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而如今,舞臺上正在演出的正是《魔笛》第一幕第二曲《我是一個快樂的捕鳥人》。 舞臺上是穿著艷麗的男高音,吟唱著歡快動人的曲調(diào)。而在舞臺下方,交響樂團輕快悠揚的聲音輕輕地在演出廳里回蕩。 戚暮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么慶幸,在歌劇中,交響樂團的位置不是那么顯眼。 在戚暮剛從舞臺兩側(cè)走入臺前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一股炙熱的視線緊緊地粘在自己身上。那視線實在是太過焦灼,讓戚暮的喉嚨都有些干澀起來,他一點都不敢抬頭看向?qū)Ψ健?/br> 因為他知道—— 那個人是誰。 法勒大師這次是額外將戚暮加入樂團的,因此在對外的宣傳海報和宣傳冊上并沒有印下戚暮的名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在今夜來到森珀歌劇院的觀眾中,除了法勒大師比較熟悉的幾位老朋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戚暮這個人的存在。 那么……能用這樣的目光盯著他的,還能是誰? 好不容易躲開那道視線坐進了第一小提琴組里,在叢叢的人頭中,戚暮總算是沒有感覺到那仿佛要將自己燃燒的目光了。他松了口氣,不過多久,歌劇便正式開場了。 一旦進入演奏,戚暮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樂團的聲音和站在指揮臺上的指揮家。 今晚戚暮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樂團成員進行演奏,其實以他的水平,就算是擔(dān)任德交的首席也是頗有資格的。可是當他真正參與到這場歌劇中時,戚暮才猛然意識到:一個為歌劇伴奏的交響樂團,到底與其他樂團有什么樣的不同。 為了配合演員,交響樂團要讓自己隱藏在黑暗里,讓觀眾忘記他們的存在,卻又享受著他們的音樂。 這是戚暮第一次沒有被舞臺聚集起來的燈光照射著,他隱藏著黑暗里,恍然間覺得自己仿佛與這臺歌劇融為一體了。他可以隨意地表演著自己的音樂,和樂團一起主宰著舞臺上的喜怒哀樂。 當男低音開始悲鳴的時候,大提琴在輕輕地嗚咽;當女高音憤怒的咆哮時,小提琴與管樂器組奏響轟鳴。 再怎樣華麗的技巧都可以在這樣的黑暗中展現(xiàn)出來,甚至在某個高音的時候,戚暮果斷地放棄了e弦上的中音部分,直接在d弦上將整首曲子都演奏完整。 一段連續(xù)的旋律一旦跨越了兩根琴弦,就算轉(zhuǎn)弓再快、手指動得再迅速,都始終會產(chǎn)生一點極小的空隙。 但是高音e弦和中低音d弦之間還隔了一根a弦,所以如果想將e弦上的高音在d弦上演出完整,對于業(yè)余愛好者來說簡直就是天塹難度。 當然,對于專業(yè)小提琴手來說這還是非常容易的,只是要準確地把握住高音區(qū)罷了??墒恰绻@個低音與高音的轉(zhuǎn)換速度,就在一瞬間呢? 當閔琛從眾多聲音中分辨出那唯一連貫著的音律時,他微微一怔,接著立即轉(zhuǎn)眸看向了那個被眾多小提琴手遮擋住的方向。 在一片安靜的黑暗中,閔琛低笑著勾起薄唇,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如果有懂得唇語的人在此,他們恐怕會這樣翻譯這句話,那就是—— 『抓到你了?!?/br> 一場盛大隆重的歌劇,即使是時長接近3個小時,所有的觀眾也都聽得入滋入味。甚至在最后看到王子與公主圓滿在一起后,他們還還沒有從溫暖美麗的歌聲中回過神來。 戚暮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被忽視了整場”的演出,他跟隨著眾人一起對著舞臺下的觀眾們鞠躬致謝。 即使一直被忽視著,戚暮卻也感到了十分的滿足,因為在今天晚上,他自由地演出了一首自己心目中的《魔笛》。 森珀歌劇院里,雷鳴般的掌聲似乎要讓本就熱烈的氣氛更加燃燒幾個點,而在觀眾們不知停息的掌聲中,德交的成員們開始陸續(xù)退場,今晚的這場演出也就算正式結(jié)束了。 戚暮剛走進后臺,法勒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向他走了過來,笑道:“安吉爾,你今晚表現(xiàn)得真棒!雖然我的耳朵沒有聽出來你是怎樣做到那樣完美無縫的演奏的,但是據(jù)我猜測……你偷偷用了很多高難度的技巧了吧?比如,你放棄了e弦?” 雖然耳力并不如閔琛,但是法勒大師在小提琴上的研究可比前者高了太多。因此即使閔琛在演員的吟唱和樂團的演奏中,聽出了戚暮的琴聲,可是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戚暮到底是用了什么技巧。 而法勒大師雖然沒聽出來,卻仍舊能夠憑借豐富的經(jīng)驗將其猜測出來。 對此,戚暮也并沒有隱瞞:“是的,法勒先生,我一直認為第三幕的第二曲如果跨越到e弦上的話似乎有點間隙,但是如果在a弦上演奏也會有點時間差。所以……我就嘗試了直接在d弦上進行演奏。” 法勒先生滿意地點點頭,贊揚道:“你的速度真的很快,安吉爾。再過幾年,我可能都無法跟上你左手的速度了。哦,年輕真好??!比起歌劇,其實安吉爾,我認為你更適合交響樂,真是可惜……目前似乎沒有什么樂團要換首席的?!?/br> 這句話半年前阿卡得教授也曾經(jīng)說過,如今再一次聽到,戚暮卻是笑了笑,沒有太在意:“法勒先生,您也說了我還年輕,我并不在意這些?!?/br> 這樣自信而又沉穩(wěn)的青年真是讓法勒大師心頭舒暢,他又贊美了戚暮幾句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對了安吉爾,今天實在是太晚了,我們的慶祝會改在明天晚上舉行,你知道的吧?” 戚暮笑著頷首:“嗯,昨天聽珍妮說過了?!?/br> 法勒大師說:“那好,既然天色不早了,等會兒你就和我一起走吧,愛托麗一定準備好了美味的紅酒,正在等著我們回去慶祝呢。你趕緊收拾一下東西,我在大門口等你。” 法勒先生的話音剛落地,戚暮卻臉色為難起來。 俊秀白皙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猶豫,良久,戚暮嘆了聲氣,道:“法勒先生……今晚,我還是一個人回去吧,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 見狀,法勒先生稍稍想了想,便明白過來。他揶揄地一笑,問道:“怎么?是想要和奧斯頓聊一聊嗎?安吉爾,我和奧斯頓也認識了十幾年了,雖然他脾氣并不是那么溫柔,但是他確實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如果你對他也有好感,可千萬不要錯過了啊……” “是是是,我知道了,法勒先生?!?/br> “安吉爾,我這是為你好,奧斯頓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他……” 在法勒先生足足念叨了五分鐘后,戚暮才無奈地送走了這位突然開始愛好做媒人的大師。 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戚暮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去……見他?這怎么可能啊……” 沒錯,戚暮今晚的事情確實和某個男人有關(guān),但是……卻不是像法勒大師說的那樣,要和對方聊聊。 今天早晨提前來到森珀劇院踩點的結(jié)果就是,戚暮發(fā)現(xiàn)除了一個最正式的大門和一個比較顯眼的后門外,森珀劇院還有一個只能供一個人行走的小門。 這種隱秘的地方,實在是太適合偷偷溜走了有沒有! 當戚暮提著琴盒躡手躡腳地從小門中走出時,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安靜街道,心神愉悅地深吸了口氣,低聲感慨了句:“嗯……空氣真不錯啊……” 不過片刻,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忽然傳了過來:“嗯,是比柏林好?!?/br> 戚暮:“……” 下一秒,青年倏地驚駭?shù)乇牬罅穗p眼,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首看向一旁出聲的男人。 只見在皎潔明亮的月色下,一個挺拔清俊的男人正稍稍后仰著靠在凹凸不平的磚頭墻壁上,認真專注地凝視著自己。對方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醞釀著濃郁的感情,薄唇微微勾起,帶著一絲調(diào)侃的笑意。 來人不是閔琛,還能是誰??。。?/br> 戚暮:“……” 閔神抓住小七辣! 妹子們開森不~ 開森還不給福娃花花,要給乖乖的福娃花花,知道咩~~否則福娃就傲嬌辣! 福娃小課堂開課辣! 【今日課題:小提琴的四根弦】 小提琴的四根弦,由一弦到四弦(最細的一根弦為一弦)分別為:3(唱名:mi 音名:e) 6(唱名:la 音名:a) 2(唱名:ri 音名:d) 5(唱名:sol 音名:g) xd閔神從樂團眾人里抓住了小七,現(xiàn)在……又抓住辣! 第一百章 夏夜的德累斯頓,月光皎潔清澈,如同涼水一般溫溫潤潤地灑在森珀歌劇院后的這條小街上。街邊的幾個歐式路燈散發(fā)著朦朧的燈光,除了偶爾行駛而過的幾輛汽車外,幾乎再也見不到任何人影。 在見到對方的一瞬間,戚暮下意識地反應(yīng)是——轉(zhuǎn)身走人。 但是這種幼稚的想法也就是在他的腦子里閃現(xiàn)了一瞬,望著男人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樣,戚暮重重地嘆了聲氣,總算是認了命了。 戚暮微笑著抬手招了招,道:“好久不見,這么巧?”語氣自然冷靜,仿佛真的只是恰好碰上似的。 望著青年一臉沉著淡定的模樣,閔琛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眼底浮現(xiàn)了一絲笑容。他輕輕搖首,聲音低沉:“是挺巧的,我剛等了三分鐘?!?/br> 戚暮:“……” 就三分鐘?!意思是……他要是早走四分鐘,就碰不上了? 似乎已經(jīng)猜想到了青年現(xiàn)在在想什么,閔琛薄唇微勾,又補上了一刀:“晚上我也正打算拜訪一下法勒和愛托麗夫人,需要順路一起走嗎?” 戚暮:“……” 清冷的月光從無云的夜空中毫無遮擋地傾灑下來,夜風(fēng)微涼,將夏夜的炎熱也稍稍驅(qū)散了幾分。 到了這個時候,戚暮也只得徹底地認清現(xiàn)實。他不再裝傻、也不再一味地逃避,而是將自己的琴盒雙手提在身前,和這個男人一起,后仰了靠在凹凸起伏的磚石墻壁上。 戚暮沒有說話,閔琛便也沒有開口。他能說的在半個月前便已經(jīng)說完了。 閔琛從來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僅僅是一句最簡單的“我喜歡你”,便已經(jīng)讓這個含蓄內(nèi)斂的男人耗盡了心思。 而此時此刻,戚暮正微微抬首,仰望著明亮的圓月。 夏夜很少能看到這樣皎潔清晰的月亮,因為繁星太多便會遮擋住了月色,而城市的燈光大多時候也會讓月光顯得黯淡。 這個時候沒有人開口,但是氣氛卻十分靜謐美好。微風(fēng)吹在道路兩邊小小的景觀樹中,讓樹葉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良久,就在閔琛以為這個躲避了自己半個多月的青年真的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道低悅好聽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你的那張唱片……我聽過了?!蹦锹曇糁袔Я诵o奈,只聽戚暮又道:“我聽到了最后。曲子很好聽,這是我收藏過的最完美的一張屬于‘閔琛’或者說是‘奧斯頓·柏特萊姆’的唱片?!?/br> 這樣的開頭,讓閔琛沉思了半晌,最后輕輕地頷首:“嗯?!?/br> 潔白如華的月光灑在青年白皙的面龐上,戚暮輕輕地笑了起來,他說:“其實……我也不是個喜歡逃避現(xiàn)實的人,但是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好?!?/br> 閔琛微微斂下眸子,望著面帶笑意的青年,低聲問道:“什么?” 戚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開始認真地回憶起來:“我第一次聽到‘閔琛’這個名字的時候,可能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應(yīng)該快有二十年了。那個時候我很驚訝,居然有一個這么年輕的華夏人,以滿分獲得了肖賽的冠軍?” 說到這,戚暮無奈地搖首,又說:“從那以后,我就開始關(guān)注起這個人。第一首聽到的曲子是巴赫的《馬太受難曲》,后來又聽了他的肖邦、貝多芬、舒曼、舒伯特……還有李斯特?!?/br> 頓了頓,戚暮忽然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好笑地問道:“對了,其實從很久以前我就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你很少演奏門德爾松的曲子,這是為什么?” 在這樣安靜無人的街道上,只有兩個人輕聲的說這話,氣氛十分的和諧融洽。 閔琛垂眸看著身旁的青年,只感覺月亮的光華仿佛都被吸入了對方淺色的眸子里,稍稍怔了怔,他才低笑著問道:“我從萊比錫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你知道嗎?” 戚暮點頭:“嗯,知道?!?/br> “萊比錫是由誰創(chuàng)立的,你也知道吧?” 戚暮立即回答:“門德爾松?!毙α诵Γ盅a充道:“準確來說,這是德國的第一所音樂學(xué)院?!?/br> 深黑色的長衣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閔琛微微頷首,說:“當年我剛進萊比錫的時候,被邀請一起參與校慶。校慶基本上是演奏與學(xué)院名人有關(guān)的曲目,創(chuàng)始人門德爾松先生的曲子更是熱潮。但是他們有個傳統(tǒng)……” 說到這的時候,閔琛頓了一瞬,接著才又說:“門德爾松是最經(jīng)典的浪漫主義風(fēng)格,一旦要演奏他的曲子,必須找到第二個人同奏。當時小提琴系的首席現(xiàn)在似乎在西班牙歐西嘉樂團吧,是個嗯……”為難了半晌,閔琛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是個很喜歡我的音樂的……女生?!?/br> 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戚暮仿佛有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而閔琛則仿佛沒聽到青年調(diào)侃的笑聲,他一臉正色地回憶道:“我不想與她合奏,因為萊比錫很多鋼琴系首席和小提琴系首席都是這樣傳出……不好的消息的。那時候也不能直接說出原因,我就說:我目前還沒有練好門德爾松的曲子,自覺沒有表現(xiàn)好的實力。” 戚暮的眼前立即浮現(xiàn)起了那個畫面,他無奈地笑道:“你那時候已經(jīng)可以將李斯特的曲子都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你這樣的理由……對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