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剛才終于也主動吻我了。雖然嚴(yán)格來說，這根本不算是一個吻……”他凝視著她，聲音溫柔無比，“但是瑪格麗特，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認(rèn)為你愿意當(dāng)我的女朋友了？”

    瑪格麗特的腦袋現(xiàn)在有點犯糊。

    心底的某個角落里，其實一直有一個聲音，即便到了這一刻，也還是在不斷提醒她，這一切都是不應(yīng)該的。她和這個名叫卡爾·霍克利的男人之間，根本就不應(yīng)該發(fā)展到像現(xiàn)在這樣的親密關(guān)系；但是與此同時，另一個角落里，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一步步地慫恿著她行至今日，令她再也無法能像從前那樣，對著面前這個男人凝視著自己的這雙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出一個“不”字。

    “霍克利先生……”

    “你應(yīng)該叫我卡爾了。那天在馬場，我被馬壓住的時候，你就是這么叫我的?！彼⑿χm正她的稱呼。

    “……好吧，卡爾，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瑪格麗特最后終于含含糊糊地道，“或許吧……反正，大家不都這么認(rèn)為了，不是嗎？”

    卡爾眼睛里掠過一絲夾雜了點不快的失望之色，但稍縱即逝，摸了摸自己肚子，笑道：“我快餓死了。”

    ————

    時間進(jìn)入了八月底。

    卡爾半個月前就出院，回到了位于伊利湖的別墅繼續(xù)養(yǎng)傷。周圍風(fēng)景如畫，是個非常適宜療養(yǎng)的居住之地。

    施拉德先生和學(xué)校合唱團(tuán)的女孩子們早回了紐約。謝利也在今天，被他父親和繼母親自過來接了回去。

    布萊克夫婦之所以會親自過來，估計也是為了表示對卡爾受傷的關(guān)心——卡爾回到別墅的這個半時間里，訪客一直絡(luò)繹不絕。布萊克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鑒于兩年前的那段不愉快回憶，瑪格麗特并不想見到他。選擇了回避。

    卡爾也沒有留布萊克夫婦小住。他們當(dāng)天就走。只在最后，瑪格麗特和謝利告別的時候，布萊克太太現(xiàn)身。

    布萊克太太的態(tài)度非常恭敬，甚至帶了點恭維的味道。她代表自己和丈夫，感謝了瑪格麗特這段時間對謝利無微不至的照顧，并且熱切盼望以后能經(jīng)常和瑪格麗特見面，甚至有進(jìn)一步的深交。

    瑪格麗特禮貌地予以回應(yīng)，最后目送謝利上了汽車。汽車影子漸漸消失在別墅門外的寬闊車道盡頭。

    瑪格麗特回到房子里，在陽臺上找到了卡爾。

    他坐在椅子上翻著報紙，邊上放了一支拐杖。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可以在拐杖的協(xié)助下自己四處走動了。

    “……看了今天的報紙嗎？法國邊境戰(zhàn)役暫時停火了。法國人和英國人在撤了。你猜他們會撤到哪里？”

    卡爾興致顯得很不錯，喝了口咖啡，然后往嘴里丟了一塊楓糖。

    在瑪格麗特的要求下，最近他開始戒煙。所以時不時地往嘴里丟一塊糖。再這樣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個胖子了。

    瑪格麗特坐到了他對面，沒有說話。

    卡爾抬頭看了她一眼，放下報紙，朝她張開手，示意她坐到自己邊上。

    瑪格麗特坐了過去。他張臂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臉頰。

    “怎么了？你好像不高興？”

    現(xiàn)在他們之間，像這樣的小親昵已經(jīng)非常變得非常尋常了。

    瑪格麗特笑了笑，搖頭。

    “我明白了。因為布萊克這個混賬今天過來了嗎……”

    “哦算了！跟他沒關(guān)系！”瑪格麗特打斷了他，“說到混賬，你當(dāng)初比他可好不了多少！”

    “好吧……”卡爾攤了攤手，“那么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

    瑪格麗特嘆了口氣，一只手抵在桌面上撐住額頭，看向他。

    “我也要回紐約了。”

    卡爾皺眉：“學(xué)校不是九月底才開學(xué)嗎？還有一個月時間！”

    “是我父親。我來這里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他很不放心。昨天我收到了他的電報。我必須要回去了?！?/br>
    “不。我不想你回去?！笨柫⒖陶f道，“讓我和你父親談?wù)劙?。原本我就該早和他談一下的……?/br>
    “不不，千萬不要！”瑪格麗特急忙下意識地阻攔。

    “為什么？”卡爾仿佛一怔，“我覺得我應(yīng)該告訴他我們的事?！?/br>
    “別！……他還完全不知道我們的事！你這么告訴他，他會很難接受！我覺得……由我告訴他，可能會更容易讓他接受點……”

    卡爾沉默了下來。

    “求你了！在沒征得我的同意之前，你決不能自己對我父親說什么！這一點很重要！”

    瑪格麗特抓住他胳膊，央求般地晃了兩下。

    “我明天回紐約。我會和他說的。我向你保證！”

    最后，瑪格麗特還主動親了下他。

    “好吧，既然你這么要求了?！?/br>
    卡爾最后揚(yáng)了揚(yáng)眉，拿過拐杖，另只手摟住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哈瑞溫斯頓珠寶行剛送了些寶石樣品過來。我們?nèi)タ纯?，你喜歡什么……”

    他顯得興致勃勃地說道。

    ——

    晚餐過后，卡爾在書房里接待一位預(yù)約好的從哈根斯堡來的當(dāng)?shù)刈h員?，敻覃愄卦谧约悍块g里收拾行李，預(yù)備明天早上離開。

    議員一直停留到很晚。大約十一點左右，瑪格麗特才聽到汽車駛出花園鐵門的聲音。

    卡爾出院后的這段時間，每天除了固定的理療、偶爾見個客人之外，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和瑪格麗特待在一起。能走動后，他甚至帶她一起到幾英里之外的一座教堂參加了幾次彌撒和禮拜。牧師也受邀到別墅和他們一起吃過幾頓晚飯。生活得非常有規(guī)律。

    之前每天晚上到這辰點的時候，他通常都已經(jīng)睡下了。

    瑪格麗特也習(xí)慣早睡。何況明天還要早起。

    但是今晚，她有點睡不著覺。

    一方面想著明天回去后該如何向父親解釋自己這兩個月在這里的停留，另一方面，心里仿佛又有點牽絆。

    她其實敏感地覺察到了，自己下午阻攔他想和自己父親交流時的態(tài)度似乎已經(jīng)影響到了他的情緒。

    現(xiàn)在想想，她當(dāng)時的口氣好像確實有點傷人……

    明早離開前，她是不是應(yīng)該向他道個歉？

    瑪格麗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覺。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

    遠(yuǎn)處教堂的鐘聲忽然敲響，在靜謐的夜色里傳得很遠(yuǎn)，一直傳到了瑪格麗特的耳邊。

    十二聲后，她的耳畔再次安靜了下來。

    瑪格麗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叮鈴鈴——”

    突然，床頭柜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半夜時分，顯得尤為刺耳。

    瑪格麗特被嚇了一跳。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睛盯著電話的方向。

    電話鈴聲還在繼續(xù)。

    在它響了三聲后，她終于伸手過去，拿起了電話。

    “喂——”

    “是我?！?/br>
    聽筒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睡不著覺。你到我房間來！”

    他的語氣仿佛帶了點命令。說完之后，掛了電話。

    瑪格麗特呆坐在床上，手還緊緊握著電話，心臟卻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突然“砰砰”地加快了跳動。

    ☆、chapter 69

    瑪格麗特手握電話，在床上坐了片刻后，慢慢掛回去，然后探身伸手?jǐn)Q開了床頭臺燈的開關(guān)。

    她從床上爬了下來，走到一面穿衣鏡前，端詳了下鏡中的自己，隨后穿上外衣，最后拿了根發(fā)帶，把披散下來的頭發(fā)箍在一起，開門走了出去。

    他的房間就在隔壁。門是虛掩著的?，敻覃愄赝崎_一點，探頭進(jìn)去看了眼床的方向。

    床頭燈亮著，被褥凌亂地拖了一角到地。但他不在床上。臥室的窗戶敞開，風(fēng)不斷涌進(jìn)來，卷動著窗簾。

    她仿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

    瑪格麗特推開門走到露臺。看到卡爾靠在玻璃雨棚的一個角落里，正眺望著遠(yuǎn)處教堂的方向。

    快要下雨了。

    教堂尖頂上方的黑色夜空不時被一道閃電撕裂，短暫的藍(lán)色電光過后，又迅速恢復(fù)了它原本的暗沉面目。

    卡爾嘴里叼了支煙。邊上的一個綠蘿花盆的泥土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個煙頭。顯然，已經(jīng)抽了好一會兒了。

    瑪格麗特走到他邊上，把他嘴里的那支香煙拿掉了。

    “不是答應(yīng)過，要戒煙了嗎？”瑪格麗特有點不高興地道。

    卡爾轉(zhuǎn)過臉，慢慢吐出一口氣，最后抬手抓了抓自己被風(fēng)吹得有點散亂的額發(fā)，朝她露出一個帶著歉意般的笑。

    “睡不著。一時忍不住。”

    他說話的時候，房間里那盞床頭燈的余光恰巧從被風(fēng)卷起來的窗簾縫隙里透了出來，光影刷剌剌地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滅。跳躍著的光暈里，這個男人此刻顯得溫敦又安靜。一定是瑪格麗特的錯覺，他的輪廓看起來甚至仿佛還帶了點寂寥。和剛才電話里那個用略帶粗暴的語氣命令她過來的人截然不同。仿佛兩個人似的。

    夜風(fēng)卷了過來，掠動邊上那株綠蘿的繁茂枝葉。枝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跟著，一滴雨點被風(fēng)吹了過來，打到了瑪格麗特的臉上。

    “要下雨了。進(jìn)去吧?！?/br>
    瑪格麗特朝他伸出手，挽住他一邊的臂膀，讓他撐著自己的肩，往房間里走去，最后讓他靠坐在了床頭上。

    “不早了。睡覺吧。我?guī)湍汴P(guān)下窗戶……”

    她嘴里說著話，轉(zhuǎn)身要往窗戶的方向去時，看見他忽然朝自己伸過來一只手。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卡爾，我想向你道歉?！鳖D了下，瑪格麗特低聲道：“我知道白天我的那些話可能會讓你感到有點不被尊重。抱歉，我是無心的。希望你能理解……”

    他沒有作聲。那只手依然固執(zhí)地朝她伸著，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