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可許伊卻搖頭,她的表情變的非常嚴肅。 “李可,我不想再當你的包袱了。”許伊拉住我的手說。 我一愣:“許伊,你在說什么?!?/br> 許伊嘆了口氣,她說她感覺自從回來之后,她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幾件案子下來,她非但沒有幫助到我,反而好幾次給我?guī)砹寺闊?,甚至帶來了危險,她不想要再這樣,所以她決定振作。 老實說,許伊確實和以前的她不太一樣。 沒有失蹤前的許伊,心思也非常地縝密,經常會給我?guī)硪庀氩坏降膸椭?,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完全被她腦子里那模糊的記憶給影響了。她現(xiàn)在還是一個被宣告失蹤的人,如果不是我之前向趙達討了一張公安機關的證明,她連火車都坐不了。 “許伊,我沒有把你當成包袱?!蔽抑詴{查下去,一方面也是為了許伊,她是我的女朋友,又發(fā)生了那么多次危險,無論我去到哪里,我都會帶著她。 許伊還是堅持她的說法,她說她一定要振作,不會再給我?guī)砺闊Uf完,許伊就側著身體躺下了,我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再回答,但我知道,許伊是在裝睡,因為她的呼吸還不是很平穩(wěn)。 我嘆了一口氣,關燈躺下了。 第二天出房門的時候,江軍又一大早離開了家,我們到警局之后一詢問,江軍竟然沒有來警局。王鑫聽了之后,用辦公室的座機打了個電話給江軍,江軍沒有接,一直淡定的王鑫終于發(fā)怒了,他狠狠地把聽筒扣上,讓人問遍了警局,結果沒有一個人知道江軍去了哪里。 王鑫拍桌,怒喝道:“一個刑警大隊的刑警,莫名其妙地玩失蹤,萬一有什么緊急的任務呢!” 在王鑫辦公室的其他幾個刑警連大氣都不敢喘,看他們的樣子我就知道,王鑫肯定不經常發(fā)脾氣。發(fā)過脾氣之后,王鑫就讓大家匯報周小若剝皮案的最新進展。 經過調查,終于有老師和學生記起有段時間周小若和平常相比有些反常。那段時間剛好是那個老人死的時間,由于時間久了,大家都記不太清,刑警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得到這份作用很大的口供。 那段時間,周小若上課經常走神,下課也坐在教室里不出去活動,但大約兩個星期之后,周小若慢慢恢復了正常。如果換作平時,這份口供可能起不到什么證明的作用,但如果配合本案的監(jiān)控畫面以及周小宇的口供,則起到了間接輔證的作用。 無論是不是故意,老人的死確實和周小若有關系,周小若也因此提心吊膽過,但也許是時間久了,這件事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終于放下心來,情緒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還有從第一犯罪現(xiàn)場帶回來的手術刀及周小若身體的人皮,鑒定科也給出了進一步的鑒定報告。種種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事實,人的確是周小宇殺的。 周光夫婦終日在看守室里嘶吼著,說他們才是兇手,讓警方放了周小宇,但這都無濟于事。周生夫婦則終日以淚洗面,他們已經得知周小宇不需要負刑事責任的消息了,謝靖告訴我,每當他看到周小若尸體的照片還有周生父母肝腸寸斷的眼神時,他就恨不得把周小宇給殺了。 周小宇的戶口信息清楚地記錄著周小宇的出生年月,那幾個數(shù)字,此刻應該是警局里的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幾個。 謝靖原本想要從周小宇是否有同黨或是否有人教唆入手,但他失敗了,他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支持他的猜想。雖然案子還沒移交給檢察機關提起公訴,但所有人都已經想到了結果,除了民事賠償,沒有人會對這起殘忍的刑事案件負刑事責任。 我和謝靖都讓人去調查監(jiān)控畫面中撬開周光家門的人,整個小區(qū)的人都問遍了,沒有人知道那人是誰。他的目的不得而知,從目前的線索來看,書中關于剝皮的內容很有可能是他黏貼上去的。 謝靖還懷疑過是不是那個人教唆周小宇殺人,但周小宇否認了,后來轉念一想,那個人如果真的能教唆周小宇殺人,根本沒有必要偷偷潛入周小宇家粘上那些書頁,直接將方法給周小宇反而更快。 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我要見一見周小宇?!睊鞌嚯娫捴?,我提出了要求。 謝靖聽了很開心,“你有辦法讓他改變口供?” 我搖頭:“以目前的證據,說有人教唆他,一點證據都沒有?!彪m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一個這么小的小孩會這樣,但我說的都是事實,“但是,這是最后的機會?!?/br> 從那天晚上破案之后,我就再沒見過周小宇,王鑫直接同意了。在謝靖的帶領下,我和許伊見到了這個小孩。他正低著頭,很安靜地坐在桌前,他背對著一扇窗戶,窗戶正用鐵欄桿封著。 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桌子上留下了他的投影。 我們進來之后,謝靖叫了他幾聲,但是周小宇還是低著頭,我們看不清他的表情,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我更加確定我心里的那個念頭了…… 第090章 一天之隔 謝靖看見周小宇,怒火就冒了上來,如果他不是警察,他一定會將周小宇暴打一頓。 “還裝什么死!”謝靖暴喝一聲。終于,周小宇慢慢悠悠地抬起了頭。周小宇長的還算清秀,他的外表很容易讓人猜測到他的性格。謝靖還是不肯放棄,他指著周小宇惡狠狠地問道:“說。到底有沒有人教唆你殺人?” 周小宇搖頭,結結巴巴地回答了我們兩個字:沒有。 周小宇實在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人感覺他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按照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一個人殺了人之后,不應該這樣冷靜,除非是一個已經殺人如麻的殺手。 但是。不管是殺了人之后還是此刻坐在訊問室里,周小宇的臉上都沒有表現(xiàn)出恐懼。謝靖惱怒,我阻止了他的繼續(xù)問話。他這種態(tài)度,就算是問出了什么,周小宇也可以用謝靖恐嚇他的借口翻供。 謝靖拍著額頭,意識到了自己做法的不妥,他坐到一邊拿起筆只管記錄,把局面交給了我。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被判死刑,你會怎么樣?”我問周小宇。 周小宇的神情終于變了,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驚恐。周小宇的反應已經讓我確定下來了,我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知道即使你殺了人也不用負責任?” 周小宇咬著嘴唇,良久,他問了我一句,為什么他需要負責任。 由于人體的差異,有的人雖然未成年,但他們的心智和體力可能已經成長的和成年人無異,但周小若實在冷靜的太嚇人了。我推測,周小宇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殺了人可以不用負刑事責任。所以他在殺了人之后才會那么冷靜。 周小宇這么回答,印證了我的猜想。 “我想過,你那么恨周小若的話,為什么不將他撞到老人的事情說出去,而要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殺了他?!蔽铱粗苄∮畹难劬?。我已經將他當成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大人:“現(xiàn)在想來,一切都說的通了,你知道自己殺人不用負責任,所以你肆無忌憚地將你心中的仇恨放大了?!?/br> 以當時的法制思想普及程度,普通十幾歲的學生幾乎不知道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但也不排除有些學生會通過某些渠道得知。周小宇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又重復地問了一遍他剛剛的那個問題。 “為什么我要被判死刑?”周小宇說話還是很結巴,他已經有點急了。 許伊和謝靖都驚訝地看著我,他們不明白我為什么會這樣說,但他們都不敢來打斷我和周小宇的對話,因為他們也發(fā)現(xiàn)周小宇慌了。 “你怕死?”我還是沒有回答周小宇的問題。 周小宇越來越著急:“為什么不回答我!” 周小宇說話的語速變得很快,再配上他結結巴巴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小孩就是小孩,自以為是,認為法律懲罰不了你就為所欲為,一旦知道自以為的是錯的,又怕的要死?!蔽覜]有掩飾我話里的嘲諷。 周小宇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最后他告訴我,他沒有滿十四周歲,不應該負責任。他怨恨地看著我,說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這個小孩猙獰的內心,重要慢慢地透過他的眼神表露了出來。 我:“你真的以為法律沒有辦法制裁你嗎?” 周小宇:“你還想說我會被判死刑?” 我:“死刑不必,但牢坐定了?!?/br> 周小宇:“不可能,我都已經查過了!” 我點點頭:“未滿十四周歲的,就算你是故意犯罪,法律也沒有辦法追究你的刑事責任。”我并沒有將一些法律術語說通俗,周小宇既然已經查過,他對這些名詞就不陌生。我看著周小宇,半天沒有說話,訊問室里很安靜,周小宇的呼吸聲越來越快,他所有的反應都被我捕捉進了眼里。 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擊碎周小宇的心理防線,訊問不能威脅犯罪嫌疑人,但不代表訊問是毫無技巧的。訊問中,偵查人員往往運用了心理學的專業(yè)知識。盡歲乒弟。 終于,就在周小宇要受不了的時候,我接著停頓了很久的上句話又開口了:“但是,如果你已經滿了十四周歲呢?” 我的話出口,謝靖激動地站了起來,許伊也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周小宇愣了一會,隨后,他之前所有的冷靜全部被拋到了腦后,此刻,我們才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暴怒無常的小孩。周小宇站起來對著我罵道:“你亂說!” 在王鑫辦公室,我接的那個電話實際上是江軍打來的。我也終于知道這兩天他跑去哪里了。江軍不愿意一個心智已經堪比成年人的殺人惡魔因為年齡小而逃脫法律的制裁,所以他想盡了辦法。 前兩天,他拿著周小宇的戶口簿盯著他的出生年齡看了很久,他被那一串數(shù)字深深困擾,他不甘愿放棄。終于,他苦思冥想,終于想到了要在周小宇的出生日期上下功夫。他去問過周光夫婦,他們和周生最早生活在粵市的一個小村子里,后來才走出村子,賺了點錢。 江軍走的這兩天,便是開車去那個村子里進行調查了。周小宇是在那個村子里出生的,周小宇出生的那個時期,很少有人會在醫(yī)院出生,所以上戶口所需要的準生證明并不是每個人都有。 那個時候還有接生婆這一說,在家中出生而沒有準生證明的家庭,給自己孩子上戶口的時候,是需要自己上報的,這種情況下,因為人太多,戶口登記的審查很困難,所以戶口信息上的出生日期未必是準確的,這也是迄今為之很多人的實際出生日期和戶口登記日期不一致的主要原因。 江軍從這里入手,找到了周光同村的村民,以及詢問了他的弟弟周生,終于,江軍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周小宇出生的實際日期比他戶口登記的日期早了三天,村子里的人對日子很講究,周光的父母算了日子,認為出生日期不吉利,所以登記日期的時候往后推了三天,選了一個吉日。 村子很小,有一家生孩子大家都記得很清楚,周光和周生在當時算村子里比較有本事的兩家,大家對他們家的事情格外留意,所以事隔十幾年,有人還記得周小宇的出生日期被往后推了三天的事情。 這意味著什么,在坐的眾人都了解,周小宇驚慌失措,扯著嗓子說我騙人,他的眼淚也掉了下來。由于全國登記日期和實際出生日期的不符,所以有司法解釋專門對這一種現(xiàn)象進行了解釋。 刑事責任年齡的計算,有證據能夠證明實際出生日期與登記日期不符的,以實際出生日期為準。按照實際日期計算,周小宇在殺人的那天,已經過了十四周歲。 謝靖聽的大快人心,這個時候,出去忙碌了兩天的江軍也回來了。他查清楚之后,立刻把好消息告訴了我,他還帶回了很多周光村子里的人,這些人都能夠證明周小宇的實際出生日期。 江軍進到訊問室之后,說了一句讓我久久沒有辦法忘記的話。 “法律沒有辦法完美,但是,我信仰正義和公平,為了這兩樣東西,我永遠不會停下來!” 周小宇其實很聰明,他的想法很多,做到了很多同齡人做不到的事情。他的心理是扭曲的,他自認為算準了十四周歲的那一天,但他也沒有想到,正是那一天之隔,讓他重新背負起了法律的制裁。 我看著周小宇:“如果不想在里面待太久,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有事情瞞著我……” 第091章 一天之隔(2) 聽到我說的,周小宇的兩只淚眼看向了我。 謝靖嘲笑:“現(xiàn)在知道哭了?” 江軍并沒有像謝靖一樣諷刺周小宇,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雖然江軍的性格有的時候并不沉穩(wěn)。但江軍的思想比普通人要深刻很多。當他覺得周小宇不該逃脫法律的制裁時,他去努力找證據將周小宇繩之以法,而當周小宇能被判刑的時候,江軍又沉默了。 江軍嘆了口氣。默默地走了出去。 當周小宇全部的內心展露向我們,我們就不覺得這個心智成熟的小孩難對付了。我問他想不想減刑,他立刻點頭。周小宇是未成年人,刑事責任予以適當減免,他是被排除在死刑群體之外的,但有期徒刑是避免不了了。想要獲得法律的輕判,只有坦白從寬。 “是不是還有事情瞞著我?”我問。 周小宇想了很久,我們安靜地等待了很久,可是最終,他還是搖頭了。謝靖本以為他會招供出什么之前沒有說的,一直很期待地盯著周小宇,周小宇搖頭之后,反應最大的就是謝靖了。 “沒有人教唆你?”謝靖再次站起來。 周小宇搖頭。 “你沒有幫兇?”謝靖又問。 周小宇還是搖頭。周小宇說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用負責任。所以早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周小宇此刻已經泣不成聲,他的臉上滿滿地寫著懊悔。謝靖還想再問,我就阻止了他,我叫人把周小宇帶了下去。 周小宇出去之前,還一個勁地讓我救他。 “李教授,這……”自從案子破了之后,謝靖已經對我非??蜌饬?。 我告訴謝靖不必再問了,周小宇的心思再縝密,也經不住情緒的崩塌,他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坐牢對周小宇來說沒有好處。他選在生日之前作案,也是為了逃避法律的責任,這樣一個人,在知道有減刑的機會時,不會再說謊話。 周小宇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這起案子,似乎也和神秘男人有關系。想要找到潛入周光家的那個人不太可能,一次又一次,我感覺到了對方的強大,對方好像早就知道了周小宇會受書頁內容的影響。 這種潛在的誘發(fā)因素,在司法中證明不了什么,就算我們此刻抓到那個粘上書頁的人,也追究不了他的任何責任。我愈發(fā)著急起來,就算我不去找那個人,那個人似乎也慢慢找上了我。 我總感覺,這一次又一次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我,成了那個人的目標。我想反擊,但卻束手無策,我主動打了個電話給沈諾,聽到是我,沈諾很開心,她問我粵市的案子進展的如何。 我微微有些驚訝,沈諾好像對我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清楚。我問她關于紅衣女案專案組的消息,她說上級還在甄選專案組的人員,讓我不要擔心,說到最后,她還是讓我暫時不要回g市。 又是來不及問為什么,沈諾把電話掛了。 “為什么上級決定調查,選人卻選了這么久,又不是要選幾千幾百人?!痹S伊道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我想了想:“沈諾這個姑娘不一般,我感覺上級同意調查,好像和她有某種關系?!蔽疑钪胍{查330案和紅衣女案的阻力有多大,更何況這兩起案子還有關系。沈諾能知道上級還沒有公布的決定,更是代表了她身份的不簡單。 沒有辦法想明白沈諾的身份,我們便不再去想,經歷這么多事情,我們都已經明白過來,沈諾對我沒有惡意,甚至說,她總是在幫我。 陽光被烏云遮住了,江軍正背對著我們坐在臺階上,他在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