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仿佛傷口都還在隱隱作痛，寧卿摸著自己的臉，年輕的肌膚，即使在寒風(fēng)中，依然柔軟滑膩。

    感謝那噩夢般的十年，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剛剛從丞相府邸傾覆中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了。

    感謝那恥辱的十年，她冷眼旁觀了朝代的更替，恍然明了當(dāng)年構(gòu)陷父親的真正黑手。

    命運啊，她仰望天際，大片的雪花飄落，落進(jìn)她定定的雙目，融化成溫暖的眼淚。

    感謝上蒼的垂憐，重活這一世，讓我重新來過。

    第3章 似曾相識

    風(fēng)和雪更大了，挾裹著刺骨的涼意撲面而來。

    今年，暴雪肆掠，北狄一片哀號，凍死了無數(shù)牛羊。這樣的季節(jié)，饑餓集結(jié)的狼群甚至連人群都敢襲擊。

    寧卿捏緊了衣袖。

    上一世，她被發(fā)配途中因為發(fā)燒昏迷僥幸躲過了這劫，她只知道，當(dāng)時群狼環(huán)伺，護(hù)衛(wèi)的官兵像他們曾經(jīng)威脅的那樣，將半數(shù)發(fā)配的女人投入了狼群，換得了短暫的喘息，這才僥幸得到了友軍的支持，最后倉皇回到了北營。

    否則，即使是全軍覆沒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按照時間來計算，那應(yīng)該也就是這一兩天了。

    高燒侵蝕著她的意識，她將大把大把的雪揉成團(tuán)蓋在額頭上，稍稍緩解高燒帶來的頭疼。

    入夜之后，氣溫更低了，囚車?yán)锩娴呐泳o緊縮成一團(tuán)，依靠著彼此的體溫茍延殘喘。

    因為身體的異樣，寧卿的五覺更加清明，一種淡淡的腥味潛藏在霜風(fēng)中，她的鼻尖輕輕一皺，清麗的雙眼驀然睜開，漆黑的暗夜，除了小小的火堆和官差的喝酒調(diào)笑聲，一片死寂。

    這樣的安靜讓她覺得不安。

    上一世的寧卿在北狄草原生活了最后的時日，她太清楚這樣的死寂，伴著腥風(fēng)而來的死亡。果然，她看見了，在遠(yuǎn)處的雪山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出現(xiàn)。

    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

    密密麻麻，就像是漫天的繁星。

    終于還是來了，寧卿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時候一個喝了幾碗燒酒的兵油子舉著火把走過來。

    “冷吧？小娘子，來，讓爺爺給你暖暖。”

    吱呀吱呀的腳步在雪地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兵油子歪歪倒倒的拔出腳來，圍著排成一個圈的囚車仔細(xì)看。

    這個不錯？那個好像也不錯？他有點猶豫，醉醺醺的三角眼在兩個囚車旁來回逡巡。

    就像是屠夫走進(jìn)了鵝群。好不容易淺睡片刻的女眷都被驚醒了，驚恐的往后縮著，將自己躲在別人后面。

    這樣的事情一旦開了頭，被拖下去的女子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寧卿撐起身子，波光瀲滟的眸子投射進(jìn)火把的光芒，她低低側(cè)臉，目光從下方緩緩升起，微微一笑：“兵大哥，你找誰呀?！?/br>
    最后一個呀字婉轉(zhuǎn)綿長，只聽的兵油子心頭一跳，只覺得腰腹一麻。

    “可不就是找你嗎？”他嘻嘻一笑，邁著步子緩緩走向?qū)幥涞那糗嚒?/br>
    寧卿看著他笨手笨腳的開鎖，纖手環(huán)住酥胸，脊背柔若無骨，靠住了囚車的一面：“兵大哥，外面好冷——不如，你進(jìn)來吧?！?/br>
    夜色朦朧，星空低垂，雪色迷人，兵油子只覺得身體就像被她的話熨帖一般，說不出的舒服，他側(cè)臉看看那幫還在喝酒猜拳的同伴，這樣的好事，當(dāng)然最好是他一個人慢慢享受了。

    “小娘子，你說在哪里就在哪，就是你要去我老爹的墳頭，嘻嘻，爺也依你?！彼麑⒒鸢巡逶谇糗嚽懊娴难┑厣希@個小娘子,真是絕了，他眼睛死死盯著寧卿那雪白的脖頸，只恨不得狠狠咬下去一口，咬的她連連求饒才好。

    寧卿半躺在囚車?yán)?，一手扶在柳腰上，一手環(huán)著幾乎盡數(shù)要跌落的破羊皮，筆直的雙腿纏綿的交疊。

    兵油子使勁了咽了口唾沫，一手伸向腰間一邊急不可耐的撲了過去。

    囚車?yán)锲渌佣疾蝗淘倏?，或是恐懼或是鄙視更多是難堪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可以閉上眼睛，卻是終究不能捂上耳朵。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任何她們曾經(jīng)厭惡的掙扎和呻~吟聲，一聲奇異的悶哼后，囚車?yán)锩嬉黄澎o。

    腥熱的味道緩緩流淌蔓延，一個膽大的女子睜開眼，她叫淺梨，也是一名犯官之后，她只看到那兵油子還半伏在寧卿身上，本想閉上眼睛，卻意外看到他的脖頸插了一根鐵簪，深可沒底。

    鮮血汩汩流出，順著他的胸膛流了寧卿一身。

    她居然不覺得恐懼，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寧卿皺著眉頭，聲音冰冷而鎮(zhèn)定：“看什么，還不來幫我?！?/br>
    她在兵油子身上摸了摸，拿到一串鑰匙遞給淺梨：“快，去把囚車都打開?！?/br>
    “我們逃不掉的。”她很冷靜。

    寧卿看她一眼：“誰說要逃，讓大家都到囚車中間來?！?/br>
    這是押解的慣例，到了入夜之后，為了防備偷襲，也為了防備逃跑，便將所有囚車首尾相接，圍成一個圓圈，而押解營妓的囚車為了方便上下，特別作了改良，兩側(cè)均有出口。

    一個膽小的女子縮在人群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你殺了人，把我們集中在一起也是藏不了的?！?/br>
    她以為寧卿犯了事，將大家集中在一起，這樣子別人發(fā)現(xiàn)時就不知道是誰所做。之所以不敢喊，是因為都是一個囚車的，一個官差死在囚車上，說不定她們?nèi)恳虼吮粻窟B。

    寧卿懶得理會這個女人，她一把解下兵油子身上的酒袋，一首拔出了地上的火把，順著打開的囚車走到了圓圈中間：“不想死的就跟我過來?！?/br>
    火把移開的瞬間，步步緊逼的狼群便頓時現(xiàn)出規(guī)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