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安平公府長孫的滿月,雖只低調(diào)地請了鎮(zhèn)國公府和幾位親近的夫人小姐,但收到的賀禮卻不少。戰(zhàn)亂的年份,哪怕遠離戰(zhàn)火的盛京也烏煙瘴氣、人心惶惶,尤其此次許多高門府上都有公子哥跟著東陵殊走了,長期的擔(dān)憂心情,以致在有喜慶之事時總會想要暫時的麻痹自己,只看到眼前的和樂平安。 “阿瑜,讓我抱抱盛哥兒?!倍喷嫘χ斐鍪?,將孩子抱在自己懷里,輕輕地搖了起來。 孩子并沒有正式起名,安平公夫婦和衛(wèi)瑜的意思都是等著東陵殊凱旋后再由他親自定奪,如今只有了盛哥兒這個乳名。 “小家伙真乖,不哭也不鬧的,平時很好帶吧?”沈畫書拿著布老虎逗弄他,看他烏溜溜的大眼滴滴轉(zhuǎn),精精神神的很是討喜。 衛(wèi)瑜點點頭道:“睡的時間長,醒了就要吃,一天要好幾次。不過還好不鬧人,吃飽了哄一哄就又睡了?!?/br> “就算這樣,但也耐不住你事事親為??!奶娘倒悠閑了,自己也要注意著身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衛(wèi)瑜笑笑,溫柔地看著孩子,“他還在我肚子里時,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每一個細小變化,今后我也不想錯過他的成長,能親手帶大他,我覺得很幸運。” 姑娘們感受到她言語神情中的幸福,不由十分羨慕地看去。 衛(wèi)瑜有些臉紅,嗔了她們一眼,將沈畫書推到前面揶揄道:“別光看我,我們畫書也是好事將近了吧!待郭家公子榮征歸來,還不得急著把你娶過門?” “呀!阿瑜你怎么扯到我了?這都八桿子沒一撇的事兒呢…”沈畫書捂住臉,將布老虎丟到了她身上。 “親都定下了,還說八桿子沒一撇?那這桿子該有多長啊!”衛(wèi)瑜不放過她,扭頭問沈畫衣道,“畫衣你說,你那準姐夫當初為了你jiejie都做了多少事?” 眾姑娘笑作一團。 當年一同在女學(xué)上學(xué)時,有兩個公子哥是最讓院長頭疼的。一個是永陽侯府二公子常曄,另一個是誰成謎了好多年。 常曄愛慕衛(wèi)瑜多年是人盡皆知的,常常爬墻頭偷看,或者做些丟進來小禮物之類的伎倆。然而另一位就隱藏的很深了,沈畫書的學(xué)案上有時會突然多出一個小木盒,里面裝著一支花,有時沈畫書帶著丫鬟上街,還總覺得有人在后面不遠不近地跟著,嚇的曾有一段時間閉門不出了。 鬧出的這些事情,始作俑者總算在今年被拆穿了,沈畫書終于逮到了那默默跟隨多年之人。被逼出真身的魯南侯府三公子郭義鼓足了勇氣,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對著姑娘表明了心跡,結(jié)果是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一起鬧了個大紅臉。 “可不是,準姐夫走之前特意找了jiejie,讓她等他回來呢!”沈畫衣捂嘴偷笑道,無視jiejie刀子般的目光,繼續(xù)道,“還有啊,這一年來只要有機會傳家書,總有一封是給jiejie的!不過至于那都寫些什么嘛,jiejie就不愿跟meimei分享了…” “哎呦,有秘密呀!”常沫做了個鬼臉,嬉笑著躲開沈畫書的米分拳。 盛哥兒似是被驚到,小臉皺了幾下,忽然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杜珂抱著有些慌張,著急道:“這…這是怎么了?可是我碰到他了?” “沒事,到了喂奶時候了,小家伙嘴饞呢!”衛(wèi)瑜接過盛哥兒,對她們道,“我先進去給他喂奶,哄睡了再過來?!?/br> 眾人看著她微微側(cè)身抱著孩子離去的背影,心里也暖融融的。東陵將軍還沒見到自己這么可愛的兒子呢,怎么樣也該速戰(zhàn)速決了吧?相信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日子,也不遠了。 宮里的賞賜豐厚,靖嘉帝、坤寧宮、慈寧宮都分別有派人送來。盛哥兒剛滿月,不宜帶出府去,但衛(wèi)瑜不愿錯過這次機會,跟在宣詔的大太監(jiān)身后上了馬車。 大太監(jiān)很是為難,支吾道:“這這…郡主啊,宮里只說了讓您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并沒有傳召您進宮啊?奴才這也…” “公公莫急,到時您只需幫衛(wèi)瑜傳稟一下即可,這都是衛(wèi)瑜自己的意思,不論如何都與公公無關(guān)?!闭f著,沖百合遞了個眼色。 百合會意,笑著塞了銀子到大太監(jiān)的袖口里:“勞煩公公了?!?/br> “哎這…”大太監(jiān)遲疑了下,點點頭道,“奴才就為郡主傳次話,但若不成,郡主也勿怪罪。” “這是自然的?!?/br> 衛(wèi)瑜登上馬車,再次來到宮門外。 這次在大太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進入宮門很是輕松。來到靖嘉帝的乾清殿外,大太監(jiān)躬身道:“郡主,奴才這就進去稟告,您在此稍后?!?/br> 不料衛(wèi)瑜從馬車中鉆了出來。 “哎呦郡主,您可不能出來,當心受了風(fēng)傷身!”大太監(jiān)見狀,嚇的趕緊勸道,“您快回馬車上等著吧,奴才很快就來回信兒!” “公公,麻煩您跟陛下說道,衛(wèi)瑜就站在殿外等候?!毙l(wèi)瑜抬手制止他的多言,淡淡道。 大太監(jiān)一個頭兩個大,只覺得被這位善面的郡主擺了一道。事已至此,只得無奈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進了殿。 沒多時,他出來有請道:“郡主,陛下請您進去。” 衛(wèi)瑜勾了勾唇,移步走了進去。 進了乾清殿,靖嘉帝正端坐在龍椅上,下面卻還跪著一人。 衛(wèi)瑜路過,訝然地張開了嘴,一個楚字就想吐了出來。 秦楚歌目不轉(zhuǎn)睛,無視衛(wèi)瑜進來,繼續(xù)腰板挺直地跪在那里,頭微抬,堅硬難摧。 “衛(wèi)瑜見過陛下?!毙l(wèi)瑜收回心情,首先沖著靖嘉帝福禮道。 “阿瑜不在府中休養(yǎng),私自進宮有何急事?”靖嘉帝不似平日的和悅模樣,面容肅穆,正聲道。 衛(wèi)瑜心里一緊,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回陛下,阿瑜給太后娘娘遞了好幾次牌子都沒有音訊,心中擔(dān)憂,但宮門死守不讓進入,這才出此下策,請陛下贖罪。” 靖嘉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淡淡開口道:“太后也是憐惜你身子不便,想讓你在府中好好調(diào)養(yǎng),沒想到你倒自己跑了進來。也罷,先坐下吧,別站著累壞了身子。” “謝陛下?!毙l(wèi)瑜松了口氣,在一旁坐了下來。 靖嘉帝安頓住她,目光又移向了跪在地上的秦楚歌,眉頭一皺道:“秦姑娘,你也起來吧,此事莫再提了?!?/br> “陛下!”秦楚歌眼神一縮,不甘地向前跪了幾步,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道,“綏遠侯府一門忠將,楚歌雖為女子,自幼習(xí)武熟讀兵法,如今邊關(guān)告急,請陛下恩準楚歌隨糧草一同東行!” “不可?!本讣蔚劬芙^道,表情微有不耐,剛想再說什么,卻被衛(wèi)瑜打斷。 “何為邊關(guān)告急?” 秦楚歌偏頭看向她,目光凜冽道:“貘闔狡猾,有一股騎兵繞過左將軍的大軍來到后方,阻斷了北邊郡鎮(zhèn)向東部運糧的要道。而契韃之前剛破壞了幾處東南軍常備糧庫,他們定是商量好的!若糧草長期補給不上,幽州的余糧也難以支撐許久!” “不必多說了!”靖嘉帝沉聲道,“我大瀛朝中并非無人,不至于讓一位侯府千金上戰(zhàn)場,秦姑娘還是先退下罷!” “從盛京出軍,路經(jīng)常川、邢掖、欒陽…其中欒陽以群山地勢險要著稱,若貘闔余部在此地伏擊,敵上我下、敵暗我明,不宜從山間而過。是以最好的路線是從邢掖拐靳莊,那里地區(qū)雖貧瘠,但視野開闊,利于防守,且路途平坦更好走,不會耽擱時間?!毙l(wèi)瑜緩緩開口,思路清晰地娓娓道來。 “…阿瑜?”靖嘉帝疑惑地看去,秦楚歌也目光一閃。 “陛下,若真的要從盛京運糧,我比楚歌隨行更合適?!毙l(wèi)瑜站起身,走到了殿堂中,身子纖細卻筆直。 “胡鬧!”靖嘉帝氣的拍案,“你們都給我回去,別再這里添亂!” “衛(wèi)瑜!你剛出月子,風(fēng)一吹就倒的身子還跟我搶什么!”秦楚歌也怒,轉(zhuǎn)身沖著她道。 衛(wèi)瑜站著不動,認真道:“舅舅,阿瑜不是沒下過戰(zhàn)場,那點苦不算什么。楚歌沒去過東邊,也沒有跟契韃人打過照面,但我熟悉地形,也熟悉契韃的作戰(zhàn)風(fēng)格,哪條路線最快最安全都熟記于心,沒有人比我更合適的了!” “本將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殿外,在衛(wèi)瑜話音未落時就傳來沉鐘似的聲音,震欲有聲。 衛(wèi)瑜和秦楚歌向后看去,逆光下,赫連墨啟身穿玄色鐵甲大步走了進來,頭上紅纓瓚動,單膝跪下,低聲道:“赫連墨啟請戰(zhàn),請陛下命臣押糧東行。臣定不負皇恩,血刃契韃,為父報仇!” ☆、第九十八章 眾將榮歸京 “赫連墨啟請戰(zhàn),請陛下命臣押糧東行。臣定不負皇恩,血刃契韃,為父報仇!” 靖嘉帝平靜了下來,沉沉看著他單膝跪地,半晌才開口道:“右將軍捐軀,實乃舉國之痛!朕理解身為人子的心情,但你如今重傷未愈,還是派他人前去吧。” “陛下,將軍府一門忠心為君,父親是在戰(zhàn)場上去的,臣亦不能丟下東南軍在后方偷享安逸!”赫連墨啟另一邊也跪倒了地上,鄭重地磕了個頭,額頭停于地面久久不起。 衛(wèi)瑜默默看著他堅定的背影,雖是跪著,卻好似硬如千斤,不折不摧。這個男人一直如山一般,屹然奎立,永不退縮,此時是為了老將軍、為了整個東南軍,更是為了身為一名將領(lǐng)的信念。 “陛下,如今老將軍不在了,東南軍離不開赫連將軍,望陛下斟定。”衛(wèi)瑜也跪了下來,懇求道。 秦楚歌想了想,也跟著無聲跪了下來。 赫連墨啟無疑是最佳人選。 衛(wèi)瑜根本不信將軍府有何異心,赫連墨啟在東南軍中的威信與右將軍不相上下,且他多年對戰(zhàn)契韃,對敵軍知根知底,若能夠回到前線,也就解了目前軍心不穩(wěn)的難局。 “來人,先將郡主扶起來!” “陛下!” “先起來!”靖嘉帝睨她一眼,哼哼道,“若在這里把身子跪壞了,朕如何向你母親交代?” 衛(wèi)瑜一喜,脫口而出道:“…舅舅的意思是?” “朕會考慮?!?/br> 見他松了口,心知其實已算半個妥協(xié),便不再僵持。秦楚歌拉了衛(wèi)瑜一把,將她扶了起來。 “陛下英明!” 靖嘉帝嘆口氣,擺了擺手:“一個個的都不聽禁令闖進來,等戰(zhàn)事結(jié)了,再與你們好好計算!朕還有事,都退下吧!” “是?!?/br> 三人從乾清殿里退了出來,向?qū)m門外走去。 秦楚歌嘴角抽了抽,瞥了衛(wèi)瑜一眼道:“我綏遠侯府多位兄弟都在戰(zhàn)場上,你跟我搶著做什么?” “唔…一時激動了些,或許是看到你在做什么,就爭習(xí)慣了吧?” “……” 衛(wèi)瑜偷抿嘴笑了笑,她進宮來本是想要側(cè)面打探下情況的,沒想到借了秦楚歌的光,一切都變得更加順利。 來到宮門外,衛(wèi)瑜在上馬車前,轉(zhuǎn)過身去,面對著赫連墨啟。 赫連墨啟也站定,靜靜等待著她先開口。 “重回戰(zhàn)場,好好保重,莫要再受傷了?!?/br> “好?!?/br> 衛(wèi)瑜彎唇點點頭,上時車又沖秦楚歌悄悄做了個鬼臉,把她氣的美眸圓瞪。 靠在軟墊上,衛(wèi)瑜心里難得地輕松了一些。記掛的一件事有了著落,如今只盼此戰(zhàn)能早日結(jié)束,家家團聚。 兩日后,將軍府果然接到了圣旨,命赫連墨啟親押糧車,前往東邊戰(zhàn)場。 與此同時,左將軍東陵長齊所率的西北軍已成功清理大部貘闔蠻軍,正向幽州行移,順利的話可與東陵殊來個里外包抄,將契韃余孽一舉消滅。 戰(zhàn)事又進行了兩月,此間一封封捷報不斷送至盛京,西北、東南將軍首度匯合,東南軍中還彌漫著為老將軍報仇的群情憤慨氣勢,赫連墨啟的回歸更是將這種情緒激發(fā)開來,一時震懾千里,勇不可擋。 盛京城里被氣氛所感染,掃去了之前低迷蕭瑟之意,人們又鼓起了精神。德雅文會在此時機,由秦楚歌主辦了一期主題為“戎歸”的聚會,參加的姑娘們一改平日的典雅文秀,著了輕簡戎裝,吟歌頌賦,揚大瀛之軍威。 當勝訊終于傳回時,貘闔退居北部數(shù)百里外,隱于叢林。契韃奉上了降書,俯首稱臣,成為了大瀛的附屬之族。 盛京沸騰了,舉國都為之慶賀,此戰(zhàn)歷經(jīng)一年多,出動了大瀛西北、東南的精英主將,終是圓了邊境安穩(wěn)之想。 衛(wèi)瑜也收到了東陵殊前線傳來的家書,蒼勁俊逸的筆跡一直是她的最愛,看著滿滿三頁紙的瑣碎細事和滿腔思念,不由想起他們還不相識之時,自己偷偷從祖父那里偷他的隨筆臨摹的樣子。 終于是…要回來了呢。 盛哥兒在她懷里撲騰著rourou的胳膊,像是要去抓手中的信紙。 “小心些,若把它撕壞了,當心你父親回來揍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