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她伸著懶腰出門洗漱, 走到一樓殿中, 瞧見了竹玉憐的身影。 他慢悠悠轉(zhuǎn)著手心里的小花——應(yīng)當是他自己開出來的, 坐在椅子上, 什么都不做, 只是出神地笑。 一頭青絲沒有扎, 松散落在纖長的脖間, 未著履的玉足蜷縮在赤紅的衣衫下,若隱若現(xiàn)。 他歪著頭, 目光忽而一轉(zhuǎn), 望向柳若煙, 驚喜喊道:“主人!” 柳若煙挑眉, 他這幅跳下椅子奔跑過來的樣子實在是秀色可餐, 但是,她是不會忘記昨晚他做的荒唐事兒的! “主什么主!我和你說, 竹玉憐,以后離我三丈遠,沒經(jīng)過我允許不準靠近!”她氣鼓鼓道。 竹玉憐委屈巴巴, “為什么?” “為什么?!您老人家不會忘記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事兒了吧?溜進我的房間,鉆進我被窩,還說那些……”柳若煙臉紅了幾分, 她實在是不好意思將昨晚他那些浪蕩話說出來。 “啊, 那個啊, 又沒成功,主人不用害怕, 我只是喝多了,我平時不是那樣的人?!彼0椭?。 柳若煙冷笑,“總之,不準靠近我!你要是再靠近我,我就抽你。” “什么!主人你要抽我?”竹玉憐夸張地捂住嘴,臉上飄過一片紅暈,扭捏道:“可以……輕點嗎?” 柳若煙:…… 得,這個花市的世界待不下去了。 竹玉憐抓住她的手,“好了,不和主人鬧了,我讓人燒了早飯。昨晚宴席上越宗主在那兒盯著,都沒法和你說幾句話?!?/br> “喲,你會在越清桉面前不好意思說話啊?!绷魺煴陡邢∑妗?/br> “不是!”竹玉憐反駁,“是因為有他在,沒法和主人說,我可不想把我的想法掰開來給不相干的人看。” 柳若煙在飯桌前坐下,端起筷子,側(cè)目問他:“什么想法?” 竹玉憐攏了笑,低下頭,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我想問主人,是不是因為我對謝無瑤說了那些話,激怒了他,讓他逆轉(zhuǎn)了陣法,你才會死?是不是因為我沒有進入那陣法中,只是在場外給你輸入本源靈氣,你才會死?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兩個問句像是巨石,在柳若煙的心間砸起了滔天巨浪。 恰逢外面春雨降落,淅淅瀝瀝砸到檐下,竹玉憐迎著雨聲抬眼,眼中水光點點看她。 她放下筷子,怔怔抬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淚,指尖被淚燙到,欲要縮回,卻被一把抓牢。 他又哭又笑看著她,不知道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 * 這一千年以來,竹玉憐的本體一直留在墨隱宮前。 好似用此來懲罰自己沒有保護好主人的罪責。 又或是用本體守護住主人死亡的那片土地。 他昏死在陣法前,被帶回妖族昏睡了三年才醒。 他醒后,留在妖族中打理各種事務(wù),又過了幾十年,登上妖王寶座。 接下來將近五百年的時間,他將妖族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時常覺得心情壓抑,活得和活死人沒什么區(qū)別。 他沒有再進過魔界,也沒有出過妖山。 忽然有一日,他望著廣袤的森林,望著屬于自己的領(lǐng)地,對著身邊的柳長老說:“我現(xiàn)在算是實現(xiàn)了自己的最高理想了嗎?” 柳長老垂垂老矣,滿心喟嘆,“自然,妖王已經(jīng)是萬妖之上的存在,您保護了無數(shù)子民,自然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您父母的愿望和您自己的最高理想?!?/br> 竹玉憐沉默,過了很久才緩聲道:“可是,我并沒有感到快樂滿足?!?/br> 有的只是一顆沉沉下墜的心,有的只是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卻無法求救的窒息。 柳長老愣住,“啊?”他沒懂竹玉憐的意思。 竹玉憐轉(zhuǎn)頭認真問:“柳長老,你有聽說過一個修士叫做馬斯洛嗎?他將人的需求分為七種,按照主人說的,我現(xiàn)在實現(xiàn)了自我理想,我應(yīng)該很開心快樂?!?/br> 柳長老:“……沒聽過?!?/br> 竹玉憐無言,眺望妖山以外的地方,千里之外,是煙雨綿綿的揚州。 他果斷地卸任妖王職位,將自己的所有權(quán)利交給族中長老,孤身一人回到了春滿樓。 他覺得自己有些東西尋找錯了,或者說最初就定義錯了。 前面的五百年間,他無數(shù)個夜里想過一了百了,想過去尋找柳若煙所在的世界。 可是妖族還牽絆著他,他無法直接一走了之。 后五百年,他放棄了所有,只守在春滿樓里。 別人說他是春滿樓的招牌花魁,他只是笑,滿杯醉酒,灌醉別人,也灌醉自己。 一夜一夜過去,他偶爾清醒過來,也會自己認不清自己是誰。 阿朱將用骨頭制做軀體的法子給他搜集過來,他像是忽然找到了精神寄托。 他和懷中的主人對話,看到她僵硬地對他點頭,他會欣喜很久。 一切過得如此混亂,直到他再次見到她——那個已經(jīng)死去了千年的人。 * 東水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