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是窗外的那個人么？”卡拉瓦喬說。“你到窗外去瞧瞧，保準(zhǔn)就能看見他?！?/br>
    蓮猶豫了會兒，走到她房間的舷窗邊上。

    “抬頭。”卡拉瓦喬吩咐。

    蓮抬頭，看到船體上一根巨大的沖撞尖刺，尖刺上掛著一具獵獵作響的人皮。

    蓮嚇得尖叫一聲，退了回來。

    “這就是你的男朋友?！笨ɡ邌虦厝岬卣f。

    ******

    卡拉瓦喬走后，蓮一直沒有打開她鐵窗上的鎖片，不論白葉如何呼喚她，她都默不作聲。

    白葉一個人覺得很孤獨(dú)，而且很不安。

    他不知道卡拉瓦喬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想起他到處漂泊為了攢路費(fèi)去找父母，因為在他記憶里，爸爸mama失蹤了。而在卡拉瓦喬口里，這全然都是他為了自我保護(hù)撒下的謊言。

    白葉迫切想要得到真相，他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起來，倒時不時想起那個下水道。

    那個下水道又是怎么回事？下水道里那個穿著防護(hù)裝備的無臉人……

    就在這個時候，白葉頭頂?shù)臒暨诹藘上隆?/br>
    門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整個地面都在因此而震顫。

    白葉咽了口口水，退到了房間的墻壁上，然后他覺得這樣也不大對，閃到了門邊，脊背死死貼著門扇。

    鎖片被撥開了。

    一股惡臭傳了進(jìn)來，讓人作嘔。

    無臉人空空如也的臉龐正對著鐵窗，看。

    白葉在鐵窗底下，不敢動彈。

    然后無臉人開始撞門。

    并不迅捷，和他的行動一樣遲緩。

    砰，砰。

    門很快松動了，白葉絕望地雙手抓著墻壁，在白堊上留下一道抓痕。

    每一次無臉人撞擊門扇的時候，白葉的身體都緊跟著弓起，他知道這扇門擋不了多久，然而他只有那么一間房間，無處可躲。眼淚流過臉龐，他連啜泣都不敢，低著頭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沖撞停止了。他感覺到有一雙手撫上他的臉頰，干燥，溫暖。

    “希洛……”

    白葉驚訝地睜眼，眼前是龍昀，他輕聲叫喚著他：“別害怕，我在這里。”

    沖撞停止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fā)生過，只有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搖搖晃晃。

    房間里只有自己和龍昀急促的喘息聲。

    他站起來，拉開鎖片，外面沒有無臉人了。其他房間的病人在絕望地發(fā)出呻吟。

    白葉重新蹲下來，抱住了龍昀的脖子：“我好害怕……”

    龍昀撫摸著他的脊背。

    “卡拉瓦喬醫(yī)生說你不在這里。他說這里沒有人這個人。”

    “他的空間的確沒有我。”龍昀輕描淡寫地說，“我只出現(xiàn)在你身邊，我是你一個人的專屬?！?/br>
    白葉嘗試著消化，但沒有結(jié)果，于是繼續(xù)擁抱龍昀：“雖然聽不懂，但是我很高興你還在?！?/br>
    這個時候，卡拉瓦喬醫(yī)生再次出現(xiàn)了。

    龍昀把他護(hù)在懷里，躲到了鐵門邊上。

    卡拉瓦喬醫(yī)生徑自走到蓮的房間，他們聽到隔壁傳來掙扎的聲音。過不了多久，卡拉瓦喬醫(yī)生把蓮固定在病床上，推了出來。蓮一直在反抗，但是她的手腳以及嘴上的膠帶讓她無法動彈，發(fā)出呼救。

    白葉捂住了嘴。

    卡拉瓦喬醫(yī)生推著蓮消失在走道里。

    “我們得救救她?！卑兹~對龍昀說，“蓮對我說，卡拉瓦喬殺死了她的男朋友，還想害她?！?/br>
    “那不是我們可以干涉的事。”龍昀說。

    “她是我的朋友?！?/br>
    “朋友？”龍昀笑了起來，撫摸他的臉，“你沒有朋友，你只有我，不是么？”

    白葉心急如焚：“當(dāng)然不是?！?/br>
    龍昀的表情很挫敗：“我希望你是我一個人的。”

    說著把他圈了起來，坐在了囚室的小床上?！靶⌒〉目臻g，小小的你。我們在一起，直到永遠(yuǎn)。這也沒有什么不好?！?/br>
    “這是沒有什么不好，但現(xiàn)在蓮要被人給殺了呀。即使蓮只是個隨隨便便的陌生人，我們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br>
    龍昀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們無法干涉?！?/br>
    “你可以?！卑兹~的眼光落在他腰上的鑰匙圈上，“開門。”

    龍昀發(fā)出了一聲嘆息，起身將牢門打開。

    白葉發(fā)現(xiàn)外頭不知什么時候燃起了火。蓮與卡拉瓦喬醫(yī)生消失的轉(zhuǎn)角，在墻壁上映出了火光?；饎莺芸燹D(zhuǎn)大，熱浪與濃煙充滿了甬道。而原本屬于蓮的那個空了的房間里，傳來可怕的打罵與哭叫聲。

    白葉捂著嘴敲門：“走了！燒起來！走了！”

    房間里面的人充耳不聞。

    白葉撥開鐵片，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間裝飾華麗的船艙。一個男人手提著朗姆酒，正在毆打一個女人。女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涕淚橫流，不顧體面地在地上爬，可是男人一腳踩住了她的裙邊，把酒瓶子砸在了她的頭頂。

    白葉倒吸一口涼氣，反身拽住龍昀：“又要出人命了！好像是在家暴！”

    龍昀上前試圖開門。但是他那串沉重的鑰匙圈里，沒有一把鑰匙屬于鐵門。當(dāng)他終于找到了的時候，鐵門卻開始慢慢起變化了，從四周開始向內(nèi)收縮、變形，變成了一扇舷窗。

    白葉驚訝地發(fā)現(xiàn)舷窗邊站著另外一個女人，近乎冷酷地看著正在發(fā)生的家暴，還拿著一瓶酒，用優(yōu)雅的姿態(tài)踱來踱去，發(fā)出嘲諷的哼聲。

    火勢越來越大，房間里的哭叫聲卻漸漸微弱。女人滿頭是血，已經(jīng)失去了躲閃的力氣。男人踹了一腳她的肚子，哈哈大笑，解開了皮帶。女人聽見撥弄皮帶扣的聲音，又抬起頭，在地上艱難地爬行了幾步，然而男人隨即勒住了她的脖子。

    “我們得走了。她會死，我們無法阻止?！饼堦览鹆税兹~的手。

    “為什么？”白葉因為旁人的遭遇哭了起來。

    “因為我們不在他們的故事里。”龍昀回答。

    白葉輕聲啜泣著，并不說話。

    “你忘記我們還要去救蓮了么？”

    白葉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好吧?！?/br>
    兩人離開火場，循著龍昀的記憶，去往卡拉瓦喬醫(yī)生的手術(shù)室。

    白葉依稀在濃煙里看到熟悉的身影，那是被泰迪狗追的黃毛男子。在這個四處起火的人間煉獄，他也只顧著他身后的狗。

    白葉不禁想著：似乎哪里都能看到他。

    第46章 其實(shí)，他們在愛情當(dāng)中，早已互相暗藏殺機(jī)

    “你已經(jīng)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笨ɡ邌趟洪_了蓮嘴上的膠帶。

    “放開我！”

    卡拉瓦喬用橡膠管勒住了她的脖子：“對不起，我的戀人。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掉我，就像你殺掉你的父親。我的人皮會被掛到窗外去，我很確定?！?/br>
    蓮對他怒目而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笨ɡ邌陶f，“我們都很清楚。在你眼里，相愛和相殺總是相輔相成的。愛情必將以死亡告終，你掩飾得再好，也無法把這種想法從腦袋里趕出去。你就是個瘋子，我不是，我想過正常的生活，所以要一勞永逸地擺脫你?！?/br>
    說著，卡拉瓦喬收緊了橡膠管。

    ******

    “放開她！”

    白葉推開門的一瞬間，龍昀就用尾巴捅穿了卡拉瓦喬的胸口。他那鐵鎖般纖細(xì)卻極度強(qiáng)硬的尾巴把卡拉瓦喬高高挑起，然后將他垃圾般拍暈到墻上。

    白葉沖過去解開了蓮的束縛帶。

    “你還好么？”白葉問。

    蓮咳嗽著，臉色慘白地望著卡拉瓦喬。卡拉瓦喬胸口流著血，很快就閉上了眼睛，在原地消失了。

    蓮不發(fā)一言地轉(zhuǎn)過頭來，盯著雪白一片的床單，顫抖著說：“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白葉撫摸著蓮的肩膀，轉(zhuǎn)過頭來對龍昀說：“謝謝你。”

    龍昀臉上閃過一絲哀傷：“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br>
    說完這句話，白葉發(fā)現(xiàn)桌子上面的水杯表面，顫抖了一下。

    緊接著，是第二下。

    他和蓮都陷入了恐慌當(dāng)中，而龍昀卻像是早就知道了將要發(fā)生什么，對他溫柔道：“我要走了?！?/br>
    白葉站了起來：“你去哪兒？”

    “去接受懲罰。”

    “為什么？！”

    “因為你。”龍昀頓了頓，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總是愿意為你做任何事?！?/br>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從容地手術(shù)室的門關(guān)上。白葉看見他倒映在門上的影子。很快，一些更高大的影子包圍了他，他們穿著全套防護(hù)套裝，白葉沒有勇氣出去，他有預(yù)感是無臉人。

    他們很快押送著龍昀走遠(yuǎn)了。

    等他們走后，白葉對蓮比了個噓，讓她留在這里不要出聲，自己偷偷離開了手術(shù)室。

    手術(shù)室外已經(jīng)不是那個著火了的通道了，周圍也沒有任何被關(guān)在鐵門中的人。他面前是一望無際的行星表面，荒蕪，黑暗，有類似煙囪的東西從地表拱起，煙囪口透著火光與黑煙。在這一片衰敗的景象盡頭，是漆黑一片的夜塔。他從來沒有靠近過夜塔，他發(fā)現(xiàn)夜塔比他想象當(dāng)中的更雄偉，更有壓迫感。而那群無臉人押著龍昀往那里走去。

    白葉顧不上害怕，開始撒足狂奔。他不能讓龍昀被封印在塔下。