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囡雪走進(jìn)來，瞧著兩個人沉沉睡著，也沒敢打擾，又輕手輕腳出去了。

    沈卻是被餓醒的。

    她睜開眼睛有些不知身在何處，身后平緩的氣息讓沈卻知道是在戚玨的懷里。她輕輕轉(zhuǎn)身，趴在戚玨的懷里，靜靜凝望戚玨熟睡的側(cè)臉。

    有月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將戚玨的側(cè)臉照出一片溫柔之色。

    沈卻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戚玨的臉頰。戚玨的睫毛輕顫了一下，沈卻以為他要醒了，又急忙收回手。可等了半天也沒等戚玨睜開眼，沈卻就放下心來?？粗莴k投下陰影的睫毛，沈卻忽然有了個沖動，然后她就伸出手掌，將掌心靠近戚玨的眼，讓那些柔軟的睫毛碰了碰沈卻的掌心。

    手心癢癢的，就像戚玨吻她那次一樣的□□。

    沈卻怔怔收回手，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情愫。

    她看了看窗外，估計已是深夜，又不想吵了戚玨。所以她打了個哈欠，又往戚玨的懷里縮了縮。沒過多久，就再次在戚玨的懷里睡著了。

    等她睡著沒多一會兒，戚玨就睜開了眼。他望著懷里的小姑娘，嘴角攀上一抹笑意。他開始有些苦惱，究竟該如何讓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戚玨發(fā)現(xiàn)他有些等不及了。

    沈老夫人壽宴這天，沈家的確是請了不少的客人。

    沈卻難得穿了一襲水紅色的的云霧裙，裙角和衣襟的暗紋都是些寓意長壽的仙桃。發(fā)髻也是精心梳過的，還戴了一支妃色的寶石簪。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戚玨，問道：“先生，你今日真的要陪我一起去嗎？今日不用忙嗎？真的不耽誤你的事情嗎？”

    “嗯，今日不忙就陪你一起回去一趟。”戚玨道。

    沈卻的眸中有流光浮動，她忽然湊到戚玨眼前，小聲問：“先生，你該不會是有什么籌謀吧？”

    “你這小腦袋！”戚玨伸出手，袖長的手指微微彎曲，用關(guān)節(jié)敲了敲沈卻的頭。

    “別整日胡思亂，還真把我當(dāng)成反賊?！逼莴k無奈地說。

    沈卻蹙眉，又有些不懂了。她覺得戚玨最近做的事情太像一個反賊了，可是他話里的意思竟是不是。而且他又是不會騙自己的，那么……

    沈卻搖搖頭，說：“走吧！”

    沈卻在去沈家的路上就遇見了沈琉。沈卻看著沈琉居然拋頭露面和慕容易起在一匹馬上，十分驚訝。這條長街十分僻靜，路上行人并不多，偶爾路過的幾個人瞧見沈琉和慕容易騎在一匹馬上都有些側(cè)目。沈卻覺得整個沈家女眷里，她最佩服的就是沈琉了。

    沈琉看見了沉蕭府的馬車，回頭對身后環(huán)著她的慕容易說了句話。慕容易就打馬追上沉蕭府的馬車。

    沈卻掀起簾子，有些羨慕地望著沈琉，說：“琉jiejie，外頭涼快嗎？”

    “是不是涼快，你出來不就知道了?！鄙蛄鹣肓讼?。她忽然說：“要不然這樣吧，讓慕容易上馬車去，你來馬上，我?guī)慊厝??！?/br>
    慕容易瞪沈琉一眼，說道：“你能不能不胡扯？三妹她……”

    “好呀！”沈卻甜甜笑起來，生生將慕容易的話噎在嗓子里。

    慕容易生硬地轉(zhuǎn)了話頭，說：“三妹她……她總應(yīng)該先問一下三妹夫。”

    “他當(dāng)然許呀！”沈卻轉(zhuǎn)過頭，彎了眉眼乖巧地說：“先生，你說是不是呀？”

    “是是是……”戚玨略略無奈，又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低聲跟她說：“好你個沈卻，我來陪著你，你居然丟下我跑去騎馬?！?/br>
    沈卻放下簾子，然后湊過去在戚玨的臉上啄了一下，然后靈巧地下了馬車。

    沈卻和沈琉果然騎在一匹馬上，緩步前行，一路上伴著兩個人的歡聲笑語。

    慕容易有些無奈地被趕上了馬車，他看著戚玨，笑著說：“你怎么不管著她點(diǎn)啊，雖說這條街人不多，可也實(shí)在不像話嘛?！?/br>
    戚玨笑道：“好像，是你先帶著沈琉騎馬的?！?/br>
    慕容易悶悶的，也就不說話了。他也是沒辦法啊，去了邊疆兩年多，剛剛回來哪里敢不處處依著沈琉。他是瞧著沈卻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而戚玨向來有著冷傲的名聲，所以才認(rèn)為戚玨會阻止沈卻。

    戚玨看著馬車外笑得璀璨的沈卻，似不經(jīng)意地對慕容易說：“這次邊境的剿匪御敵，幾乎是全勝?？墒锹犝f令尊的官職不升反降。”

    慕容易一愣，他抬頭去看戚玨，就看見戚玨的目光完全凝在沈卻的身上，那種寵溺的目光，慕容易太熟悉了。

    于是，他說：“官職調(diào)動本是平常之事，不過家父倒是常說沉蕭君善兵法，讓我若有機(jī)會定要向沉蕭君求教一番?！?/br>
    不知不自覺中，慕容易對戚玨的稱呼已經(jīng)從三妹夫改回了沉蕭君。

    ☆、第56章 早產(chǎn)

    “琉jiejie，有事要說對不對？”沈卻直視前方，卻忽然這樣問沈琉。

    “嗯，”沈琉看了一眼一旁的馬車，“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你也知道我性子直，說話也直。三妹夫這個人，你多留點(diǎn)心眼吧?！?/br>
    “先生？”沈卻怔了一下，“琉jiejie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琉沉吟了一會兒，道：“本來一年前大軍就該回來的，但是一年前炎雄的軍隊好像忽然之間多了許多補(bǔ)給，源源不斷的糧草和馬匹，而那些補(bǔ)給似乎正是出自你那位富商的先生。”

    沈琉目光漸凝，低聲說：“我只是想說，家國天下，我們雖為女兒身，可也都是大戚子民?！?/br>
    沈卻愣住，許久不知該說什么。這段時日戚玨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就那樣接二連三浮上腦海。她總以為戚玨是要造反，可是戚玨一口否定。那么聯(lián)系此時沈琉說的話……

    沈卻隱隱覺得一絲寒意。

    “咱們該下去了?！鄙蛄鹋牧伺纳騾s的肩。

    沈卻從思緒里抬頭，發(fā)現(xiàn)馬兒已經(jīng)到了隆北街，過了這條街來往的路人就要更多一些，再坐在馬上就要不合適了。

    慕容家的馬車從后面趕上來，與沉蕭府的馬車停在一處。戚玨與慕容易也都下了馬車。

    慕容易上前一步，朝著沈琉伸出手。沈琉嫌棄地看他一眼，長腿一翻，就動作干凈利落的下了馬。沈卻可就沒有沈琉的身手了。戚玨走近馬腹，寬大的手掌握住沈卻的腰，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路上，沈卻一直在想沈琉對她說的話。戚玨看她一眼，卻也沒當(dāng)回事。

    雖沈家逐漸沒落，可畢竟是舊姓世家。適逢沈老夫人的壽辰，前來拜壽的人倒是不少。

    沈緋、沈琉和沈卻都是出嫁的女兒了，招待賓客的事情倒是不需要她們來做。所以她們一來就像賓客一樣給請進(jìn)了花廳。

    花廳還是那個花廳，當(dāng)年的小心應(yīng)對好似還在眼前，可是早已物是人非。沈卻看了一眼打進(jìn)了花廳就坐在一旁的沈緋。沈緋的第一胎沒有保住，如今已有了第二胎，此時挺著個大肚子，許是有七八個月了。她的臉上早已沒有當(dāng)初沈家女兒的嬌蠻傲慢，也沒有剛出嫁時的蒼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懷了身子的緣故，她體態(tài)豐腴不少，氣色也是不錯，只是眉宇之間一直有一抹愁容。

    沈琉還是那個不喜熱鬧的沈琉，并沒有因?yàn)榧拮鋈藡D而改變。熱熱鬧鬧的花廳里，她偏偏選了個安靜的角落坐著，掩在蔥郁盆景之后躲清靜。

    如此，整個沈家尚未出嫁的嫡女竟然只有大房的沈?qū)幒腿康纳蛟?，沈薇和二房的幾個庶女也幫著招待賓客，可是婦人們的目光大多望著沈云和沈?qū)?，尤其是適婚年紀(jì)的沈云，沈?qū)幃吘鼓昙o(jì)小一些。

    沈云自小的時候做事就是滴水不漏的風(fēng)格，如今年紀(jì)漸長，招待起賓客倒也游刃有余。至于沈?qū)帯?/br>
    沈卻望著沈?qū)幭萑氤了迹笮U的性子竟是比兩年前還要厲害，遇到不喜歡的人，全部都寫在臉上。不僅說話直接，還神態(tài)鄙夷。簡直是將沈薇的蠢笨，沈琉的直接，沈緋的傲慢，還有沈卻的挑剔……這些缺點(diǎn)全繼承了……

    何氏能把好好的沈家嫡女養(yǎng)成這樣也是不易！

    因?yàn)樯騾s的目光正落在沈?qū)幍纳砩?，所以沈?qū)幹焊邭鈸P(yáng)地去拉沈緋，以及沈緋雖然厭惡仍舊跟著她出了花廳這一幕還是被沈卻看在了眼里。

    沈卻看了一眼沈云，沈云正被一干婦人圍著說話，她再看一眼沈琉，又想起沈琉那個恨不得什么事都別找上她的性子，她就讓紅泥陪著她悄悄跟了出去。

    沈卻也說不上為什么心里有一種隱隱的不安，但是沈?qū)幍哪抗夂蜕蚓p的不情愿還是讓她決定親自去看一眼。

    等到沈卻帶著紅泥穿過長廊，走進(jìn)后院僻靜的假山后時，就親眼看見沈?qū)幣瓪鉀_沖地親手將沈緋推倒。沈緋倒在地上捂腹呼喊，鮮血瞬間染紅了灰白的地磚。

    紅泥驚呼一聲，臉色嚇得慘白。

    “沈緋！”沈卻沖過去。

    沈卻想要將沈緋扶起來，卻發(fā)現(xiàn)幾乎搬不動她，而且她的身子還在不斷往外汩汩流血。沈緋今天穿了一條藕荷色的淺色裙子，此時已經(jīng)全紅了。沈卻勉強(qiáng)鎮(zhèn)定下來，讓嚇傻在那里的紅泥去喊府上幾位夫人。

    沈卻跟在戚玨身邊的時候也讀了些醫(yī)術(shù)，可是生產(chǎn)這種事是根本碰不得的。所以她也是一時手足無措，只好握住沈緋的手，一遍一遍問她如何了，生怕她昏過去。

    沈卻又是不可思議地去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沈?qū)?。沈?qū)帒?yīng)該也是嚇到了，可是仍舊緊緊抿著唇一臉倔強(qiáng)地站在那里。

    “如果你不想鬧出人命，就去喊人來，喊你乳娘，喊紅纓，喊蘇mama，或是任何人都可以！”沈卻對她說。

    沈緋的身子已經(jīng)有七個多月了，這個時候早產(chǎn)簡直不敢想。而如果小產(chǎn)的話……沈緋之前已經(jīng)因?yàn)樯碜庸遣缓玫暨^一個孩子了。若這個再保不住，那她以后就很難再有孕了……

    “哼！”沈?qū)幫α送π馗?，“我才不要管她的死活！?/br>
    “你……”沈卻閉了閉眼，將心里的失望壓下去。她不再看沈?qū)?，而是蹲在沈緋面前，有些焦急地說：“再忍一忍，夫人馬上就要過來了，沒事的，不會有事的?！?/br>
    沈卻發(fā)現(xiàn)那些過往的算計和刁難，在一條鮮活的性命面前都顯得那么渺小。

    不，或者是兩條性命。

    也許以后她還是會繼續(xù)不喜歡沈緋，可是此時此刻，沈卻心里只盼著母子平安。

    沈緋本來是捂著肚子側(cè)躺在地上，此時已經(jīng)仰面躺著了。她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沁出，沒多久就讓她的臉變成水洗一般。

    “我……我不想死……救我、救我……”沈緋似在用盡全部力氣在呼喊。

    沈卻瞧著她這樣就跟著她疼，她握住沈緋的手，一直勸著：“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死，孩子也不會有事，她們一會兒就過來，你再堅持一會兒，不要喊了，省點(diǎn)力氣?！?/br>
    沈緋搖頭，哭著喊：“他要出來了……我、我等不了了……”

    沈緋死死抓著沈卻的手，將沈卻的手抓得紅成一片。

    沈家兩個小丫鬟端著水果盤經(jīng)過這兒，見到滿地的鮮血都嚇得脫了手。

    沈卻卻像看見了救星一樣，喊：“還愣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來搭把手？”

    “是！”兩個小丫鬟急忙跑過來，一起去扶沈緋。

    沈卻看了一眼后面的木屋，讓兩個丫鬟一起幫忙，將沈緋背過去。她曉得沈緋快要生產(chǎn)了，不能一直躺在這兒。那間木屋本來是沈家花匠住的小屋，可是后來那個花匠家里有事就將告了長假，這一處木屋就閑置了下來。

    兩個小丫鬟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幸好平時都是做粗活的，其中一個體格微胖才能將沈緋背過去。將近三十步的距離，好像用盡了四個人所有的力氣。

    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顯眼的血跡，觸目驚心。

    她們?nèi)齻€一起費(fèi)力將沈緋扶到床上去，沈緋幾乎是在瞬間沒了聲息。

    沈卻去掐她的人中，朝她喊：“沈緋，你聽著，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或者為了你自己的命，你都得撐下去?！?/br>
    沈緋痛苦地睜開眼，哭著喊：“我、我等不及了，他、他要出來了……”

    沈卻一怔，按理說生產(chǎn)的時候她應(yīng)該避開的，可是此時怎么避？

    “你們兩個！一個再去喊人！一個去找熱水、剪子！干凈的布！”沈卻喊完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等到兩個小丫鬟都依命跑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沈卻與沈緋時，沈卻覺得時間更加難熬了。

    “啊——”沈緋痛苦地大喊，身下的被褥幾乎全紅了。

    沈卻去掀沈緋的裙子，卻被眼前可怕的一幕驚得呆住。

    外頭立著的沈?qū)幦塘擞秩?，將眼底的眼淚憋回去。她想跑開，然而耳邊全部都是沈緋的喊叫聲。她腦子里就想起小時候沈緋的好來，她忍不住就走到木屋外頭站著，怔怔聽著里面的動靜。她、她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嚴(yán)重……

    其實(shí)紅泥帶人過來的時候也沒過去多久，可是沈卻卻覺得這段時間長得不可思議。

    “天??！這是怎么了！”蘇mama看見地上一大灘的血，心里暗道一個不好。

    何氏看了一眼立在木屋外的沈?qū)幮睦飻Q了一下，急忙吩咐跟過來的幾個丫鬟：“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請產(chǎn)婆！還有……快去通知姑爺！”

    何氏和蘇mama趕緊進(jìn)了木屋，發(fā)現(xiàn)沈緋身下的床榻全紅了，那血甚至是沿著床榻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