,賈代善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對賈赦也是不咸不淡,日后哪怕賈赦繼承了爵位祖產(chǎn),真正能分到的財富卻是不會太多,說不得史氏還會留給賈赦一個爛攤子,因此,除了將一些明面上的東西分給了兒子兒媳之外,其他的一股腦兒都交到了賈赦手上。 賈赦這些年活得滋潤,自然靠的不是府里一個月不過是二十兩的月錢,他不是賈政,史氏常常找借口補貼他一番,賈赦的經(jīng)濟來源就是來自于祖母留給他的諸多產(chǎn)業(yè),那些掌柜管事都是老夫人的心腹,老夫人去世也沒有太多年,如今對賈赦還算是忠心,就算有些小心思,也在可以容忍的范圍內(nèi),他們也知道賈赦在榮國府中的尷尬之處,行事也頗為小心,盡量不露把柄,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是遞話入府,在府外交流,幾乎不進府請安,這回接到賈赦的命令,一個個立馬就行動起來。 而張氏,嫁過來之后,同樣有幾房下人跟著陪嫁過來了,只是史氏如今當家,哪怕名義上將一些事情下放給了兩個兒媳婦,但是,兒媳婦也不過就是管事的大丫鬟而已,實權(quán)還是在史氏手里,張氏也不是什么強硬之人,哪怕知道其中一些不妥,但是賈家下人多半是家生子,盤根錯節(jié),史氏為了自個的權(quán)威,又頗是縱容,張氏可不好隨便出手,回頭就要被人說什么要強弄權(quán),連長輩身邊的下人也不肯放過云云,因此,張氏那些陪房這么多年還真沒有占據(jù)什么要害的位置,多半也就是在張氏的院子里頭伺候著或者是打理張氏陪嫁的莊子鋪子而已。 張氏如今喪子,對于和她一起嫁過來的那些陪嫁來說,可以說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了,那些下人都不是傻瓜,張氏當日產(chǎn)下賈瑚就傷了身子,至今不曾再次有孕,若是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得張氏就不會有第二個嫡子了,拿庶子當?shù)兆羽B(yǎng),名不正言不順,騙不過別人也騙不過自己,沒有嫡子,在外人眼里,那就是無子,無子就得除爵,若是到時候史氏王家那邊再一運作,爵位真落到二房那邊也是正常的。 因此,賈瑚一死,自然也是傷害了張氏這些陪房的利益,張氏如今下令徹查內(nèi)中隱情,一個個都賣足了力氣,明里暗里打聽探查起來。 這邊在明面上折騰,頓時就吸引了史氏王氏那邊的注意,史氏哪怕不是真正害死賈瑚的兇手,但是背地里面做了推手卻是肯定的,因此,史氏其實也有些心虛,見賈赦張氏都擺出了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心中自然有些心慌,想要如同之前那樣,將賈赦叫過來大罵一頓吧,賈赦那涼颼颼的眼神弄得史氏只覺得心里發(fā)冷,很快就擺出了一副被賈赦氣病了的模樣。 史氏那邊扶著額頭喊頭疼,賈赦站在一邊看著,冷冷地開了口,說道:“太太年紀大了,有個頭疼腦熱也是正常的,何況嫡長孫剛剛沒了,所謂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瑚兒沒了,太太你傷心難過以至于身體不適不是很正常嗎?卻是瑚兒不孝,怎么能不長命百歲,讓父母長輩傷心呢?” 史氏正聽得只覺得刺心,賈政簡直如同正義使者一般,突然臉紅脖子粗地跳了出來:“大哥,你這說的什么話,兒子沒了可以再生,氣壞了母親,那可是大不孝!” 賈赦冷笑一聲:“沒看到太太頭疼嗎,整會兒正要清靜呢!而且我倒是沒聽說,二弟你這樣對著大哥大喊大叫算是知道孝悌的!”他一邊拂袖而去,剛轉(zhuǎn)過身,忽然在賈政耳邊說道:“我的瑚兒沒了,弟妹卻幾個月的身子,據(jù)說是個男胎?二弟,你心里很得意吧?” 賈政頓時呆住了,看著賈赦的眼神竟是多出了一些恐懼來,很快就色厲內(nèi)荏地叫了起來:“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賈赦回頭橫了他一眼,大步離開了,后面史氏和賈政兩人眼睜睜地看著賈赦幾乎是卷著一股子黑氣走了,兩人先是一呆,繼而異口同聲地批判起了賈赦,一個說賈赦不孝,一個說大哥無禮,總之將賈赦批得一文不值,似乎如此才能掩飾他們內(nèi)心的心虛一般。 而本該安心養(yǎng)胎的王氏也沒心情安心養(yǎng)胎了,她匆匆忙忙地命人送了幾封信,就跑到小佛堂那邊心神不寧地拜佛念經(jīng),心中暗恨,之前就不該有什么顧忌,那些人都該灌了啞藥,早早直接賣到礦山里頭,才不會走了風(fēng)聲。 無論是史氏,賈政還是王氏,都期盼著此事死無對證,但是,若是沒有懷疑那也就罷了,若是原本對他們就有些懷疑,那么,他們之前的那些異常之舉立馬就引起了懷疑,尤其是本來沒有太多想法,不過是想要證明孫子的死是個意外,安撫一下簡直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叫自個都看不分明的賈赦的賈代善。 ☆、第6章 賈代善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國公府的主人,他對于后宅的事情從來不上心,就像是史氏將他前幾個庶女嫁給了面上光鮮,實際上內(nèi)里就是一團草絮,甚至還不如的人家,還是遠嫁,回門之后,就再也沒了消息,還要被史氏吹枕頭風(fēng),說那幾個庶女不知道感恩,對家族毫無感情,嫁了人真當自己不是賈家人,連封信都沒有了。 賈代善對史氏還是很信任的,老實說,史氏表面工作做得的確很不錯,他從來沒懷疑過,為什么自個活下來的都是庶女,一個庶子都沒有,也沒有懷疑過,自個那幾個庶女為什么不約而同地出嫁之后就再也沒了消息。 賈代善是這個年代典型的男人,信奉男主外女主內(nèi),內(nèi)宅的事情全部交給女主人,他從不過問,而且,他雖說在很多事情上很是清明,甚至可以用精明來形容,但是,對于家宅的事情,卻是不甚了了,他也不是很在乎,他跟自家?guī)讉€孩子的感情真的都不怎么樣,哪怕是賈政賈敏,都是如此,畢竟,他之前忙于征戰(zhàn)公務(wù),能有多少時間關(guān)注自個的孩子,賈政是男孩也就罷了,還能常??夹R幌聦W(xué)問什么的,雖然賈代善自己也就是個半吊子,對于這方面懂得也不多。至于賈敏,雖說是老來女,但終究是女兒,做父親的跟女兒太親近,也是不像話的。因此,雖說感情深了一些,但是也有限。 以前他對內(nèi)宅的事情很放心,結(jié)果被賈赦用近乎蠻橫的態(tài)度引起了他的一些懷疑之后,賈代善的行動力也是值得稱道的。 賈代善固然在內(nèi)宅沒什么人手,但是,他手底下家將親衛(wèi)眾多,很多都是跟著他南征北戰(zhàn)過的,這些人做事素來周全,真要是粗心大意的性子,也沒法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他們不好接觸內(nèi)宅,但是,別的事情卻是沒有多少顧忌,比如說,將與此事有一點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揪出來拷問,那等原本在軍中充當斥候的人更是直接進了后花園,查找線索。 結(jié)果線索就出來了,賈瑚落水的地方壓根沒有賈瑚的腳印,倒是有些模糊的明顯是大人的腳印,而且那里還有些已經(jīng)快要消失不見的掙扎痕跡,虧得近日并沒有下雨,要不然,這么多天過去,早就找不到什么證據(jù)了。不過,從這些也就能知道,賈瑚根本不是自個跑過去的,而是被人抱了過去,強行扔到了池子里面,甚至那人還在水池邊上等了一會兒,等到賈瑚掙扎無力之后才離開了。 得到結(jié)果之后,賈代善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他不是傻瓜,雖說下面的人沒有點名道姓,但是從那厚厚的一疊子口供中就知道,這事跟自個的老婆還有二兒媳婦脫不了干系。 但是賈代善很難理解,她們害了賈瑚,到底有什么用,賈赦還年輕,也沒有什么難言之隱,張氏雖說之前懷賈瑚壞了身子,但是這些年也調(diào)理得差不多了,再生一個嫡子也不是什么難事,難不成王氏肚子里真是一個男胎,打算過繼到大房? 賈代善其實真的沒有怎么想過,要讓賈政繼承榮國府,賈代善一向善于揣摩圣意,如今的圣人并不是元后嫡出,但是卻也因此,更看重正統(tǒng),因此,太子襁褓之中,就被立為儲君,饒是這些年太子有些荒唐之處,但是圣人依舊多有容忍之處,由此可見圣人的心意,若是自個提出廢長立幼,只怕圣人那一關(guān)就過不去。何況,賈赦雖說不成器,但是他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平常也很少出門,往來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膽子也不算大,因此,一輩子雖說也干不出什么大事,也闖不出什么大禍來,就算有些欺男霸女之事,對于榮國府來說,壓下來也很容易,起碼賈赦能夠老老實實享受一輩子富貴,再之后,就得看孫輩的。若是孫輩再不成器,那也就真的沒辦法了,到了那個時候,賈代善自個也早就入了土,也就不需要再多想了。 賈代善如今心中是深深的倦怠和失望,他真不知道,自個家里會出這種事情,他不知道該怎么去問史氏,問王氏,問她們?yōu)槭裁匆@么做,不管是國家還是家族,最怕的就是禍起蕭墻,這種事情傳到外面,自個起碼就是個治家不嚴的罪過,還會成為人們的笑柄,他如今掌著京營節(jié)度使的位置,是圣人心腹,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面眼紅呢,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只怕就要被打發(fā)到一個閑職上頭,真的只能一輩子養(yǎng)老了。 不說自己,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別說榮國府的榮光了,光是兄弟鬩墻這種事情,日后就是扯不斷的麻煩。賈赦要真的襲了爵,他能放過賈政他們夫妻?還有,史氏一心偏幫著小兒子,賈赦心里真沒意見?他可沒想到,按照正常的發(fā)展,自個這個大兒子叫史氏那個少有的壽星壓了一輩子都沒能翻身。 賈代善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知道這事究竟怎么處理,史氏是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這事她或許一開始沒插手,但是事情發(fā)生之后就利索地幫著王氏掃除了首尾,甚至有幾個與此事有關(guān)的下人直接被史氏送到了史家的莊子上,她這是什么意思,一方面幫王氏,一方面又要拿捏王氏嗎?至于王氏,王家如今也算是起來了,王子騰在軍中已經(jīng)是嶄露頭角,很得上司器重,王家老爺子也還在,哪怕身體不好,依舊頗有人脈,若是將王氏處置得重了,只怕就要跟王家翻臉,那當初干什么還要向王家求親呢? 賈代善一晚上沒睡著,根本就沒想出個萬全之策來,不過還是陰著臉,帶著人去了榮禧堂,對著因為之前的事情,同樣有些惴惴不安的史氏說道:“瑚兒的事情,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來人,去把老大跟老二還有他們家的都叫過來!” 史氏猶豫了一下:“老爺,那我?” 賈代善看著史氏,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惡之色,昨天晚上他想了太多,原本他不在意的時候,自然不會多想,如今想得越多,越覺得史氏有問題,想想這么多年對史氏的信重,賈代善幾乎覺得惡心,這會兒看著史氏,神情難免不好看,他冷聲道:“夫人有什么想法,等到孩子們過來了再說吧!”說著,直接就往椅子上一坐,目不斜視,一聲不吭了。史氏幾乎沒見過賈代善露出這般神情來,也是嚇了一跳,心里更慌了,她咬了咬牙,也坐了下來。 ☆、第7章 先來的是賈政和已經(jīng)顯懷的王氏,史氏喜愛賈政,因此安排院子的時候,讓賈政他們兩口子住在離榮禧堂最近的院子里頭,而賈赦他們兩口子卻住在東邊的一個院子。 賈代善看著先到的二兒子,若是原本是覺著二兒子更加恭敬孝順,但是想明白之后就知道這里頭的文章了,心里面又是冷哼了一聲。 沒多久,賈赦也帶著憔悴的張氏過來了,賈赦神情陰沉,見得賈赦的模樣,史氏就是一陣不舒服,哪怕心里不安,還是習(xí)慣性地刺了一句:“老大如今大了,叫你來一趟還得三催五請的,又擺出這么一副臉色來,這是給誰看呢?” 賈赦不咸不淡地說道:“太太這話說的,兒子不過晚了二弟一會兒時間,這也是因為兒子住得遠了一些,兒子什么時候不對太太言聽計從呢,可惜的是,太太對我,真的是當做兒子,不是當做仇人嗎?” 史氏聽了,頓時心虛起來,正要怒斥,一邊賈代善卻是冷笑一聲:“行了,老大,你跟你媳婦先坐下,夫人,你也不必多說什么,今兒個叫你們過來,為的無非是瑚兒的事情!” 賈政擺出了一副茫然的模樣:“瑚兒不是意外落水,都已經(jīng)下葬好幾天了,又有別的什么事情了?” 賈赦冷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直接看向了賈代善,賈代善瞪了賈政一眼,忽然從袖子里面掏出一疊口供來,扔給了賈政:“看看你媳婦做的好事!” 明明還是大冷天,王夫人額頭上還是滲出了冷汗,她有些慌張地看向了那疊厚厚得紙,不安地擰著手指,忽然心中一動,抱著肚子呻吟起來:“哎呦,我,我肚子好痛!” 史氏也是巴不得立馬跟這事扯開關(guān)系,直接叫道:“老二家的,可是動了胎氣,快,快叫太醫(yī)!” 賈代善心中煩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fā)出了一聲巨響,桌上的茶盞都蹦跳了幾下,茶水濺了出來,王氏還在那里喊痛,史氏卻是不肯吭聲了。 賈代善也不清楚王氏這是裝的還是假的,他額角青筋蹦跳了幾下,終于咬了咬牙,他已經(jīng)沒了一個孫子,可不能再沒了一個,因此,咬牙道:“來人,先扶二奶奶去后堂歇著,拿我的帖子去請?zhí)t(yī)!” 王氏直接被送到了后面,史氏還想說自個去看一下,卻被賈代善一瞪眼,不得不坐回了位置上,賈代善不再多說,示意賈政看他手上的口供。 賈政翻看了一番,臉色大變,叫了起來:“這不可能!王氏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賈代善臉色鐵青:“什么不可能,難道這些口供是假的不成!” 賈政囁嚅了半天,才說道:“那個毒婦,竟然做出這種事情,我,我要休了她!” 賈代善有些失望地看著賈政,遇事只想著推卸責任,毫無擔當,自個之前為什么會覺得賈政可堪大用。賈政哪怕讀書再好,這樣的人入了官場,誰肯跟他做同僚,一起共事!他看向了賈赦,然后問道:“老大,你怎么看?” 賈赦見賈代善絲毫不提史氏在其中的事情,心中就有些失望,他冷淡地說道:“父親做主便是,父親一向疼愛瑚兒,想必不會叫瑚兒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吧!” 賈代善頓時一個倒噎,賈赦倒是將事情全推他身上了,他要是有了打算,還問他干什么,因此,只得試探性地說道:“王氏身懷有孕,也是賈家的血脈,因此,總得先讓王氏生下孩子再說!” 賈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父親說得是!” 賈代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既是如此,等到孩子出生,讓王氏到佛堂念經(jīng)給瑚兒祈福吧!” 史氏見賈代善一直沒說自己的事情,心里長松了一口氣,這會兒猶有精神想到王氏了,因此插口道:“這是不是太嚴重了,王家那邊怎么辦?” 賈代善一聽史氏的話就心煩,之前不說史氏的事情,不過是覺得要在兩個孩子面前給史氏一點面子罷了,所謂人前教子,背后教妻,便是如此,只是見史氏還在那里不識進退,指手畫腳,直接冷聲道:“他們王家教出了這樣一個殘害我賈家子嗣的女兒,我還要問一問王家,我賈家跟他們家有什么仇怨,他們才教養(yǎng)出了這樣一個女兒嫁給咱們家呢!” 賈代善一邊說著,看著史氏的眼神滿是森然,似乎是在說,你別擔心別人了,你的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說。 這邊史氏覺得處置得嚴重了,那邊賈赦和張氏臉上卻都露出了不滿之色,張氏想要說話,賈赦卻按住了張氏的胳膊,淡淡地說道:“老爺這般處置,卻是叫兒子有話要說了,不管哪朝哪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難不成叫王氏一輩子吃齋念佛,就能賠的了瑚兒一條性命不成?” 賈代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兒聽賈赦這話,不由惱火:“瑚兒是晚輩!”心里卻覺得賈赦蠢笨,王氏入了佛堂,多年不出現(xiàn)在人前,再病逝可不就順理成章了!何況,王氏算是賈瑚的長輩,哪有叫王氏給小輩償命的道理。 賈赦卻是說道:“瑚兒姓賈,是我賈赦的嫡長子!”潛臺詞就是賈瑚是榮國府未來的繼承人,賈代善死了,賈家分了家,賈政不過是旁支,王氏不過是旁支的妻子,還是外姓人,如何比得上賈瑚! 賈代善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又是一拍桌子:“逆子,我還沒死呢!” 賈赦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看著賈代善,忽然說出了一句讓賈代善都覺得心驚的話:“老爺,兒子今兒個把話說開了,王氏之所以害了瑚兒,為的無非就是這個榮國府!老爺太太一向看不上兒子,覺得兒子無能紈绔,覺得二弟有能耐,會念書,會說話,所以,四王八公里頭,咱們那些老交情的人家,多半請封了世子,老爺卻一直沒有動靜,只怕也是有些權(quán)衡之心!” 賈赦話還沒說完,賈代善就被這有些誅心的話弄得惱羞成怒起來:“逆子,你胡說八道什么?”賈赦簡直是個混不吝的,這種事情,已經(jīng)算是家丑了,能隨便說出口嗎? 賈赦卻是繼續(xù)說道:“兒子是不是胡說,老爺太太心里清楚,十指尚且有長短之分,人心本就有偏頗之處!兒子以前想著,兒子自個沒出息,老爺太太嫌棄,忍忍也就是了,這一忍,卻把瑚兒的性命給忍沒了!兒子算是明白了,忍是沒有用的!兒子不要這榮國府,父親盡可以將榮國府交給二弟,兒子分府出去也就是了,不過今日,瑚兒的事情,父親必須給兒子一個明確的交代!” ☆、第8章 賈赦此言簡直是石破天驚,誰也沒想到賈赦會說出不要爵位,也要一個公道的話來。 賈代善手指有些哆嗦地指著賈赦:“你個逆子,你,你威脅你老子我!” 賈赦看著賈代善,搖了搖頭,冷聲說道:“父親,這可不是什么威脅,說老實話,我早就受夠了!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為的不還是這榮國府的歸屬嗎?哈,我賈赦無能無為,一向就是這個性子,我憑什么要為了這個爵位委屈自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爵位我不要了,你們愛給誰給誰去,我還是那句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瑚兒死了,害他的人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賈代善見賈赦眼神冰冷,看樣子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他轉(zhuǎn)向了一直坐在一邊,一聲不吭,只是偶爾用冰冷仇恨的眼神看著賈政王氏和史氏的張氏,問道:“老大家的,你也是這個想法?要知道,一個爵位,遠的不說,可保三代富貴,你雖說沒了瑚兒,但是還能再有別的孩子!” 張氏卻是搖了搖頭,擺出了一副溫婉柔順的樣子,說道:“老爺,兒媳婦出身張家,一向知道什么叫做三從四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大爺不管做了什么決定,媳婦聽從便是了!”她心里面卻是冷笑不已,果然如賈赦所說,賈代善就是想要和稀泥,但是問題是,賈代善如今多大年紀了,因為當年的舊傷,還能活多久,可是史氏呢,她只比賈代善小幾歲,如今看著還是中年貴婦呢,誰知道還能活多少年,史氏一向偏愛老二,等到賈代善沒了,史氏拿著一個孝字,加上史氏跟宮中有些情面,到時候,大房又能有多大作為,還得被算計,總不能折了一個瑚兒,連以后的孩子也折進去。因此,這次非得撕擼清楚不可。 至于爵位什么的,賈赦沒了爵位又如何,他手里頭有老太太給的家業(yè),他放棄了爵位,賈代善也得有足夠的補償,再有張家的庇護,他們一家也能過得安穩(wěn)順心。何況,張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賈赦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紈绔無能似乎就是個假象,對于真實的賈赦來說,爵位還有賈家,其實就是一個拖累。如此一來,張氏也就沒別的想法了,那就按照賈赦的想法,撕破臉,為瑚兒討個公道吧! 史氏和賈政卻是有些興奮,史氏原本就想著讓賈代善立賈政做世子,不光是偏愛賈政的問題,而是賈政這個人迂腐,不通庶務(wù),王氏又是個蠢貨,不比張氏那樣,看著溫順,實際上外柔內(nèi)剛,心中有數(shù),不好拿捏。而賈政呢,雖說心中頗有些自負,實際上內(nèi)心深處也知道自個到底是個什么貨色,他真的不甘心,等到賈代善過世之后,自個只能帶著微博的家產(chǎn)分家另過,他想要繼續(xù)過如今人上人的生活,施展自己所為的抱負,那么,繼承爵位,那就是最佳的捷徑。 賈代善和等人也,一眼就看到了史氏跟賈政的想法,心里不由有些疲憊,他忽然覺得,其實這樣也好,原本以為賈赦就是個雖說不能進取,但是也不會闖出什么禍端,可以守成的人,哪知道賈赦居然是這樣膽大妄為的性子,絲毫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局為重,只想著出氣,這樣的人,若是沒什么能耐,遲早將榮國府帶到溝里。而賈政呢,喜歡讀書,雖說性子上也有些問題,不過他繼承了榮國府,也能算榮國府改換門庭了,既然要跟勛貴劃開界限,那么跟王家的關(guān)系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賈代善如今煩惱的是,自個如何對外頭交代,總不能說,自家出了丑事,大兒子寧愿不要爵位,也要干掉小兒媳婦吧! 賈代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幾圈,最終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咬了咬牙,再次問道:“老大,老大家的,你們真的想好了?” 賈赦點了點頭,不耐道:“當然想好了,不過,兒子要的是真正的交代,不是隨便找個替罪羊,就將事情糊弄過去了!” 賈代善心中一凜,他并不確定賈赦知道了多少,但是,很多事情做了之后自然會留下蛛絲馬跡,史氏看著聰明,若是她一開始就干脆借著王氏的手,不管是將人滅口還是真的發(fā)賣了,說不得明面上還真扯不上干系,但是,史氏將幾個人送到了史家的莊子上,這事可是瞞不了一輩子的,只怕賈赦也知道了一些,他之所以不肯要爵位,也是看清楚了史氏的態(tài)度,史氏對賈赦可以說是毫無慈心了。 對于史氏,賈代善也有些失望,不過見賈赦如此無情,賈代善也是失望的,這樣的人,的確不適合襲爵做一家之主,不懂得退讓,睚眥必報,這樣的人真的走不遠。不過,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賈赦是不可能善罷甘休了,因此有些干巴巴地說道:“既是如此,那么,通知一下寧國府還有族老那邊,回頭開祠堂吧!” 史氏一呆,她也不是傻瓜,自然聽出了賈赦還有賈代善的言中之意,她想要從中取利,可不是想要把自己陷進去,不由有些緊張地說道:“老爺,你這是?” 賈代善有些冷漠地看了史氏一眼:“我說得很明白了,你若是不明白,到時候開了祠堂就知道了!” 史氏頓時大驚,看著賈代善,一貫言辭伶俐的她,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一時間心亂如麻。 那邊,太醫(yī)也趕過來了,給王氏把了脈,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過做太醫(yī)的,最煩的就是卷入內(nèi)帷陰私之事里面,最喜歡的也是和稀泥,因此,也就是說王氏之前稍微動了胎氣,并無大礙,喝點安胎藥就好了,然后拿了上等的銀封就走了。太醫(yī)的做派,大家伙都知道,自然明白王氏之前根本就是裝腔作勢,頓時賈代善心中更是生出了厭惡之心,原本對王氏肚子里面的孩子還有些顧念,如今想著,與其讓那個孩子有個被休棄的娘,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呢! 不過,很多事情其實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因為這事牽扯到了王家和史家,開祠堂之前,賈代善還叫人將王家的人和史家的人都叫過來了,頓時又是一番口舌官司。 ☆、第9章 首先是王家,之前王氏將一些人送到了王家,讓王家人處置,他們就從那些下人口中知道了始末,除了女人家覺得王氏心狠手辣,男人都暗罵一聲蠢貨,你要是有那個本事,干掉賈赦就是了,對著一個三歲小童下手,虧心傷陰德什么的就不說了,王家人都是戰(zhàn)場上殺出來的,對于什么陰司報應(yīng),多半是不相信的,問題是,賈赦才多大年紀呢,你就覺得他生不出第二個了?這會兒下手,結(jié)果還不弄得干脆利落,死無對證,簡直是愚不可及。 王家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只是問清楚了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事之后,發(fā)現(xiàn)史氏居然也在里頭插了一手,本來還覺得王氏簡直是傻到家了,居然還叫史氏抓住了把柄,但是再一想,史氏居然在這事上袒護了王氏,還幫王氏遮掩,換個角度,史氏的把柄也落到他們手上了,若是日后史氏敢對王家如何,他們將這事往賈赦那邊一捅,便是史氏是賈赦的生母,也得承受賈赦的憤怒。 王家想得倒好,誰知道在賈赦的逼迫下,賈代善居然準備將這本來應(yīng)該捂好的蓋子揭開了,王家頓時就不樂意了。 對于王氏的死活,王家其實也是不是真的那么在意,王氏做出這種事情,賈家將王氏休棄或者是直接病逝了,王家這邊也不能說賈家做錯了,但是,很明顯,這事捅出去,不光是王家跟賈家原本還算親密的關(guān)系從此化作泡影,王家女子的名聲也將受到毀滅性的傷害,因此,王家得到賈家的傳信之后,商議了一番之后,立馬就匆匆跑到榮國府來了。 史家那邊,這會兒史侯還活著,他跟史氏這個meimei的關(guān)系還是不錯的,這么多年,史氏作為賈家與史家的紐帶,的確也給史家?guī)砹瞬簧俚谋憷吘?,賈代善一直圣眷不衰,大權(quán)在握,著實給了史家不少好處。 知道史氏居然做出了那等事情之后,史侯幾乎是眼前一黑,老實說,史侯真的不知道,為什么都是史氏的親生兒子,史氏對賈赦和對賈政的態(tài)度相差那么多,如今居然做出了包庇害死了自個長孫的二兒媳婦的事情,這對史侯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他真的覺得,自個的meimei這是油蒙了心,脂迷了竅,簡直是在作死。一個大家族,最怕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內(nèi)耗,遇上這種事情,當機立斷,趕緊將事情掐滅在萌芽狀態(tài)還來不及,居然聽之任之,事后還要包庇。甭說受害者是賈赦這個正統(tǒng)的繼承人,哪怕受害的是族中的其他子弟,也不能這般,如此一來,定然叫族中人心散亂。 史侯也顧不得史氏要史家藏著那幾個人了,直接就將人給處置了,別說他們是奉命而為,敢做出這種弒主之事,就是該死! 賈家這邊,祠堂還沒有開,但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賈代善雖說顧忌面子,講得語焉不詳,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會讓人腦補,賈代善不是不知道這事會造成什么樣的結(jié)果,只是,他實在是不能夠確定若是自個真的將這事捂下去了,賈赦會是什么反應(yīng)。 賈代善對賈赦如今算是徹底失望,半點不懂得什么叫做家族為重,什么叫做大局,為了大局,稍微委屈一下,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