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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女帝的后宮日常在線閱讀 - 第19節(jié)

第19節(jié)

    兩名酷吏扯開阿寶與姜冕,徑自將她鎖走。悲痛欲絕的哭聲響過一路,幾人聽得很是動容。

    杜任之瞧了瞧姜冕,詢問:“姜太傅覺著她可免于一死?”

    姜冕看向我,嘆著氣:“她跟元寶兒長得一模一樣,如此悲痛欲絕的樣子,我實不忍。”

    柳太醫(yī)亦唏噓:“頂著元寶兒的模樣,哭得這樣悲傷,我也不忍看?!?/br>
    晉陽侯這才肯將我從懷中拎出,溫柔問我:“元寶兒,你覺得如何處置她?”

    我怯怯反問他:“我真的是太子么?”

    他給我很肯定的問答:“當(dāng)然!”

    我再反問:“太子可以干預(yù)司法?”

    “……”晉陽侯被噎住。

    大理寺卿笑道:“在場眾位,難道只有殿下一人知道這個道理?大理寺接手的案子,還請諸位勿要干預(yù)?!?/br>
    幾人均被嗆得無話可說。但晉陽侯不同常人,雖無權(quán)干預(yù)司法,卻也要表明他的態(tài)度。從我跟前起身,終于將全部注意力從我身上撤離部分,令我大舒一口氣。

    “杜大人所言極是,無論是身為晉陽侯還是身為皇叔,我均無權(quán)干預(yù)此事?!睍x陽侯在堂內(nèi)踱了幾步,習(xí)武之人的威壓頓時充斥整間屋子,“那么,作為護衛(wèi)王庭的神策軍大將軍,我是否可追查假冒儲君的不法之徒?”

    大理寺卿無奈道:“大將軍自然有權(quán)追查此案,但既然姜太傅決意將此案交由大理寺,便請大將軍讓于大理寺主審?!?/br>
    大理寺卿機智地將禍水東引,被禍水東引的姜冕頓時警覺,如法炮制,皺著眉頭看向我:“元寶兒,少傅不是告訴過你么,侯爺是你族叔,你的事就是他的事,這件事交給侯爺去辦就好了,你非要交給大理寺?!?/br>
    全部禍水都推到了我頭上,幾道灼灼的視線匯聚到我腦門,好像我腦門貼著冤大頭三個醒目大字。

    我無辜地望了望他們一個個:“不是我爹說,交給大理寺就好了嘛?”

    我若是太子,我爹是誰?

    眾人:“……”

    一場針尖麥芒終于消弭于無形。從這天起,我學(xué)會了禍水東引。

    看不過去的柳太醫(yī)憑借自己的站位優(yōu)勢,一把牽了我的手,淡淡草藥清香霸占了我的嗅覺:“元寶兒還沒吃早飯吧,走,太醫(yī)哥哥帶你吃好吃的。”

    梨花香擋住去路,姜冕眼疾腳快,倚門遮光:“元寶兒的早飯,我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元寶兒別亂跑?!?/br>
    晉陽侯踱步過來,抬手拍了我的頭,再出手在我腰上一帶,力道方位都無比精準,準確地將我從太醫(yī)和太傅之間帶走。在兩人錯愕中,晉陽侯已領(lǐng)著我出了門:“元寶兒陪族叔用飯可好?”

    外間陽光傾灑,我迷茫著抬頭,晉陽侯俯首間鬢發(fā)飛舞,修眉俊目,一幀水墨畫便在一寸咫尺的陽光里鮮活動人。

    身后錢公公頓足:“你們是不準備讓她回宮了么……”

    ☆、陛下還朝日常零五

    出了大理寺官衙,沿著街巷徒步而行,我并不覺得如何輕松。驟然相認的一位晉陽侯,也就是當(dāng)朝皇叔,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頭子模樣。不知是天生看不出年齡還是保養(yǎng)得好,怎么瞧都不像是差點做了我爹的年紀。

    見我步子有意無意跟他拉開距離,很有些局促難安,他便緩下步伐,給我留下轉(zhuǎn)寰空間。既沒有迫不及待灌輸給我什么,也沒有橫加干預(yù)我的行為舉止。他只行在一段距離外的側(cè)前方,不時給我指點沿路風(fēng)物,漫漫談些京中俗情,引我融入這帝都上京的風(fēng)情民俗。

    他嗓音低柔和緩,娓娓道來頗為動聽,平易近人的氣質(zhì)與講述語調(diào)都令人如沐春風(fēng)。不自覺地,我就加快了步子,與他靠近了些許。他稍一側(cè)身,見我追來,眉目便蘊了笑意,袖中伸出手掌示意,我想也未想,抓了上去。

    晉陽侯合攏手心,攥了我手指,落在他熨帖的掌中,牽了我款款行在濃蔭斑駁的巷陌。我的粗布衣裳蹭著他綢緞的衣擺,如同世間兩個并行的軌跡,風(fēng)牛馬不相及。

    拐過行人稀少的街角,穿進一條窄巷,一道酒旗飄入眼簾。

    竟是一戶藏于深巷的酒家。

    樓前無車馬喧嘩,只有疏竹兩排,雅客二三。

    晉陽侯熟客一般,徑自帶我上到二樓隔間。此地略稀奇,大堂內(nèi)桌椅稀疏,并無多少食客,倒是二樓一圈皆是雅室,以竹簾隔開,幾乎客滿。

    腹中饑火太旺,我倒不大在意環(huán)境如何,奈何晉陽侯生活得太有品位太過優(yōu)雅,待我坐定后,他叫小二送來溫水于我擦洗手臉,我以極大的忍耐力克制著才沒有當(dāng)場將這碗水灌下肚。

    草草擦洗了事,我熱切望向跑堂小二。晉陽侯見狀無奈,轉(zhuǎn)頭吩咐了小二幾道菜肴主食,便將我重新拖至臉盆前,蘸了濕毛巾給我抬了臉擦洗,從額頭到鼻尖,從兩頰到下頜。其過程耗時之久,動作之細致,仿佛我是個黑炭球。

    他極有耐心地給我一點點擦完臉,再將我的兩只爪子摁進水盆,又一陣細細擦拭。見他那樣認真,好像在擦拭珍寶,我也就不好意思想象他是在洗炭球。

    終于待他洗完,小二也上了菜。

    幾道清淡小點就罷了,關(guān)鍵是,沒!有!rou!

    晉陽侯將呆呆的我扯到身邊,夾了一筷子青菜送到我嘴邊,我繼續(xù)呆呆的,就是不張嘴。

    這世道太令人悲哀了!

    方才還覺著他和藹可親,一眨眼就給我吃小白菜。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僵持片刻,他笑著嘆氣,只好收了那筷子青菜回碗碟里:“空著肚子不吃清淡的墊墊底,這就要吃葷腥,一點不懂養(yǎng)生之道?!?/br>
    我才沒興趣跟他一樣養(yǎng)得看不出年紀。我默默想著,臉上繼續(xù)呆滯。

    他耐心好,又給換了一道豆腐,再夾到我嘴邊:“嘗一嘗,好不好?”

    我不好再裝呆滯,轉(zhuǎn)開臉,避開豆腐,憂傷道:“我要太傅。”

    他語調(diào)微沉:“太傅事情多,要太傅做什么?!?/br>
    我委屈地小聲:“太傅給鹵煮吃,還有肘子……”

    他驚詫半晌:“他竟縱容你吃這些民間雜食?”

    我堅持寧可餓著,也絕不吃青菜豆腐。他拗不過我,只好吩咐小二撤下青菜豆腐,換上新的菜色。我興沖沖一看,蘿卜土豆。

    再度呆滯……

    晉陽侯明明一身的和煦溫柔,卻在原則問題上絕不退讓。他的原則就是,不給我吃rou!我還要抗?fàn)?,他卻是不再縱容,柔柔的嗓音透著不容置喙:“吃清淡,養(yǎng)胃養(yǎng)生,禁rou食,不能再胖?!?/br>
    我抬起不滿的眼與他對視,他從從容容接了我抗?fàn)幍哪抗?,以柔克剛,將我的對視融入潺潺溪流,最后奔流入海,未濺起一朵浪花。

    成王敗寇,我屈辱地坐去他對面啃蘿卜……

    回味他那句“禁rou食”,便覺人生晦暗無光。原以為跟了巡按有rou吃,誰知到了京師反要吃素,那我這一路陪吃□□豈不虧到姥姥家了?

    對面的晉陽侯不知我所想,猶自和藹可親地注視我的吃相,舉箸布菜到我碗碟,不時拿手帕擦去我臉上的蘿卜汁。

    最初帶著抗拒的潛意識啃,誰知啃著啃著,啃出了不一般的滋味,竟是一道蜜漬蘿卜,又隱隱帶有梅子酸。

    晉陽侯見我啃出滋味來并啃得不亦樂乎,不禁唇角揚了揚,抬手撫了撫我的丸子頭:“合不合心意,得試了才知。帶著偏見不就輕易失了這道美味?”

    我一面附和他點頭,一面騰不出嘴。蘿卜汁四濺,他拿手帕接應(yīng)不及,直接以手指揩過嘴角,陡然間來的柔軟觸感令我吃驚地愣了一下。目光從蘿卜上越過,投到晉陽侯認真專注的神情中,以及他輕輕抿著的唇畔間。

    以為他不曾察覺,不防被他目光一抬,逮個正著。我隨即裝呆愣,他凝視我半晌,瞳影重重,仿佛透過我瞧見了故人,樂而哀,喜而悲。

    旋即他將手帕墊在我頜下,收了干戈,坐回對面,舉杯垂目,茶水似品非品。

    好好的一個艷陽天,沒了。

    原因竟是他多看了我一眼?

    我竟有興云布雨之能,忐忑得蘿卜都不敢啃。

    這廂落針可聞,隔壁那廂正傳來議論之聲。

    “蘇兄,今歲恩科由禮部童尚書主持,你可去尚書府投卷過?”

    “孫兄,往尚書府呈送行卷的還會缺我一個么?近來京中行卷日盛,竟不怕詩文污了主考的眼。”

    “蘇兄這話可要當(dāng)心得罪士林了!人人投卷,獨你不投,莫非真指望殿試高中?不是我信不過你的學(xué)識,是上頭那位,據(jù)說自登基后便三天兩頭的因病不問朝政,一切朝事全由太上皇定奪。今歲能否主持殿試還未知,即便會因此恩科特意出面,也未必有那明辨一甲頭等的本事?!?/br>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陛下品行才識我們不得而知,雖多有癡傻傳聞,若真如此,即便被點為一甲,恐怕也非幸事,不如索性回家讀書?!?/br>
    “蘇兄何必將前程全押在一個有名無實的癡兒君王之身,自謀前途才是正事。若要混跡上京官場,還需拜會多方公卿,投卷便是對于我等士子來說最清高的舉措了。那些大人們未必稀罕應(yīng)考舉子們的敬獻,但收攬門生,拔擢才俊,廣布羽翼,卻是當(dāng)仁不讓。你不投卷,如何施展詩文名聲?”

    “呵呵?!?/br>
    “……”

    “孫兄好意,蘇琯心領(lǐng),但琯不喜詩墨張揚,投卷一事無需再提?!?/br>
    那廂想必以為我這廂有個饕餮吃貨,不足為慮,所以才無顧忌地議論士林風(fēng)氣。我原也不感興趣,但那動聽的少年嗓音伴著“蘇琯”這個關(guān)鍵詞傳入耳中,我啃著一半的一塊酸梅蜜漬蘿卜咕咚一下掉落碗里。

    昨日客棧一別,以為再無緣得見,誰知猝不及防就聆聽了高論,是道始料未及的悅耳清音。頓時整個人都身心滌蕩了,通體爽泰。

    覺察我棄美食于不顧的反常舉動,再輔以我臉上來不及掩飾的欣喜,對面的族叔觀摩少許,循著蛛絲馬跡將視線投向了竹簾之后。他雖心不在焉地品茶,但入耳的朝事風(fēng)氣議論想必也是忽略不過去的。

    我的小心思正在徜徉,忽聞晉陽侯陡然道:“何方士子,妄議今上!”

    不大不小的嗓音里頗含斥責(zé)。

    隔間瞬時靜穆,竹簾聲動,一個不足弱冠的少年身影自簾后走出,不卑不亢地穿了過來,素衣整潔不飾環(huán)佩,身量纖纖,眉目俊俏,如一縷春風(fēng)吹入羅帷。

    我又是緊張又是欣喜地攥緊了筷子,扭頭目不轉(zhuǎn)瞬地注視過去。對我這道灼熱的注視,他只如昨日客棧一般掃過便罷,不作絲毫停頓,便將清湛的目光落于晉陽侯身上,施了士林禮:“偏處小聚,口舌多無遮攔,妄議今上雖不是,但事關(guān)國事朝事民事,身為士子,豈可不聞不問?小生見閣下儀態(tài)尊貴,一望便知非正統(tǒng)官場之人,敢問可是皇族貴胄?”

    晉陽侯看他片刻,略感意外,卻也不太宣于臉面:“應(yīng)考舉子相議國事雖無可厚非,但事關(guān)今上的傳聞即便再多,也非你們可私下編排。何況既是寄意頭榜,彼時皆是天子門生,倫理國法可不容你詆毀國君。鄙人是否皇族貴胄,并不干系此事立場?!?/br>
    蘇琯低了一低頭,露出一抹雪白后頸:“尊駕教訓(xùn)得是,小生以后自當(dāng)謹勉?!?/br>
    晉陽侯轉(zhuǎn)瞥了我的癡態(tài)一眼,不見波瀾的聲音對他道:“后生可教自是令人欣慰,我見你機警聰敏,明思善斷,你且抬頭,可猜得出我身邊這位的身份?”

    被指引而來的少年目光,令我神思一震,頓覺羞澀,默默將碗里蘿卜掩了掩。

    終于被美少年直視了,怎不叫人心慌意亂。

    蘇琯細細打量我,我扭頭拿袖子抹了抹臉上蘿卜汁,族叔真是行事果決,也不叫我擦擦臉再給人看。好不容易得人家一個正眼,竟是在這種情境下,實在是太羞澀了。

    很快,蘇琯低聲道:“昨日傍晚于京師客棧初見,姑娘布衣荊釵璞玉未開,風(fēng)塵仆仆且有高官為伴,今日小樓再遇,又是同尊駕相伴,自然身份不低,卻又無驕矜氣。小生斗膽猜測,非是公主便是郡主,自民間尋回的遺珠。”

    我震驚,客棧他漫漫掠我的一眼,竟能入骨三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還朝日常零六

    顯然,無論是觀察力還是判斷力,不足弱冠的蘇琯都有著超乎年齡的犀利。這樣的洞察力,不僅令我驚訝,晉陽侯也是略為動容。

    少年可畏,說的就是蘇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