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釵兒也不曉得他的“不過”是什么意思,也好奇地看著。 只有白梼淡定依舊,走到釵兒身后沉靜而立。 沈太醫(yī)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擔心。然后才看向釵兒道:“我從方才起就看著你的臉色有些不太對……” 白梼聽了這句,原本淡然的臉色一變,擰眉問道:“你說什么?是了……她這幾天飯確實吃的很少……” 釵兒忙辯解道:“才沒有,你沒看我都胖了嗎?”她說著抬手叉了叉腰,雖然說從外表看來她的腰身并沒有變化,但她最近總疑心覺著要粗了幾分。 白蕙見說的不是他們之間的事,稍微松了口氣,卻又忙催促:“既然這樣,沈大人你且快給嫂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世琦唇角一挑:“別擔心,興許……”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但在把脈之前,卻又不敢篤定說出來。 釵兒卻不以為然道:“你們不用緊張,我自己就會把脈,若有事我早知道了?!?/br> 話音未落,白梼已經(jīng)迫不及待說道:“沈太醫(yī),你且?guī)臀曳蛉丝匆豢??!闭f著又安撫釵兒:“你乖些,讓沈太醫(yī)給你把脈。” 沈世琦微笑看向釵兒,“且先讓我聽聽?!?/br> 釵兒向著白梼努了努嘴,卻到底乖乖地把手臂探了出來。 沈世琦聽了會兒,臉上原本是兩三分笑,慢慢地就成了四五分,而后七八分……到最后竟笑了出來,緩緩將手收了回去。 釵兒給他怪異的表情弄的很狐疑,正要自己給自己聽聽,沈世琦已經(jīng)鄭重起身,向著白梼認認真真躬身做了個揖,然后對他跟釵兒道:“恭喜威遠公,少夫人,……少夫人已經(jīng)有了至少一個月的身孕了?!?/br> 他的話很清晰,但是傳到釵兒耳中,她卻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你、說什么?” 白梼雙眼微睜,本也要問這句,話到嘴邊卻改道:“是真的?” “千真萬確,”沈世琦笑吟吟說道,又看著釵兒,略帶點戲謔地說道:“你自己難道一點兒也沒察覺?” 釵兒幾乎站不住腳,白梼即刻發(fā)覺,體貼地環(huán)住她的腰,叫她好生坐定,又有點自責的說:“怪不得你這些日子常常的困倦,我還以為……” 他滿心溢出的喜歡,沒有辦法都說出來,他自己居然將是當?shù)娜肆?,白梼又喜又愧,這段日子他忙于外務,何況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竟然懵懂疏忽,幸虧釵兒無礙,也幸虧沈世琦來的恰如其時。 白蕙在旁邊呆若木雞,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愣愣地:“這么說,釵jiejie……嫂子有身孕啦?” 這話才說完,只聽門口有人道:“什么?少奶奶有身孕了?!” 屋內(nèi)幾個人一起看去,卻見竟是慕容夫人在大小姐白曉的陪同下從門口走了進來,慕容夫人驚喜交加的,這表情看著,倒像是從天上猛地有個金童玉女掉下來正砸在她懷里似的,她旁邊的白曉卻是滿面篤定的笑容。 但就在慕容夫人跟白曉的身后還有另一個人,他身形修長,臉上還有點風塵仆仆之色,卻仍是難掩秀眉鳳眸,居然正是久別不見的慕容鳳枕。 第86章 歸宿 慕容夫人特意過來, 是因為從大小姐白曉那里知道了有太醫(yī)在給釵兒看診。 自打釵兒跟白梼回來后,慕容夫人雖然仍是如先前一樣不很熱切,但也沒為難過釵兒, 甚至在一些日常相處的細節(jié)上但凡釵兒有做的不太妥的, 她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裝糊涂。 這一來歸功于大小姐白曉時不時地哄勸,二來也是想通了, 畢竟兒子已經(jīng)成了親,老太太又喜歡, 如今連之前站在自己一邊的大女兒也替釵兒說盡好話, 自己何必空在中間做個惡人呢。 鳳枕是才進門不多久的, 才給老太太那邊磕了頭, 慕容夫人一肚子的話想問他,不料才出門, 就聽聞沈太醫(yī)給釵兒看病,鳳枕心里正也惦記著釵兒,忙問是什么病, 慕容夫人也有些擔心,當下兩人急忙先來探視。 誰知道得了這個喜訊, 慕容夫人在起初的驚愕過后, 便是無盡的喜悅滾滾而來, 急忙上前握住釵兒的手, 問長問短。 釵兒則瞪大了眼睛看鳳枕, 她很想把夫人撇開, 好跟鳳枕暢快說話, 但慕容夫人此刻眼中只有懷了身孕的兒媳婦,連向來珍愛的鳳枕也給比成了塵土。 隔著幾個人,鳳枕看了釵兒一眼, 目光還沒來得及駐留,卻是白梼含著幾分淡笑走了過來:“表弟你回來了,再不回來可就叫人擔心了。” 鳳枕的唇角莫名地抽了兩下,然后行了個禮道:“看樣子我回來的正好,恭喜大表哥……對了,還要格外恭喜你升了爵?!?/br> 白梼微微一笑,竟自抬手在鳳枕的肩頭輕輕地一拍,像是多謝,又像是萬語千言都在其中。 鳳枕看著給白曉白蕙跟慕容夫人圍住了的釵兒,心里響起了一聲飄渺的嘆息,他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悄悄地走了出門。 人盡皆知,慕容鳳枕是去給威遠公找應龍草的,但這次慕容少卿回來卻仍是雙手空空,一無所獲。 既然這樣,威遠公的腿自然是恢復無望,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百姓們聽聞,惋惜,失望,痛心,不一而足。 又過了半個月,威遠公以身染疾患之故,上書請辭太子少保、一等鎮(zhèn)國大將軍職位,皇帝即刻駁回,白梼一再懇請,圣上才總算許他辭去大將軍之職,但卻又加封他太子太保,并諸多賞賜。 眾所周知三公只是閑職而已,白梼原先的鎮(zhèn)國將軍手握兵權(quán),如今這樣的情形,便是他不再統(tǒng)兵也不再掌握兵權(quán),只擔著一個閑職跟威遠公的爵位,已經(jīng)相當于是賦閑之人了。 這日,白府來了一個身份特殊之人,那就是東宮太子李應。 白梼在南書房內(nèi)拜見太子,李應看著他走路仍是不便之態(tài),心中感慨萬千,不等他下拜就上前扶住,特命他坐了。 小廝送了茶便退了下去,李應問起釵兒有身孕之事,說道:“可喜尊夫人有喜,我叫人備了些滋補調(diào)養(yǎng)的燕窩、魚膠等物,雖說你府里不缺,但到底是我一點心意?!?/br> 白梼謝過。李應又道:“你的腿……叫我看還得多找?guī)讉€高明大夫看看才好。你正當壯年便急流勇退,可知朝野之中有多少人高呼可惜?” 白梼淡然說道:“臣雖也不愿,但這也是命該如此罷了。” 李應想了想,試探問道:“其實就算是你的腿疾不愈,以你之能統(tǒng)帥三軍也綽綽有余,何必就一定要退?世人都知道我非你不可,你這一退,將來我靠何人?我又想,你如此,是不是……因為南邊的那件事?” 白梼忙道:“那不過是廢太子所為,皇上也已經(jīng)將其跟一干余孽或流放或殺除,殿下何必再說。不過是臣福薄,不能再侍奉駕前罷了,殿下雖然是惜才之意,但成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白太素之后,自然更有強者,比如單國公府的小公爺?shù)龋闶怯⑿鄢錾倌?,假以時日未嘗不能成器,都可謂殿下所用?!?/br> 李應的臉上卻仍是透出了幾分傷感之色,抬手在白梼的手背上輕輕地一蓋:“太素,我知道你事事為我著想,只是縱然得一百個單小公爺,那也比不上你。你既然不是因為南邊的事情而遷怪疑心皇室,我倒要懷疑你是為了美人之故?!?/br> 白梼一怔,繼而笑道:“殿下又打趣微臣了。” 太子哈哈一笑,說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種重色輕友的,哈哈,也許……真如你所說,這腿疾是天意,朝堂上的擔負輕一些,倒是可以多些共享天倫的時間。罷了,既然你選擇如此,我也不便多說,只有一句話你可記住——不管如何,不管何時倘若你想回來,只要我在,就絕不辜負?!?/br> 聽了最后一句,白梼倒是有所觸動,他深深地看了以李應一會兒,終于點頭道:“多謝殿下,微臣記住了?!?/br> 太子說罷此事,略閑話一二,將走的時候突然對白梼道:“對了,有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你聽聽就算了。不必告訴別人?!?/br> 既然是無關(guān)緊要,貴為太子又怎會特意告訴?白梼心頭一動,便道:“不知是何事?” 李應皺了皺眉,說道:“前些日子,我出城進香的時候,有個相貌極丑的女乞丐自稱她是鳳兒,要求見我,侍衛(wèi)們見她丑的著實駭人,哪里許她靠近,爭執(zhí)之中竟失手將她重傷?!?/br> 白梼聽了這段心知肚明,面上卻不露聲色:“不知后來如何?” 李應嘆了口氣,說道:“她流了很多血,已經(jīng)是回天乏術(shù)了,可奇怪的是,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之時,她的那其丑無比的臉卻慢慢地變了樣子,最后竟然……變成了昔日鳳兒的臉!” 這個倒是出乎白梼的意料:“當真嗎?” “真之又真,我也是親眼目睹的?!碧影櫭蓟叵氘敃r的情形,也覺著心有余悸。 就算是親眼所見,現(xiàn)在回想仍是覺著像是做了一場很古怪的夢境,那個女人原先丑的像是鬼怪,就算是日頭底下看著仍是叫人心生厭惡,他只遠遠地看了眼就覺著反感,但是重傷之后,她的臉卻開始變,那些皺紋,膿瘡,丑惡干枯的肌膚迅速地消失不見,甚至變形的眼睛唇齒都開始恢復正常,最終出現(xiàn)面前的是昔日的那個肌膚細膩容顏絕色的美人,……當然,變的只有一張臉,至于身上的衣裳之類還是那么襤褸破爛,而頭發(fā)因為連日沒有打理也依舊蓬亂。 這過程簡直像是原先披著一張丑惡的畫皮,如今畫皮退卻,露出本來面目。 可又誰能說清楚到底是那丑絕的樣子是她的本色,還是這絕美呢。 白梼問道:“那、殿下如何應對的?” 他疑心金鳳兒費盡氣力找到太子是有所圖,但卻不便直接去問。 誰知李應一笑:“倒是不用我應對,她血流的越多,容貌就恢復的越快,到最后血都要流干了,臉便變得極美,甚至比以前更……咳!總之在她變得最美的時候,人也斷了氣?!?/br> 白梼不由揚了揚眉!他從釵兒口中得知了金鳳兒中了很棘手的蠱毒,現(xiàn)在這樣,應該就是那蠱毒的作用,只是這未免也太可怖,太玄妙了! 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太子卻無所謂地挑了挑唇,笑說:“其實這種駭異事情說出去都沒有人信,何況怪力亂神的,要是百姓們知道,指不定又編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傳到御史或者父皇耳中,又會另生波折。所以我才叫封鎖消息,任何人不許往外說出一個字兒,就當這事沒發(fā)生過,那尸首我也叫人找個僻靜地方埋了……所以你們外頭才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白梼回過神來:是了,怪不得李應叮囑說不叫自己告訴別人。尤其是不能告訴釵兒,她如今有了身孕,雖然金鳳兒不是好人,落到這個地步也是自作自受,但畢竟是她的姊妹,又何必說出來攪亂她的心神,白白讓她不痛快呢。 太子其實也是這個意思,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白梼道:“我就隨口說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聽聽忘了就是?!?/br> 白梼看著他渾然沒有任何情緒的臉,果然就像是告訴了自己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一般。 太子明明也知道那就是真正的金鳳兒,曾經(jīng)寵愛有加的女子,但現(xiàn)在他的語氣跟神情,就如同說起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像是撣去了衣裳上的一點灰塵似的不經(jīng)意。 世人都覺著昔日的齊王是個重色之人,但白梼卻知道,女色對于李應而言,是擋箭牌,也是該有的點綴,如何取舍,身為皇室子孫的他始終非常清晰。 送走了太子,白梼回想著他跟自己說的話,緩緩回屋。 正走過夾道,耳畔就聽有人道:“太子殿下親臨相勸,你也不肯回頭,是鐵了心要歸隱了嗎?” 白梼回頭,見身后是鳳枕,不知從哪兒閃身出來。 這幾日鳳枕已經(jīng)回了大理寺覆命,他似乎又變回了往日那個風流不羈的慕容少卿,吃喝玩樂,時而流連青樓,惹得慕容夫人大發(fā)雷霆,把素日針對白梼的那些氣都用在了鳳枕身上,又耳提面命地要給他則親。 奈何鳳枕不是白梼,嬉皮笑臉甜言蜜語的,總有法子把慕容夫人哄的哭笑不得,最近連慕容夫人也不肯去管束他了,免得先把自己氣死。 白梼問道:“你不會去偷聽了吧?” 慕容鳳枕哼道:“我倒是想,但你肯嗎?” 他知道白梼耳目最佳,只怕自己才靠近就給他發(fā)現(xiàn)了,所以不去自討沒趣。至于太子親臨白府的意思,他這么聰明的人自然一想就知道。 白梼一笑:“你不試試看怎知道我不肯?”說完后他轉(zhuǎn)過身,緩步向內(nèi)走。 鳳枕看著他的背影,縱身一躍跳到白梼的身前:“你給我站住!” 白梼止步:“做什么?” 鳳枕咬了咬牙,見左右無人,才道:“你騙得我好苦,你、你還連釵兒也騙!你到底想干什么?弄這出苦rou計難不成只是為了辭官?” 白梼道:“我可沒有騙釵兒,還有,你現(xiàn)在該叫表嫂。” 他倒是沒否認騙了鳳枕。 鳳枕一下子聽了出來,再加上那句糾正,他簡直要暴跳如雷,氣的用顫抖的手指著白梼道:“你你、分明是在南邊分別之前,清江那妖女就把應龍草給了你,你居然一聲不響假惺惺地就讓我跟著她去了?” 面對鳳枕怒火沖天的質(zhì)問,白梼卻是一臉淡定,甚至坦然地說道:“她又不會吃人,又是個絕色美人,你為什么不能跟她去,難道圣女還比不過你流連的青樓女子嗎?” 他仿佛在說鳳枕得了便宜還賣乖。 “住口!”鳳枕跳起來,因為怒火上頭、也因為惱羞成怒,他有點口不擇言:“你就是想利用我讓我入套兒,把我遠遠地從釵兒身旁弄開就是了,你這賣友求榮卑鄙無恥的小人!” 第87章 完結(jié) 面對鳳枕氣急敗壞的怒斥, 白梼的反應卻依舊堪稱泰山之穩(wěn)。 “是表嫂,”他先仍是不厭其煩地糾正了鳳枕一句,才又將鳳枕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頓, 有些意外地說道:“我本以為你并不在乎這些, 就算不是樂在其中……那也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活脫脫就像是個才給人玷污了清白的姑娘一樣。” 鳳枕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自問當然不是什么貞潔烈男, 但、但先不論之前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可那至少是為了自己的一時之需心甘情愿的, 然而這次呢?他可不就是個天真無知的“姑娘”, 給白梼“賣”給了清江圣女? 而打著的旗號居然還是為白梼?nèi)フ宜? 一想到這個他就恨不得跳腳, 找什么藥,真是恨不得白太素瘸一輩子才好! “你簡直、卑鄙!我真恨不得你的腿一直好不了……”鳳枕罵人的言語有些匱乏, 而只想說些解恨的話。 但就在這時,背后有人厲聲呵斥道:“鳳枕,你在說什么!” 慕容鳳枕回頭, 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竟是慕容夫人,她滿臉的不悅正皺眉看著他, 質(zhì)問:“你怎么能這么對你大表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