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不過多時,丹尼爾的信息又回了過來:【上帝啊,閔,你怎么還問那么仔細?我的老天,你該不會是想去參加那什么招募比賽吧?你的小提琴水平我看比克多里差很多啊,雖然估計這次來參加的都會是業(yè)余樂手,但你也別給我丟臉啊?!块h琛還沒看完這條短信,丹尼爾的第二條短信又來了:【不不不,如果你一定要出這個丑,我這就打電話給斯威爾,求他再給你搞一個鋼琴招募,你看行不行?!】閔琛:“……” 不過一會兒,遠在柏林的丹尼爾便收到了一條簡短至極的信息—— 閉嘴,別插手。 沒等丹尼爾回過神,第二條短信又傳送了過來—— 我的小提琴,很好。 丹尼爾:“……” 上帝啊! 你就是真的打敗了那些業(yè)余樂手,那也沒什么好自豪的好嗎?。?! 第三十五章 紐約愛樂樂團要進行表演的消息早已在海洋音樂節(jié)進行宣傳時,就已經(jīng)傳入了無數(shù)古典音樂愛好者的耳中,而如今它居然要臨時招募一名小提琴首席,那更是讓許多樂迷們瘋狂起來。 不少港城附近的業(yè)余小提琴手原本因為其他事務(wù)而沒有時間來參加音樂節(jié),自從聽說了這個活動后,他們是請假的請假、逃課的逃課,大批量地涌入場中。所以當戚暮第二天早晨剛達到招募比賽報名場地時,也被那人山人海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小小的廣場上,已經(jīng)擠滿了人。其中大多是背著琴盒、穿著輕便的年輕人,也有個別年紀較小的孩童在父母的帶領(lǐng)下來到這兒,積極地參與報名。 在這群人之中,一個拎著琴盒的俊秀青年似乎能讓人多看幾眼,但是很快他們便又投入到緊張的報名氣氛中,不可自拔。 大概是沒想到報名的人會有這么多,直到上午九點多,所有的報名手續(xù)才全部統(tǒng)計結(jié)束。戚暮是七點多到場的,他哪里知道會有這么多人四五點就等著排隊了,因此他領(lǐng)到的序號已經(jīng)是最后幾十個。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意味著評審團的評委們將會在聽完上百位選手的曲子后,再來聽他演奏的曲目。就是再如何美妙動聽的琴聲,在聽了一整天后都會讓人覺得煩悶,除非真的已經(jīng)到了卓越出彩的境界。 “應(yīng)該不會把每首曲子都聽完的?!彼坪跸氲搅似菽核紤]的事情,閔琛將墨鏡稍稍拉下來一點,放眼掃視了一圈四周的景象,語氣淡定道:“很多業(yè)余樂手的實力確實較低,應(yīng)該只用聽幾個樂段就可以作出直觀判斷了?!?/br> 閔琛說得并沒有錯,畢竟只是一場音樂節(jié),來參加的游客們大多數(shù)都是業(yè)余愛好人士。紐愛昨天才宣布了招募比賽的活動,就算是一些較為專業(yè)的樂手想要來參加,那也得訂機票從世界各地飛過來,這時間根本來不及。 因此,今天到場的參賽人員中九成以上都是水平一般的樂手,甚至九成九以上的人過去都沒有與樂團合奏的經(jīng)驗。 青年淺色的眸子在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他笑著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不過,超過二百人的報名……不知道這場比賽會進行到什么時候?!?/br> 事實上超出了戚暮的預(yù)料,這場招募比賽剛進行三個小時,就已經(jīng)篩選掉了一大半的選手。 紐愛進行評判的方式也是十分殘酷的,評審團會當場給樂手作出“去”或者“留”兩個結(jié)果。倘若是得到“留”這個結(jié)果的樂手,就等待著最后一輪的選擇,而得到“去”這個結(jié)果的,自然是直接被淘汰了。 于是一百多人的比賽下來,只有兩三個人得到了“留”這個結(jié)果,其他人都悻悻地被淘汰。 這兩三個人除了一位亞裔外,其余都是金發(fā)碧眼的歐美人,戚暮雖然沒有聽過他們的演奏,但是從他們手指尖上厚厚的繭子上可以看出,就算是業(yè)余愛好者,這三位樂手的水平應(yīng)當也是十分不錯的了。 選手表演樂曲的時候,是直接進入表演舞臺的。誰也不知道那間音樂廳里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在等待著他們,而有些樂手出來的時候眼眶都紅紅的,似乎遭了一場大罪似的。 “斯威爾先生……似乎不像是一個嚴肅的人?”戚暮望著又一個紅著眼睛出來的小女孩,清秀的眉峰微微蹙起,嘆氣道:“這似乎已經(jīng)輪到第187位了?!?/br> 在等待叫到自己序號的過程中,戚暮和閔琛先去四處逛了逛,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似乎大部分游客都集中在了紐愛的比賽廣場上,其余地方都人煙稀少。而當他們回到場地上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上百人。 聽了戚暮的話,閔琛抬眸看向了那個哭著從音樂廳里走出來的小女孩。只見這金頭發(fā)的小姑娘吸著紅紅的小鼻子,一下子就沖到了母親的懷抱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十分怪異。 閔琛薄唇微抿,低聲道:“你認識艾倫·斯威爾?” 戚暮心中一緊,接著趕緊搖頭,解釋道:“我……有看過他的機場指揮,他的指揮風格很溫柔細膩,我想他為人也不會太過嚴肅?!?/br> 音樂是人性與外界交流的紐帶橋梁,戚暮一直相信,一個能演奏出美妙音樂的人,絕對不會是心思惡毒的人。就像以前他向埃弗拉先生推薦羅遇森的時候,埃弗拉先生曾經(jīng)與他說過:“陸,羅的音樂風格我并不大喜歡,太過于狹窄。你應(yīng)該能聽出來的,對嗎?” 直到見識過真正的羅遇森后,戚暮才明白埃弗拉先生這句話的意思。 羅遇森心胸狹窄、沒有開朗寬闊的心境,自然不會演奏出真正生動的音樂。 聽著戚暮的解釋,閔琛仍舊緊了緊眉頭,卻沒有再多問。他望著廣場上興奮得與同伴不停交談的年輕人們,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暗色,良久,他說:“和很多人相比,艾倫脾氣算是很好了。至少在排練出錯的時候,他不會生氣得將樂手罵得哭鼻子?!?/br> 聽到這話,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那你會嗎?” 閔?。骸啊?/br> 男人俊美的面容上立即露出一個正經(jīng)的神色,他認認真真地搖頭,語氣嚴肅道:“我很和善?!?/br> 戚暮:“……” 怎么感覺你說這話的時候,那表情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而此時正遠在柏林的丹尼爾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旁正帶領(lǐng)樂團進行排練的柏愛首席克多里稍稍一愣,然后溫和地笑著說道:“丹尼爾,指揮不在你都敢打噴嚏了?這要是讓奧斯頓知道你敢在樂團演奏的時候發(fā)出聲音,那你可要……” 說到這兒的時候,栗色頭發(fā)的首席稍稍頓了會兒,接著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按照奧斯頓的原話,那就是——‘請你圓潤地滾出我的排練廳,把你糟糕的聲音帶出這個世界,那簡直是上帝賜給你的玩笑’?!?/br> 克多里的話剛說完,臺下一貫嚴肅的柏愛樂手們紛紛笑成一團。 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克多里正了正色,又嚴肅地說道:“還敢笑?”他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冷了臉,模仿了某首席指揮往常的神情,只可惜這模仿完全模仿不出閔琛冰山氣場的三分精髓,反而讓臺下的樂手們笑得更歡樂了。 副首席笑著舉手問道:“克多里,我們不笑,那哭好不好?” 克多里聞言更是樂了,他面色嚴峻的搖搖頭,道:“忘了之前瑪麗被訓哭的時候奧斯頓指揮是怎么說的了嗎?‘把你的眼淚、鼻涕給我吃進肚子里去,別滴在你的大提琴上’!” ……所以說,某位指揮說得也沒錯,他可從來不會把樂手給訓哭了,只會讓他們連吸鼻子都不敢發(fā)出聲音。 作為一名合格的紳士,閔琛從未做過任何有損紳士風度的事情,就算毒舌技能已經(jīng)練至滿級,他也能面色平淡、連余光都不給你一下的將你損得無地自容,又讓你連一句侮辱性的詞匯都無法找到。 至于這些,戚暮以后也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了,在他的眼中,可從來沒出現(xiàn)過那樣一個嚴肅可怕的柏愛首席指揮,只有一個似乎有些幼稚、又有些別扭的男人。 畢竟是入了深秋,就算港城是位于熱帶邊緣,等到了下午四點的時候,陽光也不是那般燦爛了。徐徐西垂的夕陽在西方的天空中渲染出了瑰麗絢爛的色彩,而到這個時候,戚暮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序號。 等他進入音樂廳的時候,剛在舞臺上站穩(wěn),他一眼便看見了坐在五位評審中間的艾倫·斯威爾先生。 這是一位脾氣很好的指揮,在戚暮經(jīng)常去的多瑙河論壇里曾經(jīng)進行過一場投票,以公認的世界一流樂團的指揮為基礎(chǔ),讓大家評選出脾氣最溫和的指揮。 在那次投票中,艾倫·斯威爾的名字高高地懸在第一位,與第二名多倫薩先生都隔開了近一半的票數(shù)。至于你問倒數(shù)前三是誰?這說出來有風險,還是保密為妙。 難得見著一位亞裔的青年,斯威爾先生溫柔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打量了一轉(zhuǎn),最后他笑了笑,說道:“似乎有些眼熟,你是216號的……戚暮是吧?”一邊說著,他一邊翻看著手中的報名資料,然后抬首看向戚暮,說:“我記得你,八年前你曾經(jīng)與埃弗拉的樂團在維也納合作過?!?/br> 戚暮聞言也是一愣,精致的眸子倏地睜大,有些不敢相信起來。 沒等他回過神來,一旁的幾位評委用英語笑著說道:“艾倫,你剛剛安慰那個小女孩才安慰到人家都哭著找mama了,你現(xiàn)在還想讓這個漂亮的男孩也哭鼻子嗎?” “好了好了,艾倫,快收起你那罪惡的笑容,要不然人家又要說你一句‘您真是個好人’,然后哭啼啼地走了?!?/br> 戚暮:“……” 他總算明白那些又哭又笑的樂手們,到底為什么會作出這么古怪的神情了。溫柔到讓人想要哭泣,也算是……某種極端了。 斯威爾先生無奈地笑了笑,接著擺擺手,看向戚暮道:“你應(yīng)該聽得懂英語吧,戚暮。我很高興能再次聽到你的演奏,你今天要演奏什么曲子呢?” 戚暮認真地鞠了一躬,然后禮節(jié)十足地笑著說道:“斯威爾先生您好,我八年前確實與維也納交響樂團合作過,我今天想要表演的曲目是馬勒的《少年的魔角》。” 戚暮話音剛落,在場其他評委都是齊齊一愣。 所有人都知道紐愛這次要尋找的是演奏西貝柳斯《第一交響曲》的首席,因此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西貝柳斯的曲子作為比賽項目。也不是沒人選擇其他曲目的,但是選擇馬勒的曲子的人,戚暮還是第一個。 這讓一位女性評委忍不住看向斯威爾,小聲問道:“艾倫,你是不是看人家小男孩長得好看,給人家開后門了???” 斯威爾:“……” 戚暮:“……” 第三十六章 雖然那位女評委只是開玩笑的話,但是卻也讓戚暮哭笑不得起來。等到他正式開始演奏的時候,連戚暮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他更加認真了幾分。 即使斯威爾先生一直聲明自己在今天之前真的真的沒有和戚暮說過話,但是那女評委的玩笑卻真正聽進了戚暮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算是“走后門”了—— 從閔琛那兒得知了斯威爾先生最為偏好的曲目,難道不算是一種走后門? 《少年的魔角》是十九世紀德國著名作曲家古斯塔夫·馬勒的代表作之一,是為德國詩人布倫塔諾的同名詩集所譜下的曲子,一般而言很少有小提琴獨奏會選用這樣的吟唱式曲目,但是戚暮既然選擇了,自然也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世界上任何一個音樂家,無論他是再過于出色的,也不可能真的將所有的音樂都熟練掌握。這首《少年的魔角》戚暮只在剛進入日內(nèi)瓦學院的時候練習過幾周,之后就再也沒有了碰觸的機會。 只見俊秀漂亮的青年將長長的琴弓輕輕放在了琴弦上,他稍稍松了口氣,接著,便是緩轉(zhuǎn)而輕柔的樂聲從琴孔間細細流出。那聲音仿若是從遙遠的天邊響起,滑過碧波蕩漾的萊茵河,將來自遠方的呼喚傳遞進來。 戚暮演奏的這一小段是《少年的魔角》4.《萊茵河傳說》,在正規(guī)表演中通常是由清醇響亮的女高音進行演唱,而這一段的小提琴配奏則是起到了一種應(yīng)和的作用,渲染出了萊茵河傳說美麗動人的意境。 全曲只有短短三分多鐘,難度也不算高,但是這首看似簡單的曲子不同人演奏出來,總是不同的效果。 在馬勒的曲子中,艾倫·斯威爾比較偏好的除了幾首知名的交響曲外,就是這首《少年的魔角》了。作為一位世界級的指揮家,斯威爾先生自認為聽過不少《少年的魔角》,但是很少有人會演奏這一曲《萊茵河傳說》。 少,卻并不意味著他沒有聽過。 柏林愛樂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克多里·斯特利恩就曾經(jīng)演奏過這首《萊茵河傳說》,斯威爾先生不得不承認,就單從表演的技術(shù)效果上來說,克多里的演奏再加上那位世界級女高音音樂家的歌唱,真是比眼前這一幕要優(yōu)秀太多。 但是,不知怎的,斯威爾莫名覺著這個青年演奏的……其實并不比克多里差。 如果說克多里演奏的是最渾然大氣的《萊茵河傳說》,那么這個青年所演奏的便是一首悠揚近人的《萊茵河傳說》。 這也很容易理解,沒有這個廣闊的舞臺與合作的樂團、音樂家,戚暮就是想要表現(xiàn)得再過大氣,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原本戚暮昨天晚上練習的時候就有想過,在沒有同伴的情況下,自己該如何表演好這首民歌曲。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許久,最終得到了一個勉強解決的方案,卻令戚暮十分不滿意。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乘車來到音樂節(jié)場地時,戚暮正垂眸凝思著,忽然便聽到了一個低醇優(yōu)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你喜歡聽歌劇嗎?” 戚暮倏地一愣,詫異地轉(zhuǎn)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見閔琛正淡定從容地拿著一份音樂雜志隨手翻著,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只是隨口這么一問。 稍稍思索了會兒,戚暮回答道:“歌劇也挺不錯的,但是……我聽得不多?!?/br> 戚暮也沒有說錯,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家中雖然不算窮困窘迫,但是也算不上大富之家。他在進入琴行之后就經(jīng)常自己做點零活賺賺錢,好不容易存了錢都會去買一張音樂會的門票,歌劇倒是聽得少。 至于后來養(yǎng)父母去世、他進了日內(nèi)瓦學院后,更是忙得連聽音樂會都得擠出時間來聽,哪兒有時間來聽歌劇。所以雖然戚暮對歌劇并不反感,卻也沒什么特殊的感覺。 閔琛聞言輕輕頷首,他將那本厚厚的音樂雜志合上,轉(zhuǎn)首看向了戚暮。陽光透過出租車干凈的玻璃照射下來,戚暮仿佛看到了閔琛的左手食指上似乎有點反光,但是他卻沒有再多注意。 “歌劇和交響樂還是有一些區(qū)別的,歌劇是以歌唱為主體,樂團的演奏必須得為主唱者服務(wù)。從某種角度而言,歌劇和交響詩倒是有點交集?!闭f道這的時候,閔琛忽然頓住,目光深邃地看向戚暮,問道:“你覺得,它們的差別在哪里呢?” 戚暮倏地一愣,他微蹙著眉頭思索了半晌,試探性地問道:“主體?” “那他們的相似點呢?” 這話一落地,戚暮如同撥開云霧,恍然間明白過來:“敘事性!” 安靜寬敞的音樂廳里,青年短短三分鐘的琴聲已然結(jié)束,但是卻好像還在場館里徜徉著。坐在評委席中間的艾倫·斯威爾先生難得地收斂了笑容,眉頭緊蹙地在思考些什么。 戚暮也不著急,只是微笑著望著這位世界級指揮。 良久,只聽斯威爾先生輕輕嘆了聲氣,說道:“我自覺對音準的聽辨是不錯的,就是在旋律與節(jié)奏的掌握上,我也能厚著臉皮說一句……尚能掌握。但是戚暮,你的這首《萊茵河傳說》只改動了幾個細微的音律,我卻總覺得產(chǎn)生了很大的區(qū)別?!?/br> 斯威爾先生藍色的眼眸里帶了點笑意,他看向戚暮,道:“剛才我想了想,你是把這首短曲……往交響詩的方向做改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