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巧的是，沈奕瑤身邊是嚴(yán)嫣提點的，而嚴(yán)嫣身邊卻是沈奕瑤提點的。沈奕瑤覺得女兒性格太剛烈，如果下人都與她一般，容易得罪不說，還容易生事，所以柔和一些比較好。

    按下不提。

    夫人剛回府，便教訓(xùn)了蘭姨娘，這個消息在沈奕瑤等還未到榮安堂，便傳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簡直讓她不敢置信！

    ☆、第82章

    聽聞下人來報，老夫人有些驚疑不定。

    教訓(xùn)蘭姨娘是在院子里頭大庭廣眾之下，看到的下人非常多，所以消息很快便傳了過來。老夫人并不覺得沈奕瑤是會做出這樣事的人，那人的性子可一向軟綿，她將之歸咎于定是那小東西作得妖，只是下人傳錯話，才會說是沈奕瑤發(fā)落了蘭姨娘。

    這次要不是兒子事先交代過，老夫人并不準(zhǔn)備給沈奕瑤好臉色，即是如此，她也覺得不能給那個女人好臉色看。

    她甚至隱隱有些得意，有本事你就別回來，晾了你三年，不也是知道低下頭做人了。這婦人啊，嫁了人后便不值錢了，還不是任憑夫家拿捏。

    現(xiàn)在不若以前，老夫人覺得嚴(yán)霆現(xiàn)在有出息了，又攀上了許貴妃一系。與之相比，鎮(zhèn)國公那邊卻宛如雞肋。要不是嚴(yán)霆與她講了其中的厲害，她早就跳囂著要休了沈奕瑤，這會兒又哪會給她好臉色看。

    同樣神色不定的還有大房的薛氏和三房的陳氏，只是這兩人就想的沒有老夫人這么復(fù)雜了。

    有小丫頭進來通報，說夫人帶著三姑娘和四少爺來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似乎沒有聽見，又和薛氏及陳氏拉了會兒家常。問問大房三房的姑娘，以往她從來是不關(guān)心這些的。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須臾，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左頰腫得老高進來通報，說夫人帶著三姑娘和四少爺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那丫頭要哭不敢哭的模樣，眾人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惡霸三姑娘的手筆，只是大家都不好說什么，老夫人存心想晾著沈奕瑤，要是沈奕瑤一個說不定也就成了，可別忘了一旁還跟了一個從來不吃虧的三姑娘，可不就是下面人遭殃了。

    這剛回來就和老夫人對上了，這三姑娘可真是，嘖嘖！

    老夫人看了趙mama一眼，趙mama開口問道：“小竹，你這臉是怎么了？”

    那個叫小竹的丫頭，瑟瑟抖了兩下，口齒不清說道：“三姑娘說奴婢們不盡職盡責(zé)，通報個話都敢耽誤。”

    其實這話不用問，不用想就知道是怎樣。

    薛氏偷偷的瞄了老夫人一眼，心里暗啐，真是閑的！

    可不就是閑的嗎！

    門外廊下，沈奕瑤小聲說著嚴(yán)嫣：“阿嫣，你打她作甚。”

    嚴(yán)嫣聲調(diào)一點兒都沒降低，“你沒看出她想給咱們下馬威？”

    “娘知道，那你也不該打人。快要說親的人，以后要注意一些?！?/br>
    嚴(yán)陌小聲在一旁插話，“娘，你別說阿姐，讓我看，打得好。這個下馬威要是吃下，咱們以后在這府里日子就難過了，我覺得阿姐做的很對?！?/br>
    對于小阿陌來說，他最為崇拜的就是阿姐，現(xiàn)在只差到了阿姐在前頭殺人放火，他在一旁望風(fēng)的地步。

    “可她畢竟是你們祖母，不敬長會被外人說道?！?/br>
    嚴(yán)嫣哼了一下，“那也要看敬什么長！”

    “就是就是?！?/br>
    沈奕瑤扶額，她其實知道兩個孩子說得都是對的。只是她作為一個長輩，考慮的卻是要比小輩們要多一些。尤其是阿嫣，府里人嘴稍微松點，傳點什么流言出去，阿嫣日后便不好做人。

    可惜女兒從來不管不顧這個，她說的話，她也不愛聽。早些年和女兒有了隔閡，這幾年好不容易和緩了一些，沈奕瑤也不愿意和女兒再鬧僵。

    正說著，趙mama迎了出來，滿臉笑容。

    “夫人、三姑娘、四少爺安好，老夫人可念叨了幾日。那打簾子的小丫頭新□□出來的，不懂事。見了老夫人與大夫人、三夫人在說話，也不敢出聲，鬧了這么大個岔子，居然惹了三姑娘生如此大的氣，那小丫頭臉腫得不成樣子，老夫人看了連連道自己造了孽。”

    沈奕瑤笑了笑，說了句勞老夫人掛念，回了趙mama的念叨之語，卻絕口不提嚴(yán)嫣打人之事。

    趙mama眼神閃了閃，將幾人迎了進去。

    嚴(yán)嫣一面往里頭走，一面就訓(xùn)斥開了，“這種不懂眼色的人居然能調(diào)來榮安堂里當(dāng)差，下面的管事婆子都是做什么吃的，趙mama你可得好好管管?！?/br>
    趙mama干笑著，連聲道是。

    這些話坐在東次間里頭的人都聽見了，老夫人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薛氏有種想笑的沖動，你說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好好的不行嗎？非要找點兒刺激。

    可世人要是都看得透，世間也沒有如此多的糾葛了，可惜老夫人從來看不透。

    進了屋內(nèi)，老夫人坐在大炕上，下面靠墻一字排開的幾張圈椅上坐著陳氏和薛氏。見著沈奕瑤走進來，陳氏立馬就站了起來，薛氏卻沒有。她居長，是不用起身迎弟妹的，不過臉上的笑很熱絡(luò)。

    沈奕瑤沖兩人微笑頷首，上前蹲身請安。

    換以前，沈奕瑤還未蹲下，老夫人就讓身邊人扶起來了，這次卻是沒有，并且看都不看沈奕瑤一眼，側(cè)著身端了茶盞慢悠悠的喝茶。

    場上的氣氛很尷尬，沈奕瑤還蹲著，陳氏低著頭，薛氏想說什么欲言又止，只能很抱歉的去看沈奕瑤。

    嚴(yán)嫣從來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自己直起身，又去攙沈奕瑤，“娘，你也真是，祖母這會兒嘴忙著，你就不要傻乎乎的蹲著了?！?/br>
    這句話差點沒讓老夫人嘴里的茶噴了出來，即是如此也忍不住嗆咳了起來，趙mama趕忙去給她撫背，又是拿帕子擦嘴。

    嚴(yán)嫣將沈奕瑤按坐在椅子上，瞄了一旁的丫頭，讓她們拿了兩個小墩子過來，和嚴(yán)陌坐在沈奕瑤身側(cè)。

    一回府就先給了蘭姨娘一個下馬威，是因為嚴(yán)嫣知道這個蘭姨娘這兩年在府里很是得意，頗有些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之勢，所以敲山震虎就是想給那某些人看。她想著老夫人應(yīng)該不會這么蠢，會自找沒趣的。沒想到幾年不見，人越老越糊涂。

    “祖母，您也是，急什么急，我娘知道您體恤她，不用說也知道。”又對沈奕瑤說：“娘，你看祖母為了出聲讓你起來，都嗆著了?！?/br>
    沈奕瑤低眉順眼，“都是兒媳婦的不是?！?/br>
    嚴(yán)陌半垂著頭，使勁憋著笑。阿姐現(xiàn)在越來越有駱大哥的風(fēng)范了，偶出驚人之語，實在讓人捧腹不止。

    老夫人好不容易順過氣兒，“阿嫣長大了，人也更加漂亮，沒想到小嘴兒如今也越來越甜了?！?/br>
    “那是，孫女知道，謝祖母夸贊?！?/br>
    老夫人又是一窒，頓了頓，她道：“且脾氣也越來越大了，怎么在門口就教訓(xùn)起祖母的丫頭？”

    沈奕瑤想出口解釋，被嚴(yán)嫣一個眼神制住，只見嚴(yán)嫣一臉怒色，宛如連珠炮似的話就出口了。

    “祖母你還別說，如今這府里的人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我娘剛回來，急急忙忙就帶著我和弟弟來向您請安，她們居然敢耽誤。這是您院子里的人，阿嫣不好插嘴，換成我凝香閣的人，孫女非好好抽她幾鞭子，讓她長長教訓(xùn)，免得出去給孫女丟人?！?/br>
    話音剛落，她對一旁侍候的丫頭豎起眉頭：“怎么著？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夫人坐在這里，連奉茶都不會？”

    不去看那丫頭如何，矛頭又指向趙mama，“趙mama不是我說你，你這把年紀(jì)了，就該服老，不行就回家好好養(yǎng)老去，這榮安堂的下人就讓你□□成這個樣子了？你可別仗著是祖母陪嫁，就倚老賣老，祖母是人老年紀(jì)大了，我這個做孫女的可不是個瞎的。”

    這一番又是打雞又是攆狗的，借著訓(xùn)趙mama之言，實則在說老夫人又老又瞎又糊涂，可實在讓人無法反駁，總不能自己對號入座說自己又老又瞎又糊涂。

    頓時老夫人臉成了紫茄子，趙mama忙局促笑了笑：“三姑娘說哪兒的話，奴婢可不敢。最近榮安堂換了一批丫頭，確實有些不太懂規(guī)矩，等會兒下去奴婢一定好好教教她們。”

    又指使一旁的丫頭，“都別傻站著，快去奉茶，給三姑娘四少爺上糕點果子。你說教了你們那么久，還這么木訥?！?/br>
    明明是老夫人給沈奕瑤母子三的下馬威，被嚴(yán)嫣歸咎于趙mama能力不行不會調(diào)解丫頭。做晚輩的當(dāng)面數(shù)落長輩自然不行，□□安堂的下人可不是長輩。

    老夫人維持不了裝相的笑，表情似怒非怒，“阿嫣你這脾氣要得改改，怎么一回來就在祖母這榮安堂里打雞攆狗的！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這個樣子以后怎么好說親！”

    嚴(yán)嫣沖她燦爛一笑，“祖母您還不知的，孫女就這脾氣，改不了了！更何況孫女也是為了祖母好，免得來個貴客怠慢了別人，人家笑我們威遠(yuǎn)候府沒規(guī)矩。至于說親就更不勞您擔(dān)憂了，孫女總不至于嫁不出去，就算嫁不出在也沒關(guān)系，弟弟還小，我娘又是個老實的，阿嫣索性在家里陪著他們，免得那些牛鬼蛇神出來作怪，我想家里總不至于缺我這口飯吃?！?/br>
    “阿嫣，可不當(dāng)這么說。”沈奕瑤忙喝止道。

    “女兒這不是在和祖母解釋嘛，免得祖母夜不能寐的擔(dān)憂孫女。再說了，祖母壓箱底子那么多，到時候多貼孫女一些，總是有人愿意娶阿嫣的?！痹捳f到最后，口氣中帶了一點撒嬌的味道，嚴(yán)嫣笑盈盈的看著老夫人。

    幾年不見，這死丫頭更難纏了。

    你來個下馬威，人家根本不接招，暴力瓦解，甚至扭頭拿大帽子扣你。扯到最后，居然扯到她的壓箱底子。不提這些還好，一提老夫人就覺得人生真是了無生趣。更何況她的壓箱底怎么可能貼給這個死丫頭！

    “你娘那么多嫁妝，你就惦記祖母這點兒了？”

    為了不讓自己氣死，她不再去看那個討債鬼，面向沈奕瑤：“既然回來了，就住下吧，府里幾個丫頭都要說親了，你也上上心。都退了吧，我也累了，如今年紀(jì)越來越大，身子骨也不行了，不能久坐?！?/br>
    一行人紛紛福身告退。

    臨出門的時候，嚴(yán)嫣扭頭看看一旁剛才那丫頭，回頭對老夫人說：“祖母，這丫頭要不給我，我?guī)湍?xùn)訓(xùn)？孫女屋里有個mama，訓(xùn)導(dǎo)下人很有一手，保準(zhǔn)幾日下來讓人刮目相看。”

    那丫頭可憐巴巴的，“老夫人……”

    “就不勞嫣丫頭費心了，你這也不小了，又要說親又要備嫁，哪能讓你來?！?/br>
    嚴(yán)嫣眼光一閃，笑道：“那好，就有勞趙mama了，不過你也過點兒心。以后要是再出現(xiàn)類似這種丫頭不懂事的事發(fā)生，我可就有一個算一個嘍！”

    人走后，屋里啞然無聲。

    一群丫頭們俱是神色恐慌，都知道老夫人想為難夫人，可老夫人必然不會親自動手，那么只能是下人頂缸了。

    歷來這種手段在后宅里就不少見，例如你來請安，讓你在外面站上一個時辰，等進去后主子會說，都是丫頭不盡心，耽誤了或者體恤自己還未起身什么的。明明是自己想為難人，為了不撕破臉皮只能往下人身上推。

    被為難者礙著面子只能吃個悶虧，有苦無處訴，可碰到三姑娘這種直來直去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卻是沒辦法了。人家也不揪著上面人說理，只揪下面丫頭不懂事說事兒，三姑娘的兇殘之名已深入人心，說打你板子就往死處打，誰敢招惹。

    剛才不就是教訓(xùn)！

    “老夫人……”

    一行丫頭嚶嚶哭著，看起來非?？蓱z。

    老夫人氣得胸口疼，對趙mama連連道：“我就說不讓回來，不讓回來，你瞧瞧這一回來就是為了來氣我的，我上輩到底是欠了她什么債?！?/br>
    趙mama嘆了口氣：“不也是侯爺說三姑娘要說親了，更何況府里這幾個姑娘都要說親，沒有個當(dāng)家主母領(lǐng)著，怎么好出去與人交際?！?/br>
    老夫人也知道這個理兒，她抹著老淚：“好不容易過了幾年舒坦日子，老二眼見也出息了，又把這個喪門星弄回來給我添堵，我上輩子到底欠誰了了！”

    她越哭越覺得自己委屈，一旁丫鬟婆子見老夫人這么哭，趕忙上前又是勸又是哄的才歇下。

    “老二回來了，讓他來榮安堂一趟?！?/br>
    這是又準(zhǔn)備找兒子訴苦了，可要是有用沈奕瑤幾人也不會回來了。

    ……

    出了榮安堂大門，陳氏和薛氏便一一與沈奕瑤告別了，薛氏笑著說今日弟妹要安頓，明日去錦瑟院拜訪，沈奕瑤也沒拒絕。

    三年來，薛氏一直沒斷過往湯泉莊子示好，就算是個石頭也被捂熱了。

    回錦瑟院的路上，沈奕瑤說道：“阿嫣，你不用為了娘與你祖母針鋒相對?！?/br>
    “我不是為了你。”

    知道女兒又嘴硬了，沈奕瑤表情軟軟的道：“她就算針對娘，娘也不會吃虧的?！?/br>
    嚴(yán)嫣才不信呢，她娘歷來就是個軟性子，被人欺負(fù)死了，也只會笑著說沒事，可她看不下去。想是這么想，話說出口卻變了音兒，嗆人的很。

    “她不叫起，你就蹲著？她讓丫頭怠慢，你就受著？光忍著有什么用，到了現(xiàn)在你還想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我告訴你從咱們回來這一刻起，就不可能會風(fēng)平浪靜！”

    她也沒去看沈奕瑤的臉色，僵著聲音：“凝香閣那邊還有事沒安排，我先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