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琛咽了口唾沫，捧著她臉，說：“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摔了一跤……懷里還有一個孩子?！绷钟窈鋈挥职l(fā)了狂地大聲尖叫：“琛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問我！”

    陳母聽到聲音趕過來，將陳琛拉出來，說：“你嚇到她了！”

    陳琛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丟了魂似地走出來，叮囑：“你把她看好了?！?/br>
    隨即開了門就跑出去。

    陳母跟在后頭，說：“你好歹帶把傘啊！”

    剛熱乎的身體頃刻間就被淋得濕透。

    而與這落在身上纏綿不休的yin雨相比，身體有一處更加冰冷。

    他幾乎是一路狂奔地出了院子，跨過門檻，奔跑在通往山上的水泥路時，滿腦子都是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雨簾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吉云歪著身子，捧著孩子的腦袋，將他整個護在懷里，竹籃挽在另一只手上。她掉了一只鞋子，只趿著一只，走起路來略顯踉蹌。

    陳琛心緊緊一揪，飛也似的跑過去，心臟如擂起的鼓點，快速又劇烈。

    吉云見他姍姍來遲，剛要抱怨，他一個使力將她整個人摟進懷里，省去循序漸進的必要步驟，兩只鐵臂如收緊的鉗子，將她肺里的空氣盡數(shù)壓出。

    吉云好容易才將頭從他懷里探出來，擱在他肩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這個傻子，出來找我也不帶把傘！”

    身邊的孩子忽然就從她手里掙脫，一把抱到陳琛腿上，糯糯地喊：“爸爸?！?/br>
    chapter 47

    “爸爸！”

    孩子喊了第二聲，吉云這才把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給聽明白。

    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yīng)，抱著她的男人身子一僵，那種微不可察的局促只是轉(zhuǎn)瞬即逝，但和他緊密相靠的吉云足以敏銳地感覺到。

    不知怎么，她心吊到嗓子眼，有種難耐的窒息。

    陳琛先是微微松了她，扭頭看了看抱住他腿的小男孩，繼而徹底將她放開了，身子一彎，兩只手抄到孩子腋下，將他抱起來。

    “樂樂？”陳琛感慨：“你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

    叫樂樂的孩子揉了揉眼睛，趴到他肩頭，又委屈地抽抽著哭起來。

    吉云靜靜站在一邊，有種局外人的錯覺。

    陳琛始終拿眼尾的余光緊盯她臉，揣測她的態(tài)度，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這么怔怔看著她，任憑大雨在身上肆虐。

    最后還是輪到吉云替他解圍，幫忙抹了把他瞇進眼里的雨水，說：“先回家吧，孩子額頭磕破了，收拾一下帶他去趟醫(yī)院，或者你們村里有衛(wèi)生所也行?！?/br>
    “受傷了？”方才情急沒顧得上看仔細，現(xiàn)在才看出這孩子頭上確實掛了彩。

    然而離家中小樓不過幾百步的距離，陳琛卻沒同意將孩子帶回去，而是婉轉(zhuǎn)道：“直接去衛(wèi)生所吧?！?/br>
    他臉色陰沉，抿著唇的時候，牢牢咬著牙關(guān)，腮幫子鼓出來，連著額上一根青筋都爆起來。

    沒人惹他，不知道他在和誰置氣。吉云是個聰明人，盡管平時任性妄為，關(guān)鍵時候還是很懂得有的放矢。

    她伸出兩只手，將孩子從他懷里扒出來，說：“那你現(xiàn)在跑回去拿把傘，我抱著孩子往下慢慢走?！?/br>
    樂樂挺不情愿和陳琛分開，拼命扭著身子要從吉云懷里掙脫，陳琛托著他屁股，用軟糯的方言和他叮囑了好幾句，他這才安靜下來。

    再看吉云，陳琛耳朵微紅：“我很快回來?！?/br>
    吉云點頭。

    陳琛回得確實挺快，吉云抱著孩子還沒走出幾步，就看雨里一個身影炮彈似的往他們面前沖來。

    墨綠色的傘一開，那股放了很久捂得變質(zhì)的餿味立刻四散開來，陳琛還拎著一雙拖鞋，擱在吉云腳邊，說：“你換上。”

    這才把老早就張手要人的樂樂接過去，護著他后頸細嫩的皮膚，將他撩在肩頭，說：“咱們走吧?！?/br>
    衛(wèi)生所緊挨著村支部，只占了一排平房里的一小間。表面斑駁的墻上掛著張褪了色的“衛(wèi)生小常識”，一張桌子，一排長凳，就已經(jīng)可以開門營業(yè)。

    午后無人，衛(wèi)生所里亮著泛藍的冷光，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一個穿黃褂子的男人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吉云暫且把他理解成醫(yī)生，將濕漉漉的傘倚在門外，走近之后，刻意敲了敲桌面。

    醫(yī)生砸吧砸吧兩下嘴，摸了摸唇角的口水，調(diào)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鼾聲再起。

    “……”吉云又用力敲了敲桌面。

    人這才醒過來，打著哈欠坐正了，滿眼含淚地望了望吉云，不認識啊，再看了看她身邊站著的大個子——

    “陳琛啊？”男人笑起來，揮手要他們找位置坐，問：“你這什么時候回來的，總有一年多沒見到你了啊，上哪去發(fā)財了?！?/br>
    陳琛沒理會這陣寒暄，正忙著將樂樂放到椅子上，蹲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輕聲告訴他別怕。

    陳琛這才去看那男人，說：“樂樂受傷了，請你幫忙看看?！?/br>
    男人這才認出來，驚嘆：“樂樂都這么大啦，上次瞧他才這么點?！彼直葎澚艘幌?，方才落到樂樂頭上，撥著腦門瞧了瞧，說：“哎喲，這傷口有點深啊，不縫針不行。這么漂亮的孩子，一張小臉光溜溜的，往后可能要留疤了，將來找媳婦的時候肯定要埋怨你們做父母的?！?/br>
    陳琛小心地看了看身邊的吉云，被吉云敏銳捕捉，坦坦蕩蕩地回望過去。

    空氣里滿是尷尬，一對人的互動多少有些旁若無人，也就很方便地被這個衛(wèi)生所的赤腳醫(yī)生抓得一清二楚。

    他看似不經(jīng)意地關(guān)心，樂呵呵問：“陳琛，你旁邊這美女誰啊，之前沒見過啊，不是咱們村里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