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就算是石仲瑯肯承認自己說過的話,但那每一句話里都沒有真的指名道姓正面在罵陳濯的母親。這種語言藝術如姒自己就是行家里的行家,自然也知道怎么能在爭辯的時候全然開脫。 退一萬步,就算京兆尹相信了石仲瑯言語辱罵素三娘子在先,陳濯身著京兆衙門捕頭公服,當街將石仲瑯這個一品將軍親侄子打得滿臉是血也是不爭的事實。 那么陳濯會怎么樣? 這事情實在可大可小,或許會丟了捕快的差事,又或者被一頓板子打死打殘?有那個跟石仲瑯勾結串通的喬捕頭在,這也是有可能的! 如姒站在原地怔了片刻,腦海里已經有無數(shù)種猜測擔心左沖右突,手里的帕子都要捏爛了。 那解決之道呢?到底要怎么辦! 如姒不由咬緊了嘴唇,自己的身份說起來算是燕家外孫女,但是這個程度狐假虎威去嚇唬池氏有余,真的要在濮家之外去辦事,那就完全是另一個問題。在有些事情上,如姒可能還不如朝露這個燕三夫人侍女來的給力。而京兆衙門更是另外一個層面,在這件事情上,先不說燕家人是不會插手的,就算插手了,倘若石仲瑯占著道理,燕蕭也未必能直接翻轉局面。 “姑娘?”夏月見如姒站著發(fā)怔,便試探叫了一聲,“咱們要不要去京兆衙門那邊看看情形?” 如姒點點頭,叫人給采菀傳了個口信,先在陳潤那邊等著,也就近照應著些素三娘子那邊,自己則帶著夏月直接前往京兆衙門。 一路過去并不遠,如姒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向更積極的方面思考。其實這個事情也可以走向另一個不算太嚴重的局面,石仲瑯雖然滿臉是血,但應該沒有造成真正的永久性傷害。按著之前陳濯對隋掌柜一案的描述,京兆尹完全不畏懼石家的權勢,甚至還對石仲瑯非常懷疑,那么應該就不會過于偏向石仲瑯而重懲陳濯。 倘若是公正公平的判斷,陳濯當街傷人的責任和后果到底是什么?如姒對古代的司法實在沒什么研究,問了問夏月,夏月也不大確定。 其實如姒到了京兆衙門也不能進去,心里怎么著急擔心也都不過是在京兆衙門門外十幾步開外的大樹下再站著等。 理智上來說,在哪里等都是一樣的,如姒在這件事上完全是無能為力,此事的嚴重程度實在還沒有到要去不顧一切向石賁將軍或是燕蕭燕萱求救的地步。 只是,如姒望著京兆衙門的朱漆大門并門前那威嚴靜默的石獅子,真真切切是體會到了心急如焚,就算什么都做不了,她也想在更近一點的地方等著他。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天空中的陽光由強變弱,溫度好像也隨著陣陣秋風拂過而降了一些。如姒在樹下站的腰酸腿軟,腳下也越來越疼,然而京兆衙門依舊莊嚴肅穆,并沒有人出入。 “姑娘,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奴婢可以在這里替您等消息?!毕脑乱郧笆欠萄噍娴模约夷俏挥⑽浔牒返亩〗阋娺^許多世面,想法也開闊豪放的很,并不覺得如姒這樣關心陳濯有什么大不了。 如姒的目光并沒有離開京兆衙門的大門,只搖搖頭:“我沒事,咱們再等等?!?/br> 這一等,又是將近小半個時辰,如姒已經累得要站不住,然而心里卻是急的想哭。 怎么這樣久?石仲瑯也沒出來,陳濯也沒出來,到底是什么情況! ☆、第52章 五十二 夏月看如姒一直在揉自己的腰,腳下也來回在換重心,想來如姒已經是累的不行,便又勸了勸。如姒正猶豫之間,便聽京兆衙門大門之處有人說話的聲音,心里一喜,轉頭望過去。 卻見姜黃身影,湖綠綢緞,是石仲瑯并他身邊的兩個朋友并肩出來。如姒心下一緊,然而仔細打量,石仲瑯臉上的血跡是已經擦了,但眼角和鼻梁處已經浮現(xiàn)出了青紫瘀痕,而神情之中并沒有什么得意,相反倒是有些憤憤之色。 如姒心下稍微安定了一些,既然石仲瑯看起來并沒有得償所愿,那么陳濯是不是就沒什么大事? 待石仲瑯離去了又差不多兩盞茶時分,陳濯終于也從京兆衙門里出來了。 這時如姒已經忍不住扶著樹干站著等,腳下疼的如針扎一般。但見陳濯左手捂著自己右臂,長眉微蹙,臉上神色似乎十分黯然低落。 如姒心里一揪,上前兩步:“陳捕頭!” 陳濯萬沒料到從衙門里出來竟會見到如姒在此,忙快步迎上去,抬眼看了看天色:“你如何在這里?你等了多久?” “你有沒有受罰?有沒有受傷?”如姒忍不住又去看陳濯的右臂,眼中的關切之意是再掩蓋不住了。 這一句雖是答非所問,卻讓陳濯瞬間便直接甜進了心里,原本很是黯然的神色也明亮起來,薄唇微揚:“這只是上回的傷口罷了。你一直在這邊等著我么?” 如姒又看了看他身上,似乎確實不像受刑之后行動不便的樣子,一直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終于放下來了大半,不由舒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了。我……”或許是站的實在太久,又沒怎么喝水,如姒這一口氣一松,便覺得眼前有點發(fā)黑,身子便晃了晃要往前栽。 “濮姑娘!”陳濯比夏月離如姒更近半步,忙伸手將她扶住,急道:“可是累著了?” 如姒定了定神,心里也不禁吐槽自己這身子調理了這些日子,還是這樣不給力。咬牙靜了靜,感覺眩暈之感尚好,并沒有真的要休克,便搖頭道:“我也還好,沒事的?!?/br> 陳濯目光閃了閃,將自己心中那滿滿的感情盡力抑住,收手低聲道:“抱歉,讓你擔心了?!?/br> 如姒聽他聲音里很有些隱忍,二人距離又近,心里也有些說不清的感覺。靜了幾息,終于用同樣低的聲音問道:“除了道歉呢?你沒有別的跟我說了?” 陳濯抬眼看著如姒的秀麗臉龐,心里開始砰砰亂跳,那在心頭起起伏伏轉圈了許久的話卻還是說不出口。兩人對視了幾乎有那么十幾秒,陳濯終于還是垂下眼瞼,低聲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罷?!?/br> 如姒不由好生失望,頓了頓便低頭,聲音里的沮喪亦是毫不掩飾:“好,我也該回去了?!?/br> 這一回二人之間的氣氛便更尷尬,一路回到百福巷皆是默默無語。如姒心里越發(fā)沉郁,不明白陳濯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難道真的是自己會錯意了,陳濯并沒有什么情思么? 那先前一回回又算是什么?百福巷中的槐樹咚,綠布卷軸里的銅簪子,還有跟柳澄音的兩番沖突,陳濯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回到了百福巷,如姒見陳濯一直默然無話,又添了幾分生氣和委屈。只覺這一番擔心,一番長等,簡直是將自作多情發(fā)揮到了極處。 轉進巷口,如姒也是累的狠了,便沉了臉:“夏月,你去找采菀罷。我在這里等你們?!?/br> 夏月見有陳濯在,也不擔心如姒的安全,便欠身一福,應聲去了。 陳濯見如姒疲憊,自己心里也越發(fā)難過,卻只和聲道:“濮姑娘,要不要回到茶亭那邊休息一下?” 如姒白他一眼:“既然你沒話跟我說,也就不勞陳捕頭費心?!?/br> 陳濯垂目片刻,剛要說話,忽然臉色微變,轉身望向巷口。 如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見四五個身材健壯的布衣漢子正氣勢洶洶地快步而來。 什么情況? 這是要上演街頭斗毆?難道石仲瑯是沒在京兆衙門里占到便宜,所以要套陳濯麻袋? 陳濯立刻向外一步,將如姒完全擋在身后。 這變故生的好快,如姒心念飛轉之間,那幾個人已經到了近前。 “呼”的一聲,棍棒揮舞,向陳濯頭頂直擊而下! “砰砰啪啪”的聲音隨即響起,如姒完全反應不及,只覺得眼前之人身影一晃,便與來人混戰(zhàn)打成一團。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陳濯與人動手,也是最最心驚的一回。不僅是因為她這回的距離近得多,更是因為陳濯看上去似乎勝算并不大! 所謂以寡敵眾,以一勝多,果然還是電影里的特殊效果?,F(xiàn)實中哪有那么容易?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板磚才是真的。 如姒又急又怕,此時此刻也不知道還可以跟誰求援,只能盡量后退,想要溜走去找夏月過來幫忙。 誰知她剛退兩步,便聽呼的一聲,竟有人揮棍打來! 這一下的驚嚇又是另一重境界,如姒嚇得心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慌亂后退之間絆了一下,幾乎便要仰天跌倒。 “喀嚓!”如姒扶著墻終于站穩(wěn),而陳濯竟趕到了身邊,揮臂格擋之后反手一劈,那棍棒竟然被硬生生劈斷! 只是此刻的情勢更加兇險,對方顯然要攻擊的并不只有陳濯,手無縛雞之力的如姒也成了對方拳腳招呼的對象。如姒怕的要死,也只能咬牙不讓自己尖叫出來,一路拼命躲閃后退。 什么技巧機謀,什么口才應變,在這個時刻全是沒有用的。如姒臂上身上都挨了兩下,心中就更驚懼,幾乎要哭出來,夏月怎么還不來! 此時又聽喀嚓脆響,陳濯又打斷了對方一根棍子,放倒了一個對手,只是他額角臉上也都已經見了血。 “啊!”當如姒躲閃之間被拉破了袖子,終于沒能忍住驚嚇而尖叫出聲,而對方的拳頭也到了眼前! “噗”一聲悶響,如姒只覺眼前人影一閃,自己便被陳濯推到墻邊,后背重重撞在墻上。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陳濯護在懷中。而與此同時,所有的拳打腳踢便都落在陳濯身上。 如姒大驚,陳濯若不抵抗了,那豈不就是束手待斃! 然而陳濯將她抱的極緊,如姒根本就掙不開,只能聽見耳邊陳濯咬牙強忍的悶哼與呼吸。 白癡啊你! 如姒幾乎想要罵他,然而同時卻也心痛如絞,此刻的一息一秒,都仿佛漫長無比,恐懼驚慌與心疼交織一處,如姒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幸運的是,幾分鐘之后夏月終于趕了回來。 隨后的格斗糾纏結束的就很快了,夏月這個生力軍身手矯健利落,陳濯雖然受了傷卻還有戰(zhàn)斗力,陳潤看著文弱些,到底也是個年輕男孩子。只不過這樣的情勢下,將人打跑趕走有余,抓人送進衙門卻是不足,這一番的襲擊只能是不了了之。 “你怎么樣?”如姒自己也是全身皆痛,只是看著此刻狼狽不堪的陳濯,便有些顧不上其他。 陳濯反手將額角和唇角的血擦了去,目光里滿是痛惜之意:“我沒事,你有沒有傷著?”看著如姒身上沾染的塵土和被撕破的袖子,越發(fā)自責:“都是我不好。真是對不住?!?/br> “姑娘,要不要先找地方擦個藥?”采菀擔心道,如姒如果這樣回家,若讓池氏等人看見,或許會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而陳濯看起來就更需要處理傷勢的樣子。 “小潤,可能要再借你家一用。”陳濯向陳潤開口,眾人便即明白,陳濯這樣狼狽,大約是不想讓素三娘子看見而擔心。 陳潤不由看了一眼如姒,略有些為難:“我家實在不成樣子,濯大哥來自然是隨意,只是姑娘若過來,也太委屈了。” 如姒此時哪里還挑剔什么環(huán)境,想著剛才陳濯所挨的拳腳,簡直恨不得能帶著他穿越回去照x光,若是肋骨斷了怎么辦,若是脊椎傷了怎么辦,人其實好脆弱的。 采菀自然知道如姒大約的心思,忙向陳潤使了個眼色:“地方小不打緊,能給姑娘打水梳洗一下就好?!?/br> 陳潤已經寫好了投靠文書,說起來也算是如姒的小廝,自然不多堅持。只是他棲身的小院子在百福巷最里面也是最破舊的角落,眾人一路左轉右繞過去,又走了小半盞茶。 如姒此刻已經顧不得累,只聽著陳濯忍痛之間的呼吸似乎越發(fā)粗重,便心急的很。待得好容易到了陳潤所住的地方,采菀等人也識趣,拿了傷藥打了水,便到外面守著。 矮小簡陋的房間里,陳濯和如姒單獨相對,又換了一種新的尷尬。陳濯自然是不方便真的解衣驗傷,不過是洗臉挽發(fā),又將袖子卷了起來。 就算這樣,如姒也看見了他精壯結實的手臂上紅紫斑斑,不知道剛才格擋了多少棍棒。一想到這些,如姒心中愈發(fā)酸痛難忍,便紅了眼圈,眼淚越溢越多。 陳濯登時便有些無措:“你別哭,我真的不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 傳說中的狗血來了! ☆、第53章 五十三 如姒含著淚瞪他:“你以為我想哭嗎?你是白癡嗎?當時你不抵抗,難道你要等死嗎?萬一夏月來的晚怎么辦?” 陳濯見她滿臉都是晶瑩淚水,心里又酸又甜,沉甸甸的仿佛要沖破自己的心,先前那些顧慮思緒徹底拋去了九霄云外,伸手去擦如姒臉上的淚,低聲道:“小潤家就在丁巷這邊,夏月姑娘過來找人而已,總也不會耽擱太久。我挨幾下也沒有大事,你莫難過了?!?/br> 如姒氣道:“呸,你既然知道夏月很快就回來,就更不應該不抵抗。若是傷著了頭腦脖頸怎么辦,你知不知道那是要命的,你是不是傻!” 陳濯不禁彎唇:“是,是,我錯了,是我傻。別哭了?!?/br> 如姒聽他聲音溫柔,像哄孩子一般,心里越發(fā)委屈,眼淚說什么也止不?。骸笆悄闵颠€是你當我傻,你——你到底要怎么樣嘛!” 陳濯又給她擦了擦,如姒淚水卻還是不斷涌出,陳濯便索性又向前挪了些,握住她的手:“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毙睦锏脑捯呀浐糁?,手上緊了緊,陳濯又緩緩調整了一下呼吸,直視著如姒的淚眼:“如姒,我想娶你?!?/br> 啊? 兀自嗚嗚嗚的如姒忽然止住了眼淚,眼光由嗔轉呆。 這,這算表白嗎? 好像少了點什么??! 正常的戀愛順序不是應該{表白交往分手復合吵架和好訂婚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