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岳清歌輕哼一聲睜開眼看著蘇合。 “公子,你這處……似乎有東西?!碧K合皺眉。 “透骨釘,沒能啟出來。” 這岳清歌到底受過多少傷!蘇合掠了掠耳側(cè)的碎發(fā),問:“不難受嗎?” 蘇合微微皺眉思考著辦法,順口又問了句:“還有別的地方嗎?” 岳清歌懶洋洋地抬手,“左臂關(guān)節(jié)處有一枚追星鏢,背后肩胛骨中過牛豪針?!?/br> 這三處,沒一處省心的地方。透骨釘釘在肋骨上,尤其是時間久了,很難不傷肋骨取出來,而這一處還算是比較容易的。那追星鏢正好在關(guān)節(jié)處,估計岳清歌如今左臂活動的時候還會覺得疼痛,但取出來卻很有可能傷到關(guān)節(jié),十分危險。至于牛豪針則細小難辨,如今更是跟rou都長在一起。 這些東西如果很容易取出來,岳清歌也不會任由他們留在rou里。他又沒有自虐傾向。他也為此找過大夫,不過在他看來,這些大夫能解決的問題實在有限。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也就懶得再為這個求醫(yī)問藥了。 蘇合很苦惱地思索著解決辦法,難得安靜地完成了后續(xù)的工作。 岳清歌以為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很少見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人,偶爾見到一個,這種人通常也活不長。 蘇合算是個自找麻煩的人,但他不僅軟禁她,還沒理會她給師姐送信的請求,看她一副不太有把握的樣子,他覺得這姑娘但凡有點脾氣或者理智,都不會繼續(xù)自找麻煩。 然而第二天早上診脈的時候,蘇合問他:“你手下有沒有指上功夫比較厲害的人?我可以先把透骨釘取出來,這個還是比較有把握的。牛豪針也可以試試。就是那個追星鏢我還得再想想?!?/br> “呵?!痹狼甯栉⑽⒉[著眼睛看著蘇合,是真蠢還是假蠢?這樣的討好是為了什么? 岳清歌其實想直接問她的目的,他這樣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雖然很多時候會有些強盜邏輯,但終歸奉行的還是銀貨兩訖的處事原則。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岳清歌卻沒有問,只是點了點頭說:“午后吧?!?/br> 岳清歌有點無聊地看著眼前的天空,等這小丫頭沉不住氣自己提出來吧。但愿她別太蠢,那樣就沒意思了。 午后岳清歌讓十七配合她取暗器。蘇合這才注意到十七的右手中指和食指長度平齊,據(jù)說這是極為擅長掌指類功夫的一個特征。 怎么取出那些東西,蘇合確實是頗費了一些思量的。 得益于當初年少時她被師父逼著學殺豬,對于骨骼肌rou的結(jié)構(gòu)十分了解,再加上十七的配合,取出透骨釘?shù)倪^程有驚無險,總算是順利完成。 蘇合挑那牛豪針整整挑了一下午,挑的眼睛都花了,一直到掌燈時分,才算是挑干凈。 這時十七送來了晚飯。 “有傷口,這兩天別動也別沾水?!碧K合照顧病人照顧的十分順手,從一邊的床上拿了迎枕墊在岳清歌背后,又順手支上炕桌,將飯菜擺上。 她用小鑷子挑牛豪針挑了太久,端飯菜的時候手微微發(fā)抖。 岳清歌隨手夾了兩筷子菜,胃口缺缺的樣子。他戒心重,不肯用麻沸散,這一下午折騰的也夠嗆。蘇合還挺佩服他的忍痛能力的。 “多少吃一點吧,半個時辰之后還要喝藥,那藥對腸胃有刺激。”蘇合絮絮地勸。 岳清歌覺得這種體驗很新奇。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到監(jiān)察處。監(jiān)察處是在上一次周、陳兩國大戰(zhàn)之后,周國建立的殺手組織,平時監(jiān)察百官、控制江湖;戰(zhàn)時可以為刺客、為先鋒。當時監(jiān)察處從全國各地找了很多四五歲的小孩子培養(yǎng),有的是孤兒,有的可能是拐賣的。 培養(yǎng)的方式異常殘酷,沒人把他們當孩子看。他們只是試驗品,在他們身上監(jiān)察處拔苗助長的藥方才算一步步完善。 很多人其實是被那拔苗助長的藥給毒死的,還有一些人是自相殘殺死的,最后從那修羅場走出來的,也只有幾十個人而已。 被當成殺人工具用了一陣子,后來岳清歌找到機會帶著人叛出監(jiān)察處,毀了藥方,殺了那些知道方子的人。這個行為也直接導致了朝廷控制江湖的計劃失敗。 然而朝廷也不肯放過他們,這些年與朝廷博弈,其間的艱難險阻不足為外人道。 岳清歌似乎從記事起就生活在各種血腥殺戮以及陰謀陽謀里,周圍也都是與他類似的仿佛工具一般的人。 不多管閑事,不好奇,不多話這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從未有人端著飯菜,絮絮軟語勸他多吃一些。這種生活化的場景,他從未經(jīng)歷過,卻又莫名的熟悉,仿佛深藏在自己尚未記事時的孩提時代。 岳清歌只是恍然了一瞬,就慢吞吞的繼續(xù)吃飯。他這樣的人,掩藏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幾乎是本能。 蘇合也跟著吃了些,吃完了飯,蘇合不太放心,說:“晚上你最好讓人給你守夜,我怕你半夜會發(fā)熱。” “不必,不會?!痹狼甯栉⑽⒋鬼?,他病著的時候,又怎么可能允人在旁邊。 蘇合勸了幾句,見岳清歌不搭話,苦惱地撓撓頭,“那我等你吃完藥再走吧?!?/br> ☆、第26章 善有善報 跟岳清歌同處一室是很有壓力的事,蘇合很快給自己找了事做,拿了紙筆在一旁小桌上寫寫畫畫。 岳清歌發(fā)了會兒呆,叛出朝廷的這些年,日子過得比在監(jiān)察處平靜太多。就算后來跟朝廷虛與委蛇,出任務(wù)也不多。他日常沒什么事做,練武功也不必像穩(wěn)扎穩(wěn)打的名門正派子弟那么刻苦,總覺得時日悠長,很無聊。不太理解蘇合這當俘虜?shù)哪苡惺裁纯擅Φ摹?/br> 他第一次主動問話,“你在忙些什么?” 這些人天天話那么少,蘇合有時候覺得也很憋得慌,難得岳清歌主動問些東西,她立刻興致勃勃地跟他介紹自己這自療手冊的用途。 “有什么用呢?” “當然有用?!碧K合說起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眉目仿佛都在發(fā)光一樣,“保養(yǎng)得法,不僅減少病痛,也給人一個心里寄托么?!?/br> 可是,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呢?岳清歌看著小姑娘,有些迷惑。 “很多病治療的周期太長了,光靠大夫是不行的。自己學一些方法還是很有必要的。我回頭針對公子的病癥總結(jié)出一套自療辦法,將來你如果能堅持自我保養(yǎng)……” 岳清歌忽然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還能走?” “……”蘇合尷尬地撓了撓頭,弱弱地說:“假如治好了,你不是說放我走嗎?” 這話他的確說過,岳清歌哼了聲。蘇合一直盡心盡力,醫(yī)術(shù)也比之前那些庸醫(yī)強太多,雖然愛管閑事但好奇心卻不算多,他還真沒理由殺她。 “雖然我水平有限,但等我?guī)熃憔瘸鑫規(guī)煾噶?,我可以請教我?guī)煾该矗部梢园盐規(guī)煾附衼戆涯阒魏冒??!碧K合再一次提起師父。 岳清歌依然沒什么興趣的樣子,蘇合撇了撇嘴,終于沉不住氣,說:“公子,你武功如何?比起暗金堂的人如何?” 不出意料的,依然是熱臉貼了冷屁股。蘇合覺得這條路也許真的走不通,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知難而退想別的辦法? 這時二十熬好了藥送來了,蘇合看了下沙漏,正好吃完飯半個時辰,還真是準時。 岳清歌端起碗喝藥,蘇合忽然想起來,隨手寫了個方子遞給二十,“二十哥,這是蜜餞的方子,緩解藥苦?!?/br> 老祖宗各種入藥的東西總是突破人的想象,蘇合開藥的時候,在不影響藥性的前提下,會盡量不用味道特別奇怪的草藥,算是小姑娘無傷大雅的小習慣,她開的方子比別的大夫的藥或許不那么難以入口,但還是苦的。有一次遇到個特別難哄的小姑娘生病不肯吃藥,蘇合就研究了這蜜餞方子,沒想到連一把年紀的大叔們也都很喜歡,蘇合閑著沒事制上一批,總是很快就被分光。 岳清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這姑娘沒脾氣的嗎?為什么……還在為他考慮這些細枝末節(jié)? 蘇合一方面的確是有心刻意討好岳清歌,另一方面她對她經(jīng)手的每一個病人都很好,盡可能地提供便利,并沒有獨獨對岳清歌格外不同。 岳清歌喝完了藥,蘇合收拾了自己的筆墨準備走。 忽然聽岳清歌問:“你叫他二十哥?” 接過藥碗的二十屏息,渾身肌rou緊繃,不明白為什么主上會關(guān)心這些。 蘇合很自然地答,“他告訴我他是二十,他年紀又比我大,所以我叫他二十哥么。這是他的排行吧?” “是他的排行,也是他的名字?!?/br> 主上突然的關(guān)注,讓二十冷汗都下來了。 而岳清歌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似乎是在……閑聊。 “你們起名也太省事了吧?!碧K合其實想開玩笑說難道你叫“一”嗎?然而想到岳清歌一直不表明身份,她都已經(jīng)心生退意了,還是少知道點比較好,別讓他以為她刺探他的身份了。 然而她的心思太淺了,心里想什么都寫在了臉上。 岳清歌淡淡地說:“我叫岳清歌?!?/br> 這就告訴她身份了?蘇合愣了下,見岳清歌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說“你叫我什么?” “岳大哥?!碧K合忽然覺得仿佛醍醐灌頂,立刻抓住機會說:“你就是岳清歌?我在枯榮谷聽說過你,你是如今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br> “岳大哥,……能不能求你幫我將我?guī)煾笍陌到鹛镁瘸鰜?。”蘇合說完,又急切地補充:“我知道這很不容易,或者……我?guī)熃阋苍谂?,我也可以想辦法再請一些江湖朋友幫忙?!?/br> 第一次向人提這樣強人所難的要求,蘇合很心虛。 這就是她連日討好的目的?岳清歌本來該覺得可笑又荒謬的,然而卻因為小姑娘忐忑的語氣覺得莫名被取悅了。 “不能,我從不管閑事?!痹狼甯韪纱嗟鼐芙^,唇邊帶著絲惡意的笑。 蘇合有點失望。不過,至少努力過了,再想別的辦法吧。接下來不然去找名門正派的高手試試?就是時間耽誤了好久。 蘇合回到住處,心事重重地想著,此地離梅林那個湖應(yīng)該不遠,最近天氣漸暖,湖水估計也解凍了,她可以想辦法從水路離開。她可以在岳清歌的藥里動些手腳,輪流看守她的十七十八估計功夫應(yīng)該不錯,不過……蘇合這些天給岳清歌治病也不是完全沒考慮退路,那提升內(nèi)力的藥方她如今也能猜出七七八八,她可以配出對普通人無效,但卻針對他們的藥。 蘇合輕輕撥弄了下房間里的熏香,又把玩了片刻給岳清歌除疤的藥膏,還缺幾味藥材,但萬物皆可入藥,也不算太難得。 只是這辦法暴露了,她就算是再相信人心向善,岳清歌恐怕也不會放過她了。那是他們的弱點。萬一逃不掉……就不會再有下次的機會了。 凡是有始有終,就算走,也該把后續(xù)的治療思路寫好,以及給岳清歌的自療手冊編好吧。 蘇合有點猶豫不定,后來困的睡著了。 第二天蘇合早上發(fā)現(xiàn)守在門口的是個陌生面孔,據(jù)說十八被派出去了,所以變成十七和十九輪班看著她。 之后幾日,蘇合依然態(tài)度如常地給岳清歌診脈扎針,抽空就編寫針對岳清歌病癥的自療手冊。方案考慮完善之后,蘇合又動刀子把岳清歌手臂關(guān)節(jié)處的追星鏢也給取了出來。 成功去除了追星鏢,蘇合給岳清歌包扎的時候,岳清歌突然說:“你只是要救人,又不是去挑戰(zhàn)暗金堂。何必求我出手?” 年少氣盛,蘇合當然有過去找暗金堂拼命的想法,但是只要稍微有點理智就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蘇合是見過暗金堂的人的身手的,就算不是正面挑戰(zhàn),她這樣三腳貓功夫也不可能吧! 蘇合微微垂眸,說:“我功夫太差了?!?/br> “明日上午,我可以指點你?!?/br> “謝謝你,岳大哥?!币苍S讓人幫忙救人確實太過強人所難,岳清歌這也算為她提供了幫助,然而靠自己練武練到能從暗金堂手里救人的地步,那得到什么年月! 或者,她也可以用拔苗助長的藥提升內(nèi)力?只是不說副作用,那也非幾個月之功,怎么著也得幾年時間,她實在有點等不得。 蘇合對此毫無興趣,已經(jīng)在籌劃怎么逃走的事情了。 而第二日早晨蘇合給岳清歌診脈后,岳清歌居然還真的打算指點她武功。 “十七,你與蘇合都用五分力對一掌?!痹狼甯栝e閑地坐在梅樹下。 蘇合興致缺缺,說:“我內(nèi)力練得不怎么樣,只用五分力嗎?” 岳清歌點頭,蘇合沒奈何,只好小心翼翼地用五分力跟十七對了一掌。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十七的內(nèi)力似乎跟她半斤八兩,一掌之后,兩人各退一步。 難道十七練的不是速成的功法?這一點對蘇合還是比較重要的,她之前的逃跑計劃,可是針對這速成功法的缺陷的。 “能讓我摸摸你的脈嗎?”蘇合問十七。 十七見岳清歌沒反對的意思,于是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